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杨队打来电话,那边听起来刑侦大队的警察同志们正在车里一路风驰电掣:“你怎么知道昨晚又出事了?成吧,荔湾区这种地方无奇不有。”
杨队是个很爽快的人,没再多问。
这时候的杨淮还犹且不知——介山市荔湾区最恐怖的怪谈,能精准预测到各种僻静地区会发生的诡异事件并准确的出现在现场的人民教师年轻人,从今天开始了。
吴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警察同志说,刑侦大队应该是抓不到那个罪犯了。因为,那个罪犯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杨队还在痛彻心扉,在电话的那边发出了一声惋惜的痛叹:“昨晚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
“我们已经对嫌疑人进行了四十个小时的抓捕工作,本来我们缩小范围,都已经把嫌疑人包围在了一所医院里。可是情况有变,昨天下午在我们的一位同事成功拦截到嫌疑人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陷入了重度昏迷正在医院抢救。”
“嫌疑人也不知怎么逃出了包围圈,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马不停蹄的转移阵地,放弃了所有我们专家分析研判他会去并设下埋伏的窝点,直接摸进了临谊高中!拜那个罪魁祸首所赐,在高中再进行地毯式搜寻什么都没有发现,又跟丢了他的行踪。”
“连一个脚印、一个指纹都没有采集到!”
罪魁祸首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事,这是很正常的,嫌疑人狡猾奸诈,谁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吴洄实在是太困了。
先是盯着写检讨,然后又一个通宵的握着棒球棍,被一只手死去活来的玩了十八次“你死的样子真好看,再让我看看你的那副模样”,为工作一时半会没法回去,小鼻涕虫还在家里,精神支柱垮了,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听的头疼。
他抬起手指停在了挂断按键的上方。
突然,一个关键词钻入了吴洄的耳膜,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不过,那个人后来还是回来找了我一趟,因为来的很快去的很快,在穿过学校周围的埋伏的时候大概你们没留意到。”
“我遇到他时,“帮助”他解脱了。”
“然后,他就“去”了。”
这是什么助人为乐的优秀青年,善良到遇到犯人也善良到大方帮助,这样犯人失去踪迹也无从下口责怪。
杨队为之一震。
冯嘉伦在旁边鬼鬼祟祟听着,内心吐槽疯了:
“助人为乐吴小洄,热心青年大善人。怎么着,镜子怪物说:还要听我说谢谢你吗?”
冯嘉伦:“嘎。”
冯嘉伦感觉到大神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顿时噤声,然后安静如鸡。
谁说鬼阴险狡诈的!为什么这个人类,一个眼神,就感觉比学校班里的那些怪物boss同学还要可怕!
冯嘉伦欲哭无泪。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吴洄极其大方的,与他坏脾气冷漠的表面不同,刻意用着良好市民,却不损害对方自尊心恰到好处的态度分享了情报,还帮分析透了阿拉伯数字的谜。
“我看到了那个人在卫生间镜子旁边用血迹写数字,你说一开始每次都会倒数更进一个数是吧?我之前看到的是阿拉伯数字2,然后又看到那个人扶着镜子在上面写下的变成了1。”
“我已经知道了,数字的含义。”
“代表的不是时间或暗号。”
“而是人数。”
本来吴洄以为是那东西来找他算账的倒计时,可是后来仔细分析镜子碎片发现不是,虽然也萦绕着红雾,但镜子是拥有自我意志存在的单独个体。
镜子里的怪物从来没有离开过镜子,阿拉伯数字是需要献祭吸引的人数,吸收够了就可以获取崭新人身,出来找麻烦了。
但是吴洄用科学角度解释了这个问题,告诉警方是犯人想要杀人的目标总数,把镜怪吸收献祭转换了一点表达方式。无论怎么说,也不是他平时冷淡漠然,独善其身的会做的事情。他会这么做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大方无私的向警方提供重要线索,不忍心让那么多人的努力付诸东流,要帮助这些正义凛然的人有个交代。
冯嘉伦在旁边热泪盈眶,声音都有些颤抖:“您……”
冯嘉伦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类,感觉到自己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难道……一直都是大家看错了?
