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小情侣”实际兄妹第一次被老师一边一个拉着手握在一起有牵线搭桥的既视感,女孩显然有些后悔:“老师,您、咳,大哥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你们兄妹不是都想上车吗,一个想上,一个不想下,不用争了干脆都上来吧。”
目送那对兄妹走向车后排,吴洄则握着扶手站在了司机旁边。司机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穿着破旧的公交制服,脸色惨白得诡异,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浮现出一条条青筋。
“你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
“还好,我天生身体不好,虚、虚的慌。”司机不敢和吴洄对视,双眼盯着前面的路,“那个……新上车的乘客请往后面走,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让司机在开车的时候跟乘客交谈。”
“你们公司不让你跟乘客交谈?那你们公司是不是也规定了不能拒载不让乘客上车?”吴洄笑吟吟请问。
“我看你站在站里没等在站台下,以为你只是在车站休息,所以就没停。”司机小哥显然有些拘谨,憋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理由。
“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唐、唐溺。”司机感觉自己被盯上了,小腿肚子抖个不停。说完才意识到,等等,他为什么要乖乖说自己的名字啊?
这真对劲吗?传闻里的ICE,吴洄,失忆战损状态,隐退养孩子,在他们那儿可谓美强惨的代表。
在今天亲眼见到吴洄本人,唐溺在鬼使神差的出于求生欲踩油门就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名扬四海的神委散于尘埃应引起怜惜。
有些人生来,即为了万千怜爱,美强惨光环加身。
可现在唐溺不这么认为了。美强惨是真的,但重点不在增强采撷诱人程度的“美和惨”,而在“强”。这个青年的特殊之点在于:
他用美貌征服你的眼球,用惨获取你的心疼心软,但是他的强明明确确告诉你,
他是神,他不需要。
陨落杀不死ICE,只会让他站上一个新的高度。
……拎刀的手也更稳了!
“挺好的,我记住你了。”吴洄意味深长地看着司机,略点了点头。这小哥对车上乘客很负责,第六感也强,这不就是玩家社会值得争取结识的第一个吗?
没再为难司机,吴洄视线投向车里的其他乘客。
外国友人已经上车,除了靠窗呼呼大睡,白发披在红色汉服肩上的阿纳托利,车上乘客还有两位眼熟。
其中一位是刚才那个艺术生女孩,另一位是后一站上车的男生正牢牢握住手里手机,全身被厚衣服包裹,戴着口罩和帽子,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阴沉的、充满戒备的眼睛。
除了这两个吴洄亲眼看到上车的乘客外,车内还有两群乘客很能引起人注意。说是引人注意,因为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这两群乘客却有着如出一辙的特征,仿佛有内部的联系形成一眼看去就是同类的群体。
第一个群体是坐的很近的前两排,身高身材外表都几乎一模一样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身上存在着某种违和感。
首先,他们都梳着一个整齐的蘑菇头。
脖颈比普通人长一点,五官看着明明和人差不多,但合在一起会感觉很别扭,穿基督教风格白长衣,感觉有一种很虔诚的安宁祥和的信仰。不论发生什么,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嘴角裂开,露出前牙,牙齿全暴露在外也不在意,似乎只会摆出这一个表情。
其次,他们一举一动都像是诡异的木偶,四肢极不协调,就好像是玩具厂里刚拼接好,还未调试过的机械玩偶,看起来就像由一个能工巧匠制作出来,被人牵着的四个完全一致的木偶提线傀儡,四肢关节有种古怪的停顿感。
其实长得不完全一样,但某种力量使他们被抹去了个人特征,用肉眼几乎分辨不出来区别。
“这就是要我们追杀的家伙?”
