“难道他家的冰箱里放着一具尸体?”
冯嘉伦表情要失控,就被吴洄伸手把头掰了过去,脸上的异常并没有被那个栗发同学虞幸看到,冯嘉伦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感激看向吴洄,心存庆幸。
不远处,旁边有一健气小哥一美少年正在看这边,小哥火红发随风飘扬,美少年披散长发,正戳着杯子里的吸管忍不住纳闷。
“你说他是真忘假忘了,就这么堂而皇之在老熟人和老熟怪物里做了教师,未免太厚颜无耻。”
“你说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该不会全忘了吧,那太伤心了。”美少年托腮瘪嘴。
健气小哥狠狠用刀叉戳餐盘里的荷包蛋:“你与其在那里精力过剩,衔枝,还不如关心关心一会儿要对胚胎做的实验进程过大会不会引起爆炸。往什么胚胎都植入蜘蛛、章鱼触手和蛞蝓……”
长发美少年衔枝单手托腮,无语说:“因为我是人外控嘛。算了,我就知道跟你聊八卦不会好玩,对,关键不是八卦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的邵少爷,是【那位】的狂热粉。”
“什么狂热粉,”邵康一被揭穿了脸上过不去,干脆就弃疗加入八卦讨论。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挺讨厌ICE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急也没用啊。”衔枝无辜的眨眼睛,“殷行时就是求爱不能,求之不得,好不容易充当了一段时间工具人还被始乱终弃了。”
邵康一英气年轻的脸上满是震惊,愤怒的伸手指:“怎么可能,不是谣传吗?殷行时哥能看上那家伙,还求之不得被始乱终弃?”
看到那个身形瘦削,身上的每一处都显得很小巧,神态倦怠更漂亮惹眼,甚至因孤零零一个人坐着而多出几分被人怜爱的青年,邵康一默默收回手指:“……行吧,他们搞到哪个地步了。”
“我还是不信!”邵康一挠着火红头发,头都痛了,“那个冷漠无心的家伙,真不是殷行时哥被吸血碰瓷造谣了?殷行时哥明明是谁都留不住一瞥一眼的那种,为人懒散洒脱又善良,热心又有同理心,从不会偏执深陷于某件事,对于什么也都是无所谓。连整个无限流游戏对他来说都只是个巨大的游乐场。传说中的Joker诶,他还能对什么东西病态到撒不了手?”
“算了,我尽力了,就算没殷行时哥的关系我也没法喜欢上ICE。再说了,讨厌ICE的又不止我一个?”
“殷行时本家的两个大哥不也是吗?”
“是ICE,害得本来哪个副本都困不住的他们的弟弟,殷家的嫡幼子三少爷行时,玩家之光Joker就这么留在了无限流游戏里。”
两个西装男人分别留着紧贴耳鬓的黑长直和寸头,胸前佩戴着某种紫色藤果的家徽。
都盯着吴洄,眼睛冒火,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
吴洄向那一健气小哥一美少年看过去,他们倒没有多大恶意,就是单纯的八卦,和听从所谓传闻的盲流。听之任之,就意味着舆论导向确定了就绝顶好骗。
吴洄无从解释也很无奈,看来他之前太不讨人喜欢就算走过去解释也不会有人信。
他刚才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话。
他们在说,【那位】。
的名字:殷行时。
他们说——
殷行时是个懒散、洒脱、又善良的好人。
从不会偏执深陷于某件事,更不会以虐待为乐。
吴洄神思不属地看着指尖。
玻璃杯倒映出一个静静伫立的红影。
然而看得越久,违和感越是浓重。诡谲与癫狂都从那道身影上浮现,温柔平和等待的姿态变得虚假无比,割裂感十足,让那条因玻璃杯花纹折射弧度而瘦高红影透着疯子似的癫狂扭曲的气息。
看似等待,实则彰显着操纵的权威。
看似体贴,实则缺乏自责感和同理心的情感冷漠。
看似卑微,实则自恋到自我投入崇拜的程度。
虚伪又可怕,精神变态和虐待狂。
如果吴洄把这两天的经历腾出时间写上千字日记,把殷行时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展示于人前。
他就会被殷行时这些拥簇好好骂出个体无完肤:
【笑死我了,说的人是谁,殷行时的名字写的全吗就出来泼脏水,精神变态虐待狂你妈呢。】
【呜呜呜心疼我的偶像殷行时,我家哥哥从不留心是游戏挑战都不够难,让他感到无聊了而已,他确实是比较薄情,但只是你够不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怎么能怪他虚伪冷漠呢?】
【我看是你心理阴暗吧?什么样的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世界,你自己下地狱,不要拖着别人下去好吧。】
【我了个去啊,兄弟姐妹们看清楚id!怪不得会满嘴喷脏,原来是吸血既遂靠踩瓜十八线博上位的某位。】
【ICE名声臭大街了还敢出来,有写这几千字的工夫乖乖去数你出卖良心的黑心钱不好吗?】
吴洄奇怪极了。
在第一次见,殷行时的虚伪就是那么的浮于表面,在那只手扼住井梓的咽喉时,吴洄就倒退一步,抵住门准备去客厅取刀。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真相。
要是像他失忆了还置身局里的人被骗骗就算了。
这些局外的人怎么还会被骗?
