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冷白皮青年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一层薄而漂亮的肌肉正伴随着不稳的呼吸节奏上下起伏着,紧绷出了优美的线条。
刚刚的镇定自若像薄雪般融化消失,只剩下被折磨的苍白虚弱,他的额前渗出浅浅的细汗,黑发沾湿贴在脸颊上,令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脆弱。
被汗彻底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修长紧实的身体和柔韧收束的腰线,薄薄布料下,隐约可见被烫的滚热得微红腰腹肌肤。
他的体型和作为西方人的医生对比起来,显得格外纤细,娇小,在弥散的水蒸气透着潮湿的脆弱。
强烈的电流通过身躯,令他在椅子上蜷曲,痉挛,颤抖。
“性倒错。”
对方就像是一个真正关心病人的好医生一样,冰凉黏腻的橡胶手套捏住吴洄的下颌,略微使力,就像捏开坚果一般露出其中甜蜜而熟透的果仁,慢条斯理地调整着开口器的角度避免割伤柔软的舌头。
“想效果快的话,我们可以选择脑前额叶切除手术,或者□□切除术。”
“不过,物理层面去除病灶之前,为避免病情反复,病症再度袭来,在心理层面先要有所成效。”
“只有深植于底的恐惧,才有最永久的疗效。”
“现在,说出希望从你口中听到的话吧,嗯?”
一次激烈的自我较劲内耗结束,仍然被约束衣紧紧禁锢在原地的黑发冷白皮青年低垂着头,毫无生机。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额角被年轻男人凉凉的唇蹭着,心情很好的轻哼,那东西“啾”的一声印下一吻。吴洄气笑了。
这狗崽子……是还在撒娇吗?
戴的耳机里嗡鸣还在持续,伴随着惨烈凄厉的哀嚎声和求饶。接下来播放的一段是窃窃私语的嘲笑:
“娘娘腔,死同性恋,变态,没把的,这么嫩这么娇肯定喜欢被男的搞吧,真骚,娘娘腔,死同性恋,变态没把的,这么嫩这么娇肯定喜欢被男的搞吧,真骚,娘娘腔,死同性恋,变态,没把的,这么嫩这么娇,肯定喜欢被男的搞吧,真骚……”
耳畔无数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嘲笑、嫌恶和侮辱,密密碎碎地在耳边念。
口舌的可怕,犹如利刃刀劈。
每进一寸,身体里面那每一层无尽的可能就被剥落一寸,所有一切都在那层层叠叠宛如冰冷刀片般的围剿中被撕得粉碎。
摧残身体,只是疼痛,但是摧残精神与信仰,才是惨无人道的神魂凌虐。
在这些冰冷嫌恶的声音包围之下,人所有的尊严和信念都被踩踏得渣都不剩,你会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是个不配活的东西,是个肮脏无比的东西,不配为人,不配拥有尊严,活该被世界上的一切唾弃和羞辱。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青年顺从地直起身,向医生依偎过去。
眼睫不断颤抖,仿佛拍打翅膀的夜莺:
“滚你妈的蛋。”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舒服。
这个东西千变万化,“千面人”,现在顶着的俊美忧郁的外国医生长相与其本人截然不同。
真可笑。
不论变成几个、什么样。
你们每一个都是敌人。
稍得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一个个把你们都宰了。
千人千面,变化莫测,任何被支配的都是其傀儡,也共享了那东西作为高危病患反社会愉悦犯的疯癫、与克制的优雅外表。所以,吴洄也十分清楚地明白,这些无数份来自于高危病患的“爱”,都是被扭曲的,异化的,疯狂的存在。
优雅外表的恶鬼丝毫不恼,露出了微笑,仿佛在玩多情的游戏,轻轻按动了按键。
额角再次被轻轻一吻:
“我们再来一次。”
激烈的电击再度开始。
青年猛地扬起头,喉结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幻觉再次袭来,身边的景象又一次开始闪烁,感正中学十三号室冰冷的墙壁与墨绿底色,挂着流动红旗,学生勤奋好学认真画黑板报的走廊交替着。
喉咙深处咕噜作响,混着气泡的血液从嘴角溢出,心脏都在痉挛中因为疼痛搅成一团。
青年的呼吸虚弱又紊乱,眼珠里狂乱与恍惚的神色彼此交替,瞳孔一点点散开,理智的神色也正在一点点潜入深海。
生命体征在流逝。
仪表器上波动的绿色折线猛地拔高又降低,尖锐:
嘀嘀!
死亡在逼近。
“请放松,这是为你好,请不要抵触治疗。”
吴洄眼前完全被白光充斥,紧紧抓住最后一线理智仿佛抓住一把救命稻草。
扯淡。
这明明是伪装成你情我愿的power exchange。
power exchange
翻译:权力交换
解释:一个(或多个)人自愿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权力在一定时间内交予另一个(或多个)人。嗯,通常是一定时间,基于无限期权力交换的关系则被称为Total Power Exchange(TPE)关系。权力交换的决定性因素是双方自愿,不存在一方对另一方隐瞒某些特权。权力交换是这个东西能力的本质,双方自愿是权力交换的基础。在社会性上,这是你情我愿与奴隶制的根本区别。
但你以为的“你情我愿”,真的是你以为的吗?