“是,这就是要我们处决的ICE。”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下巴夸张的落下,嘴张合的弧度很大,仿佛被操控着的木偶因腹语及控制拥有生命。
“竟然主动向那个阴森病态的诅咒学校走去了,即便不用我们出手,也足以交差了呢。”
“走,一会跟他下车。”最后这一个人邪笑一声,示意手下锁定猎物。
这个人无意间说出的显然昭示出了他们背后的存在以及他们追求的目标。
“如果把大人交待的任务完成好,神就会更相信我们的虔诚了吧,这样我们离进那道门又进了一步。”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病态快意,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在追求那些不可能的期望时,被欺骗利用榨取,弄得凄惨不少次。
自我疏解有用吗?想见的人就能回家吗?
当科学唯物结束,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答案,神乎其神的教义就是唯一的寄托。
教派许诺会进入平行世界获得另一个自己的可能,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集于此。
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
他们整齐划一地结束了自以为很隐秘的谈话之后,他们眼中的猎物,黑发冷白皮西装革履的青年却平静地盯住了他们。
蘑菇头,裂开的嘴角,僵硬的笑脸,看得吴洄发毛很想用电锯柄给他们来一爆栗。“一直在笑的怪人?”吴洄对这四个乘客的评价如上,他悄悄使用阴瞳,只是看了一眼,瞳孔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传来剧痛。
看来这四个人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吴洄计上心头。
还有两个身穿病服的少年少女是后一个群体,他们两个坐在车倒数两排车窗旁边,一直低着头,女生长长黑发遮住了脸,男生脸被阴影遮住,看起来有点吓人。
走到这些少年少女身旁时,吴洄低头看向了他们。可是却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正脸和后脑勺就像长满了黑发被阴影覆盖了一样。
不过也还是有所收获的,他瞥到了这些孩子病号服上医院的名字。
但很奇怪的是,医院是四个字的,但只有中间两字看得清楚,什么正中什么……
等等,感正中学?
“两个学生大晚上的怎么从学校里跑出来了?”
既然他们不是玩家,而是npc,那这两个男女学生肯定不是活人,吴洄在靠近他们的时候汗毛本能的竖起,他熟悉甚至习惯了这种感觉。
“两个学生坐在一起,他们为什么会离开感正中学,又要在午夜搭乘灵车返回学校?”
吴洄突然意识到,这些学生会在午夜时分前往感正中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除非,他们在重复自己生前来到感正的最后时刻。”
这些学生午夜乘车的原因吴洄已经弄明白了,但是什么样的学校会在午夜接学生去学校上课的原因,吴洄还是不太清楚。
“这得是什么学校这么不负责任啊,大半夜接学生去学校,弃学生和司机安全于不顾。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是接孩子,还是干什么违法犯罪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孩子也是,去学校让他们这么恐惧吗?我都把脸伸到他们面前了,怎么还没反应,多多少少看我一眼也可以呀。”让孩子产生如此强烈的厌学情绪和恐惧心理很明显有大问题,老师与其他工作不同,不能随便对待职责,要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了解后,才能了解学生,给予学生安全感,让他们放心生活在学习环境当中。
什么学校给学生配备的校服还是病号服?
青少年很容易因为外部的评价而影响终生,这种泼脏水的贬低和打压怎么行。谁说他们有病的,有精神科开出来的鉴定吗?