吴洄看着那些站在殷行时那一方,对他冷漠、厌恶或带着看热闹的恶意的人,当他们谈到殷行时,完全不知道脸上的崇拜爱慕像薄薄一张纸,虚假得一戳即破。
殷行时怎么可能不偏执癫狂呢。
笑话,这就是一个想起来就会让吴洄大笑的笑话。
吴洄把餐巾折好,刀叉碗筷放到盥洗池:
“我走了。”
冯嘉伦一脸懵逼:“干嘛去?”
“家访。”
“你不要跟来。”
冯嘉伦默默地收回手:“可我的工作就是跟着你啊,我怎么感觉以后要踏上合理早退的不归路了……”
吴洄动身,余光瞥见邵康一和衔枝也收拾东西起身“诶他走了,跟上去。”
邵康一打眼就看到吴洄手腕上的吊坠,黑跨栏背心的火红发英俊小哥突然闷闷不乐:“你又不喜殷行时哥,还戴送你的东西干嘛?”
吴洄余光瞥到邵康一头上戴的名牌墨镜折射出一道无机质的红影,突然有些哀伤的微笑:“我没有不喜他。”
欲说还休,带着某种怀念,情愫复杂难以言说。
那道红影饶有兴致地做手指支脸遐想状。
邵康一和衔枝都惊呆在原地。
“只是,有些事情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你们有明确地见到我拒绝他,或他对我求之不得指责我始乱终弃吗?我们都活在他人的描述里,可是事实复杂得多。”
吴洄打量着邵康一和衔枝,在他们脸上除了悲催的眼眶含上热泪和燃起八卦之火之外——前者是打扮宛如是酷哥,却似乎对八点档烂俗偶像剧都能哭的稀里哗啦的邵康一,后者是毫无悲悯只有兴致的美少年衔枝。
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异议。
吴洄略略安下心。
果然,殷行时称得上白月光,但与他真的走得近的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对他崇拜敬仰的占大多数,过于亲密或有所依赖的并不存在。
他好像真瞒过去了。
得知吴洄不是感情骗子,没有答应求爱,也珍惜着把殷行时示爱的吊坠记在心上,邵康一态度就变得缓和下来,眼中对吴洄也爱屋及乌有了崇拜敬仰。
邵康一挠挠头,只是讨厌久了有惯性,一时半会儿还纠正不过来,就有些笨拙别扭的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情况,错怪你了。也对的啊,行时哥那么天才、那么聪明,眼光肯定很好,喜欢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吴洄含泪摇头,在那边角度看去,冷白的脸庞有些动人的倔强和难言之隐的坚强。
他心想:
不好意思。
我也很困惑你殷行时哥的审美,怎么看上我的呢?
上午八点十分,吴洄站在教职工宿舍的桌子前面,看着满桌的东西有些拿不定主意。
邵康一和衔枝在身后打量着这间简朴的浓缩房。
邵康一更信了,身上的名牌和脚踩五位数的运动鞋也为小少爷不谙世事的动容发言提供了佐证:“你,生活的这么简朴吗?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是利用行时哥的价值还不会感到愧疚的骗子,那你怎么也不该生活在这种条件。多年来诈骗的积蓄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住得舒服一点不是问题。”
总不可能全存起来了吧?