家长们你情我愿的把孩子送进来,他们似乎有随时抽身,带孩子离开的机会。
温柔的体察家长们无助的心,敏感的情绪,把学校漆成红色,布置勤恳上进的表象,放着感恩音乐一个又一个美梦,用甜美的饵料诱惑着,让家长们甘之若饴的飞蛾扑火。
在诱哄“你亲爱的孩子,还有一针就好了哦”,家长们在各方各面别人家孩子焦虑的影响下,短暂的觉得自己孩子真变好了,症状得到缓解了,昏昏沉沉把矫正后照分享给其他家长,得到一众不知内情的艳羡。
有的家长并不知道。
笑吟吟天使般的年少有为专业耐心的教师和医生,在背后褪下了伪装,融合着变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黑暗怪物,像狼外婆诱导着,把他们严重的焦虑催生得更加焦虑,把痛苦的病症孵化得更加溃烂。
本来就不存在的瑕疵,会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恶毒的挑刺,贩卖焦虑,让完全信赖他们的白色羔羊们无助的求助:“那我家孩子该怎么办呀?”
这背后其实是一个他们看不到的更庞大、更高维的黑暗怪物。
被黑暗森林全方位围猎的这些家长。
他们一无所知,连自己眼中的阻碍难关都是他们看不到的更庞大、更高维的黑暗怪物,专门为了哄骗他们过家家而捏造布置的地图。
他们的孩子们,则是被清醒着弄疯了的牺牲品。
一味的顺从就能换来平安无事吗?
感正在中学废弃前曾发生过什么,网上有传言说,不是废弃,而是“叫停”。
吴洄动身来感正之前登陆过一个论坛,确实有很多孩子忍辱偷生离开这里,有许多家长交流着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的经验,比如怎么把叛逆的自家孩子送进去、特训已经结束后交流后期效果。
有家长求助:
求助,我家孩子从感恩矫正机构回来后变得很冷漠,而且防备心特别重,我一动他东西就大吵大闹,一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就浑身发抖,还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刀,请帮帮我,我该怎么做?
也有家长分享:
感恩矫正机构真的很管用,我家孩子去了半年回来就已经成功变成了一个妈妈的乖孩子,什么都听我的,杨校长真的是家长的大救星,你们不信可以联系我。
……
吴洄,绝不会交出自己的power exchange钥匙。
电椅上,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令那个黑发冷白肤的年轻人竭力仰起上半身,似乎想从虚空中抓住最后一丝飘渺的生机,却被死神的枯爪按住了咽喉。
思绪仿佛一团乱麻。
在杂乱无章的意识里“你特么不就是要钱吗”、“这是违法的”、“你这个包装成科学实际享受施虐的疯子”里,
即便想要竭尽全力捕捉那个噙着笑意,手握开关,享受的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想听的话“我错了”、“我感恩”、“我再也不敢说我的胡思乱想了”、“校长我听话”,也变得很难了。
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孩子在电击中毁掉,从此结结巴巴只会重复。
驯服一个人太容易了。
人,也不过是巴普洛夫的一条狗。
又一次痉挛后,青年不动了,垂着头,黑发下眼眸陷入了空洞无光的彻底混沌。
似乎身在血海深水底部,什么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推着身体,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一道白影。
[活下去,不要像我这样死在这里。]
强烈的哀伤、绝望和悲怆突然袭上心头,吴洄惊慌起来,想要用力拉住那只透明的手,但他说不出来任何的话,白影最后笑了笑,充满了柔和与愧疚,紧接着,两只手掌并在一起用力一推。
????嘭——
????其实是无声的,但又像是炸裂开的巨响,同时震动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青年的身躯在脱离电击的情况下弹跳起来,重重下落,黑发的垂落下冷白肌肤有了激烈呼吸的起伏,毫无生机的四肢猛然一抽。
????“心电恢复”
????“有心跳了”
“意识清醒”
????欢呼,鼓掌,歇斯底里的哭笑响彻于校医室内外。深水被光束穿透,血海中无形的力量托着他上升,直到哗然冲出海面,被耀眼的光明笼罩其中。
????吴洄无意识地睁开了伤痕累累的眼睛。那一刻所有喧嚣都仿佛是退潮般远去,唯有渺远的叹息和尾音袅袅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我的名字永刻地底,你的灵魂向死而生。
谁救了他?
吴洄发现他躺在校医室里,严静和另一个酷似打手的健壮少年守在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正边调整着探听器边背过头去,肩膀颤抖,她在抹泪。
还来不及多想,校医室一门之隔传来杨感恩和蔼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含笑询问: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已成功治疗的学生却在治疗过程展现出无法掩饰的抵触情绪,请问在您看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稍安静片刻,传来一声轻笑。
“在我看来,恐怕是有孩子的演戏露了馅。”
严静和另一个少年脸色猛地变得难看,盯着吴洄,就像在看刚刚发现从未携手共进就要失去的战友一样。
女医生脸色也猛地苍白,原因似乎不同,喃喃自语重复着一句话:“不,那是要特殊疗程了……十八天的特殊疗程,不可以,没有人能捱得过……”
时间太紧,这几个似乎冥冥间有某种同盟般的关系的人来不及想出办法阻止。作为即将大祸临头的主角,吴洄却极平静冷漠,调转视线,望向门玻璃。
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气急败坏的声音杀进来:
“你以为我相信你吗,自始至终我就没相信过你!”