其实大神是个好人吧!
那些课上的见闻课下的八卦都是以讹传讹的。
“别抱我胳膊,碰我你完了。”
吴洄瞥来一眼,眼神冷漠表面包裹有一点笑意。
然后对着手机那边懒洋洋地吩咐道:
“嗯,不用感谢我为你们提供了本来已经断的线索。”
“我的银行账号*****043,刚才说有为激励市民提供重要线索设立的奖金尽快汇我账上,谢谢。”
冯嘉伦:“……”
感动个屁!
这个冷漠无心的大神只是习惯性的利用人吧!
“当然,我只是说说。”
吴洄在电话这边突然露出了一个腼腆局促的笑容,因为入戏语气也变得更真挚,令人难以设防。
“奋不顾身,协助警方缉拿在逃嫌犯,虽然听你们说好像是有奖金的。”
“但是我就随便一问,其实我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能为我市和谐安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是每一个市民应尽的责任。”
“行,锦旗等案子结了就给你送家里去,回见。”杨队笑了起来,“抱歉抱歉开个玩笑。”
杨队眼前仿佛能浮现出那位吴老师。
先前的机敏和冷漠早消失不见。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俊秀的脸上用指尖轻轻地挠着,沾着一点羞涩,后脑勺微微翘起的两绺黑发给他带来一种初出茅庐般的大学生气,让他显得憨直而青涩,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在长长眼睫下闪烁着,带着令人无法怀疑的真诚和歉意。
虽然提出积极的要奖金有些突兀,但和他表明囊中羞涩的态度结合起来,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实诚到憋不住心思,不把别人当外人的年轻人。
杨淮对这位人民教师很有好感!
“如果刑侦科核实你提供的线索真的与犯人有关,确认有效,那你能获得的赏金应该在三万以上,只不过这个钱由当地财政部门支出。另外,几个受害者家属曾经以个人名义发布悬赏,凡是能够提供关键线索者,他们愿奖励各五千元、一万元、三万元。”
“还真有赏金啊?”
吴洄一听有现金奖励,嘴角都翘了起来。
“当然的啊,所以如果能经常给凶案提供线索也不失为发家致富的一条良径,不过谁能做得到呢?吴老师,保持安全,回见!……咳,为了你好,还是不要回见了。”
“没什么关系的,回见。”
挂断了电话。
“以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对【那位】也许会给我造成的影响战战兢兢的,”吴洄边想着所谓的【那位】,单手拎衣领敞开呼吸,冷淡的神情有些懒散懈怠。
黑发冷白皮青年看上去酷似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挑起眼,露出雪白的颈侧,冷静克制而简约的说明,
“但除了我自己想失控或放纵自己以外,我的生活,不会失控于第二人之手。”
这是什么感觉呀。
被绝世大疯子盯上的感觉。
吴洄嘴角抽搐,哭笑不得的撇嘴,接下来扬起嘴角突然笑了一声,神情中就写满了嘲弄和讽刺。
他毫无心理压力的把昨天冷眼旁观那只手解决镜子里的东西时,观察到的细节,一点没浪费的,转换成了能折现的钱。
那东西想让他陷于失忆后,对周围一切都疑神疑鬼惶恐不安,连活都活不好的泥沼里,他就偏偏要狠狠打那个东西的脸,用那些用来惊吓恶心他的惊悚和恐怖的血腥场景都转换成能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钱,用那些钱过得更好、更舒服。
吴洄享受着心里幸灾乐祸的快意。
【某位】,你有那么有名吗?
一个失忆的人忘记你就没法生活的程度?自恋主义真是绝了。
他根本就不记得与【那位】的任何事情,也没想过要装作记得。面对那个神秘存在,吴洄展现出了最纯粹的自我,冷漠和不耐、无心和利用。
谁会相信他突然失忆了呢?
冯嘉伦会信,但其他人会说“你骗不过我”,吴洄根本也不打算去骗那个东西。
虽然他是真忘了,但他也懒得去装什么无辜可笑的小可怜了。
示弱?
装无辜?
