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接吻啊宿敌 第49章 第 49 章

现水族馆院长，前军舰长江号严钢船长从未提过，他还有一位在作战那些年就牺牲前线的儿子。

但其实，水族馆很多略显违和感的蛛丝马迹都暗示了这个既不在游客名单，也不在员工清单，更不在观赏动物名牌上，本不该出现在水族馆里的存在。

而水族馆营造的沉船宝藏场景，缠绕绳索的海难船提供了魂归故里的可能。

鬼怪可怕吗？

其实鬼怪恰恰是一种浪漫，人们不知道的是，鬼怪只是人类存活状态的另一种延续，并没有所谓人类社会现在语境里的邪恶、恐怖。

很多人曾害怕过鬼，但鬼未伤他分毫，不害怕人，但人把他伤得遍体鳞伤。

鬼怪之说酷似温暖梦幻的童话，然而死亡到来时，人们所确知的只有死亡的真实，一切理性科学都将不堪一击。唯物主义不是无情主义，在坚守科学理性情况下互相传唱感性，让美好的寄托给予思念有个依靠。

面对生死大事，你永远可以相信童话。

每一个鬼或许是另一个人所朝思梦想却不得相见的思念的故人。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怀念故人时，故人成鬼同样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静静看着放不下心的人。

有英烈英雄在墓碑上方俯瞰着献花的孩子们；

也有故去二十年的年轻父亲紧张的和女婿并肩坐着守在产房外等待女儿的平安无事及孙女的诞生；

也有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在翻阅到“你爱的人仍以另种方式存在”时微微一笑，摘下眼镜放下所谓的理性思辨，放任自己陷入美好的寄托哀思……

这个人浑然不知他爱的人确实正以另种方式存在于身边，长身而立的鬼魂倚靠门框凝视着爱人微微一笑。

一切好像变了，好像又没变。

死亡将人们分割开来，但在某种更绵长的宏观体系庇佑下却又将一切延续。

所以人类时期的死亡并不意味着消失，鬼怪时期的诞生就意味着全新的开始。再次以鬼怪存在，开启新的生涯之旅，一场新大冒险的开端：能完成未达的夙愿，见没来得及的人，报复害死他们的仇人。

死亡和鬼神之说并不可怕，只是另外一种超越时空的守候和等待。

人死为鬼，为祟，为孽，也为灵。

……为守护灵。

荔湾第一水族馆的守护灵还有一位，那位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飒爽英俊海军士兵，守护的不仅仅是共同目标的游客、馆外民众，还有一无所知，在馆长办公室里孤零零攥着照片，怀念儿子落泪的父亲。

而这些年，温柔守护的，也包括那个邪神。

映入眼中的儿子让严钢馆长的脚步停顿，恍惚之间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意识：“小蓝……？”

深嵌在白鲸头部的邪神被硬生生挤出了寄生人体，暴露在人前的样子似乎让它疯狂极了。但比起来疯狂，似乎更多的是恐惧。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头顶上空，一只巨鲸的独眼，由纯黑毫无眼白转到红至滴血的鱼眼也映照着整个天空，仿佛一轮怪诞不经的血月，怪谈睁开了眼睛，也张开了嘴。

就悬在揉眼痛哭，不时嘶鸣低吼的小孩子的头上，小孩子毫不在乎，被泡皱苍白的皮肤手臂干瘦。

广场上的血雨骤然变大，记忆的碎片不断从天穹上掉落，冲击进所有被雨幕笼罩的人视网膜和耳膜里。

从一开始，荔湾第一水族馆之所以会孵化出邪神的力量，是因为曾经一个水族馆馆长的疏忽，再到学校老师的无视、同学的欺凌、救援队的玩忽职守，相关领导的麻木不仁，家长的不负责任，每个链条的共同作用，一个孩子葬身白鲸腹中。

等到从鱼腹挖出来，孩子头已经完全被胃液溶解，横尸鱼腹，半截人身宛如与白鲸头部相连。

如果哪怕有一个人像对待孩子一般对待它，就不会那么凄惨了吧？

它嫉妒所有的小孩子，只对与自己同龄的小学生有强烈的攻击性，而且那个小孩子越受宠被疼爱，越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也对被像对待小孩子般疼爱毫无招架之力。

严钢按压着太阳穴，这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的脸上似乎重现了曾经说一不二的雷厉风行，冲着仍然在靠近邪神的一身戎装的海军士兵年轻男孩高喊：“小蓝，离开那里！”

在已经被毁灭殆尽的广场上，没有任何的遮蔽物，严蓝却没有任何躲藏的意思。

他眼中却只有那个深嵌在白鲸头部的小孩子，无论是邪神本体，还是头顶遮天的怪物，都没有让他后退，其实在邪神面前，普通的因为弥留不舍而存在的守护灵就算想要躲藏也没有用处。