眼镜教授指着闯进来,指头几乎要戳到人的脸上,唾沫横飞。
“校长您好!”
出门时,正好迎面而来一个谄媚逢迎鞠躬的学生,看向吴洄的眼神很不友善,甚至还有点隐隐的争宠嫉妒的意思,向杨感恩靠近一步,搓着手:“校长,您有什么要吩咐我做吗……”
“我和武泰都在,有监察组和安保组,轮着到你?”
严静皱着眉,看上去心情十分恶劣,旁边安保组像打手的健壮少年也神情不善,控制不住想迁怒似的盯着这学生看,这学生只好退一步,看向杨感恩:“校长……”
迎着杨感恩笑微微的眼神,严静脸颊绷直着像没有感情的石膏,“……越俎代庖,这就是你学习了杨校长教育我们的以集体为主的理念做出的行为吗!”
女医生背过身,一直在毫无意义整理桌上的几张文件:“好了,薄贫同学,你让开,不要耽误校长带同学去进行十八天的特殊疗程治疗。”
“十、十八天的特殊疗程……”
不知道传说中的这个疗程是什么东西,怕不是有人被折磨到要死了,连这个之前跟吴洄他对着干的男孩子都愣住震惊不忍心了,呐呐盯着吴洄看,擦肩而过时,甚至不由自主走了一步过来。
吴洄没有一点焦头烂额的恐惧,冷白的额头都没有一点汗,仍然光滑洁净的。
没瞥杨感恩一眼,狐狸眼内甚至没有映出对方一丝一毫,而是径直绕开,直接与沉默微笑靠在走廊边上,端正英俊,有浅蓝色眼睛蓬松金发的“医生”对视。
接着。
吴洄扯了扯嘴角,无声比出口型:“疯子。”
没有一点手软,立即推入更狠的境地,这种进展,双方都习惯了。被人类青年眼中认定的“疯子”甚至于露出了一个微笑,比划口型:
【谢谢赞美。】
【否则,我不做些更恶劣的事情,怕是会满足不了我们美丽先生的期待呢。】
恶鬼饶有兴致地描摹下巴抱臂而立,眼里写满恶意,稍稍停顿后,又挂上祂那最令人熟悉的愉悦亲切的微笑:
【疯子爱你。】
杨感恩以为这个外国医生是自己的狗,浑然不知,实际上,他才是被游刃有余驯养,调动操控的工具狗,以为的愤怒报复都是被另一个存在用来压制一耀眼灵魂的工具。也许那东西不具备长期研究观察精神崩溃成果真实状态的眼力,但只要有疯子听命于他,那些疯子的能力就都是祂的能力。
吴洄被学生反扣着手臂带走,从这个外国医生身边擦肩而过时。
出乎意料,被控制下的人类青年,没有被即将遭遇的厄运吓得全身发抖泣不成声。相反,应该去躲避罪魁祸首的目光的眼睛,此刻居然毫不躲闪地对视着恶魔。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居然还闪烁着一些可以称为愤怒的光芒。
一双深邃的眼睛已经燃起怒火,狠狠瞪着恶鬼。
沾染着受害孩子们血泪的遭遇,居然被这个东西所当成了游戏道具吗?
有些东西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吴洄也知道大大不妥,但他虽然不是暴力分子,却天生倔强,小时候为了争一口气,常不顾自己被打得伤痕累累,也要去找欺负人的小朋友报仇,一定要将对方打得比自己更惨才算数。现在当然也不肯慷别人之慨,替别人原谅忍气吞声。
他会让这东西后悔祂的所作所为。
黑发冷白皮青年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
无畏、无惧。
“敬请期待。”
这是第一次,人类当着恶鬼表现出了愤怒。
这使得恶鬼英俊温柔的脸上露出了些好奇,礼貌性的含笑征询和对未来即将看到的发展的期待。
如今的ICE尽管稚嫩,但那双有主见的眼睛,在性命几乎面临被断送的情况下还无畏地盯着自己,让祂联想起尚未成长的小豹。
坚毅和脆弱的美,不可思议地融合在一起。祂知道失忆后的ICE脱胎换骨重新生长,他还在雏形,他能变出更多的美态。
于是,哪怕这个境况,双方都看出了另一层本质:似乎一方已经束手无策,棋盘之上却心照不宣,并没有一方落于下风。
毕竟所谓残害,实际却是恶鬼状似无辜的表示这是祂荒诞不经仅自身能懂的着迷与表露爱意;
再毕竟所谓“入套”,实际却是羔羊刻意为之的“计”。
仍然纵容着事态发展下去。
十八天的特殊疗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