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始乱终弃,吴洄毫无压力地利用了殷行时哥这回事,就没发生过。
吴洄腰酸背疼,感觉那个冬天的海水慢慢浸泡到了他的脚踝,在水里走动都很费劲儿。
还要捱多长时间呢……
黑发黑眼,白嫩软糯的小朋友,单纯无邪,努力地来牵他的手,漆黑的长睫下眼神中带着恍惚和麻木:
——“这个冬天,也和哥哥在一起,真的吗?只有哥哥和我。”
吴洄静静地站着,然后义无反顾地继续动作下去。
“去凶宅住宿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身份证,充电宝,手机,棒球棍,剔骨刀……”
邵康一和衔枝身上带的都是镇魂符、法器、黑血,显然隶属于临谊高中师资里代表东方玄学的一批,吴洄装进包里的则都是物理打鬼属性。
“剔骨刀,多功能锤。”衔枝说着拿起,与邵康一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可以意会潜台词的眼神。
没有恶意,倒含着某种默契追忆的笑意。
衔枝是传递了,但邵康一半懂不懂的样子让衔枝像很不高兴,嘀咕一声:“笨蛋。”
现在是工作日,八点三十,路上的车辆却很稀少,等了十分钟,才在十字路口拦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很爽快的大叔,车上还放着草原歌曲车载dj经典:“行,上车吧!”
吴洄书包里揣着剔骨刀和棒球棍,西装口袋装多功能锤,手机响了一声,冯嘉伦的“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冯嘉伦惴惴不安请示:“那我先早退了?”
“退吧。”回复完,吴洄心想:希望冯嘉伦不会在明天的早间新闻上见到他。
dj声突然变大吓人一跳,吴洄错愕地朝主驾驶位看,司机大叔也正借着反光镜在打量他们一行人。
“那位小哥有什么烦心事吗?年纪轻轻咋愁眉苦脸,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烦了燥了,听一下草原我的家就好了。摇就完事了。”
这大叔心态很好,跟着音乐节拍抖着腿,在大周一开出租硬是开出来了一种兜风的感觉,刚上车就跟他们聊了几句,只是吴洄在想自己的事情没搭理他。
“荔湾区这地方邪异得很呢,要不是我接单你们就倒霉了,搞不好要在这呆一上午。有时候一整天也没一辆出租车经过。”
“对了,你们又跑去安康小区干什么,那地方就是在荔湾区也荒得很,周围也没什么公交换乘站。”
吴洄能感觉到邵康一和衔枝都齐刷刷看向他。
吴洄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去约会。”
不仅邵康一和衔枝惊呆了,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叔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去约会?去那种地方约会?”
吴洄眨眨眼,视线落在反光镜里伫立的红色人影,
那道红色人影在反光镜里凝滞着一动不动。
吴洄凝视着反光镜,虽然殷行时,他还是更喜欢叫【那东西】现在对他早不是爱,而是欲挫骨扬灰的恨,已经后悔喜欢过他,由爱转恨了。
听厌恶的人还信口开河说这些话……
恶心得要命吧。
吴洄还是垂下眼,清冷倔强的脸瞬间蒙上了像是在怀念的黯淡苦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正常些……总之,对方曾经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准确来说我也不能算约会,而是弥补一个对我死缠烂打,又有些亏欠的人的夙愿罢了。”
旁边齐齐传来两声倒吸气。
司机大叔也关切起来,屁股方向往车后座转了转:“怪不得你这个表情,那你人真好啊,为什么还要去弥补那种人的夙愿呢?她是很久以前,想要和你在安康小区约会是吗?”
司机大叔跟开了嘴炮似的谆谆教诲:“不是我说啊,女方是很有问题,哪有约在闹鬼小区约会的,也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好吗!”
吴洄似有些困扰的摇了摇头:
“他是比较奇怪吧,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他本人竟然是那么虚伪阴暗的人,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清楚。”
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感。
吴洄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脏水泼在殷行时身上,心怀恶意挑衅的眼也不眨,信口开河。
他不可能掀篇略过不说的。
那只手虐/杀亵污了他十八次。
吴洄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看不清眼内情绪,只能隐约看得出萦绕在漂亮又纤细的青年身边的哀伤愧疚的氛围:
“我一直在后悔,如果早知他会那么钻牛角尖,对我求之不得到要得不到就不让别人得到,毁掉我的程度,我应该拒绝时再考虑一些他感受的……”
“没错。”
“始乱终弃、冷酷利用、无心骗子。”
“我那些脏水都是你们眼中洒脱善良的殷行时泼的,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是我把他毁了。”
吴洄低着冷白的脸庞,掩盖嘴角扬起的笑意:
“我也没想到,对我求之不得会把他毁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