就在吴洄想从两位学生身上找出更多信息的时候,车内广播声响了,新的一站到了。车门打开,冷风裹挟着细雨吹入车内,落在了吴洄脸颊上。
“到站了?这也太快了吧。”吴洄转过眼看向车门外,只一眼,视线就无法移开。
一个梳小辫子的小姑娘孤零零站在十字路口中央。
听到车尾气喷吐,头慢慢抬起,乱发露出一双眼下有泪痣的猫眼来。
司机唐溺透过余光瞥到传闻中的吴洄在和外面什么交流,看清后冷汗都下来了,A级副本《书院秘闻》里的boss棠白?小姑娘看向唐溺的眼神也冰冷又阴森,看得他汗止不住往外冒,正按下开关准备逃往下一站。
“等一下。”
“这这这可不太好,公共汽车,总不能让别人都等你一个吧?”唐溺目视前方不敢看这边,但满脸都写着担心吴洄做出什么事情,即便如此还是不敢直视,显然现在光听到吴洄说话就心慌。
“你还知道是公共汽车?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上车?”吴洄忍不住笑出声,他并没有继续为难司机,而是朝车头走去,停在前门处。
“你警告过我不该来这。但我说了,我会帮你了解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真相的往事,帮助那个唯一一个还无法毕业的、被困在学校的学生走向明天。给予你的承诺,我没有忘记。”
传闻中的吴洄,这个黑发冷白皮青年嗓音平淡清冷却让人信服。
司机唐溺留意到,boss棠白看向吴洄的眼神和看向他的眼神不太一样。她呆愣在原地,然后退开了一步,被黑暗笼罩的前路也有了方向。
怪不得今天怎么也开不到目的地,唐溺突然明白了过味来,然后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刚下车的乘客又回到车上,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少了不少人,看来留下的都是去学校副本的玩家。此时全车人都看着吴洄,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吴洄垂下眼,他手里多了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
【鬼怪放映厅】
【你耳畔始终回荡着幻觉,那是电影结束片尾曲,夹杂着杂音。为了停止这种幻觉,作为一个恐怖片导演的你与一群有相同困扰的人来到鬼怪放映厅。最终你在大荧幕看到自己也还原出了杂音的内容。原来,那是你临死挣扎求救的声音。】
【欢迎莅临鬼怪放映厅享受沉浸式观影体验!】
【欢迎拨打热线,鬼工服务1:00—6:00……】
看来刚才的那些人下车就是去不远处的放映厅了。他不用下车,直接进了副本。
吴洄没有回座位,而是走到那两个穿病号服学生的旁边。
从刚才开始,学生们身后多了一个正控制着他们的中年男人,穿着藏蓝色的警服,但气场与杨队长截然不同,保持微笑却有种精心设计演出来的感觉:“……同学,你起来干什么,你有事吗?”
吴洄没打算陪这个中年男人演,跟他废话,他向来也不是磨唧的性格:“这两个孩子犯事了?”
吴洄很少用这么冰冷的口吻说话,没有任何感情,听着让人有些害怕。
中年男人声音不自觉变低了:“是啊,你有意见?”
“我再问你一次,他们犯事了?要你一位警察押送着他们回校。”在全车人惊诧的注视下,吴洄亮出了被攥在手心里血液化为的刀刃。
中年男人明知遇到麻烦,求助的眼神在旁边打转,咬牙自认倒霉呸了一口:“他们倒没犯事,不过有神经科出具的精神病鉴定,是社会不稳定因素,我是协助中学送学生回去。”
“又变成精神病了?”吴洄转着血刃,扬扬下巴:“把孩子叫醒。我有问题想问他们。”
仔细看去,这两个学生低垂着头,是一直在沉睡,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们睡得比较死……”
“是睡得比较死?还是你们给他们用了什么药?就像你们希望别人认为他们有精神病可以被强行带走一样,和你的假身份一样,是假精神病。”
假警察脸慢慢低下,表情发生变化。中年男人似乎是知道躲不过这一劫,手伸进口袋准备按什么东西。
“程诺!”
没给对方一点机会,吴洄在察觉到这男的神色不对的时候,直接将朋友喊出。
余光瞥到挡风玻璃,前面隐约有了一道学校铁门的轮廓,车离一所学校已经越来越近,鲜红的门在所有人面前向两侧开启如地狱之门。
站在门外的所有学生低垂着头,除了鱼贯而入狭小缝隙外没有退路。那所所谓的感正中学实际是什么性质的存在已经昭然若揭——
“所有坏孩子该去的地方”。
臭名昭著的“特训学校”。
事态紧急,趁假警察援兵还没赶来,吴洄声音变得严肃和紧促: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两个孩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