何不把事情做绝呢。
既然以前的自己会对那东西始乱终弃,现在的他又凭什么要低头。
就因为那东西对他已经从爱,变成恨?
从保护,变成要至他于死地?
他就要不敢贯彻到底,变成下跪磕头、狼狈不堪的乞求原谅了?
绝无可能。
那个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你爱我,对我爱而不得。
所有人也知道我始乱终弃,你恨死我。
即便你杀我,也是爱我到求爱不能要拉我一起走。
你想杀我,可以,但在互相拉着双双坠入地狱砸成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现在已经对我充满嫌恶恨意的你还是要被捆绑成对我爱而不得的形象。
——“这可不行,毕竟取走你命的,要是我呢。”吗?
吴洄冷冷地扯起唇:
“那可不行。”
一如昨夜。
当吴洄看到“镜子里的吴洄”被杀十八次的死亡秀。
不过最后的一次,那只手西服款式即酒红近血的金丝绒,袖侧坠着的金色流苏随风飘扬,及一枚华丽精美的黑金色徽章图纹扣子克制的嵌在袖口。
“镜子里的吴洄”在被鬼压床,活活地被火烧上身时,咬着牙豁出命咬掉了那枚黑金色徽章图纹扣,然后咬在牙齿之间,在手的主人舔吻他时,狠狠地划了出去。
滴答。
滴答。
哗——
先是几滴黏稠的黑血,逐一,滴落在床单上,然后血流如注的喷涌而出。
手的主人捂着一只眼,凝滞了几秒,然后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近似癫狂的趋势,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镜子里的吴洄”却平静,他像玻璃做的凶器,像刚入春的融化的薄冰。而被这么美丽的凶器刺穿,将是被杀者的荣幸。厌世冷淡的他,任凭处置了十七次之后,在镜子里面做到了镜子外面不会做的事,突然暴起展现出了求生欲,又恢复淡漠,轻声说:
“疼吗?爱就是会让人感到疼的。”
“我会让你爱一整夜的。”
……
如果有人问:你讨厌蠢人还是坏人。
吴洄会说:我讨厌蠢人。
有人问:要是有人烧了你的房子,再来挑衅你说:我就是故意使坏呢?
吴洄:这是蠢坏。大多数人的坏是蠢坏,能被揭穿下场狼狈的坏都是蠢坏。
有人问:那怎么样才是纯粹的坏呢。
吴洄:无限接近于“坏”的型相。极致的坏一旦出现,我注意到的就只有极致。极致这个词汇多么迷人。
有人问:所以你并不排斥坏。
吴洄:我只讨厌呈现真理的方式过于粗蛎和残缺,掺杂着过多本不应该有的东西。
极致的坏是一种优雅,而且能构思做到这样的人也很强大。像是古典乐一样可以让人陶醉、沉沦,也生出兴致与之较量交锋把玩。
那个冬夜的海水拍打小腿,吴洄平静中满怀期待,向着梦幻中的那熠熠生光的白影抬起眼看去。
可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身后却好像有人玩世不恭坏笑着揪住他的衣领。
吴洄一直觉得,除了家里的小鼻涕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牵扯精力的了,尤其他自己相关的一切。
直到面对着那个东西。
血液里的好胜因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兴奋沸腾、躁动着要让那个东西低头认输,这种感受出现后盖过了吴洄原本其他预期的所有计划。
联想到跟那东西,最后研究出来反杀的唯一方式是玉石俱焚刀刀见血的一起死。比如同时跳楼砸成肉泥、爆炸燃烧成焦炭、生死时速到炸车稀巴烂。那东西杀了他十八次,他终于反杀了一次,吴洄不由得挑眉一笑。
让他燃起斗志的那一刻,是他豁出命拽着失去视力的那个东西同时跳楼砸成肉泥的时候。
吴洄不得不承认,那东西勾起了他的好胜心。尚还不到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求生欲,但迫不及待再次交锋的期待是有了。
时机成熟,我的命,我会自己送出去的。
早就是不想要的东西。
但就算我不想要的东西,也得是我利用你所做:
“一直自己下不了手的那个时候,就由你来。”
而且,在我满足之前,你得先让我爽到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