严蓝最后回头看了严钢一眼，脸上带上微笑：

“爸爸，谢谢您让我追逐您的那几年，每次都回头，等着我赶上来。”

“我知道的，您是一个严厉又威严的父亲，却默许了我跟着您，我是您的小朋友，是您的小尾巴，是您寄托厚望想要成为另一个您的希望……”

“爸爸，活下去。”

“以后不用回头了，我不在。”

暴露出本体，“小孩子”尸身的邪神在看清严蓝之后，它自己的丑态在他人眼中多难看就抛之脑后了。普通因弥留不舍而存在的守护灵太脆弱了，完全没有经受一次攻击还能靠近的能力，但邪神开口的却是恶言恶语：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狗皮膏药给我滚开！在水族馆里纠缠我还不够吗，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没可能！”

越在乎他，越想抓住他。

越想抓住他，越害怕伤害他。

即便小孩再恶言相向，却让本身也处于拉锯战的邪神本体里的另一股力量找到了可乘之机，张大了深渊巨口，红眼白鲸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怪笑，一根根仿佛黑色荆棘般的水生植物像丝线从严蓝肉里长出！严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全身仿佛像针扎一样疼。

红眼白鲸桀桀笑着：“原来这就是你所护着的宝物，你最重要的，唯一的家人。”

“太可惜了，明明杀死之后，就是自己的东西，方便快捷的生成做成武器。”

“而且身边的人越重要，”

“负罪感和爱意越强，生成的武器越强。”

“却一直愚蠢的保留着脆弱无用的他。你还是对那个伤透你的世界保有愚蠢的留念和眷恋不舍吗？”

“让你心甘情愿杀了198个幼童也眨都不眨。好吧，暂且放你一马，去亲手杀了第199个幼童，完成我们最后的试炼，不然的话就由我动手，让他被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在你面前哦。”

被泡皱到惨白辨认不出人脸的无脸小孩，眼角留下的血泪还未凝固，脸已经完全扭曲。它似乎陷入挣扎和矛盾，199看来是很重要的数字会让它彻底与自己的诅咒阴暗面融为一体，到时候，严蓝照样逃不掉被做成武器的命运！它不想完全丧失自我，沦为诅咒怨念的载体，更不想用唯一的家人的身体作为武器！

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它已经回不了头了。

如果不做，严蓝现在就会死在眼前。

矛盾，无解的死局！

牢笼已经布下，可是在笼中却有自己唯一的家人，于是看似掌握全局的自己却也是笼中之兽。

小孩神情似乎变得坚定，它对准人群中一个啼哭的孩子准备发动染透了鲜血的触足的攻击。

“不用管我。”忍受着被荆棘的诅咒，趴在地上的严蓝突然抬起了头，对无脸小孩说：“我不想要你为了保护我而染上罪孽，我也不需要你为了保护我，把你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这个世界已经对不起你太多了，我来自那个世界也曾经是擦肩而过，漠然置之过你的痛苦的一员，不要为了我，走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我只希望，你可以重头开始，不要再沉沦了，海底看不到四季，这一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当你想，世界为何如此安静，没人爱你，人的归处应该去海底，终来不及。

有光正在找你，它想温暖你，试图唤你回去。

“愚蠢，愚蠢！怎么可能回的了头？即便他想回头，我们一起导致的数千条人命就能一笔勾销吗，那个世界会愿意接纳他吗？”红眼白鲸是唯一能察觉到邪神意志动摇的阴暗面，怨毒的诅咒着，它的气急败坏充分证明了严蓝的话的奏效。

它话音未落，就发现不对劲，忍受着荆棘缠身之苦的年轻海兵不仅没有远离危险的邪神，反而越来越近，离无脸小孩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你要干什么！”

接着，这位被折磨得七窍流血的一身雪白海军戎装的年轻男孩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不是你杀了我，也不是他们杀了我，是我为了你而选择了这条路。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的全部，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我愿意去相信你，愿意陪着你，愿意一直保护你，告诉你，再往前走就错了。就像我现在，为我曾经的视而不见犯的错而赎罪。”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刚才临谊高中师生们发动攻击，插在无脸小孩身上的匕首拔下！

然后，把其上缠绕的诅咒道术黄符缠在了手腕上，从红眼白鲸的深渊巨口伸出双手去！

严蓝主动把聚焦诅咒的符纸缠绕在手腕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在头顶血红的深渊巨口向他逼近的过程一直用爱怜又抱歉的眼神看着深陷在白鲸头部的小孩：“因为……你是一个，我们都曾经视而不见的孩子。”

下一瞬间。

红眼白鲸的巨口一张一合，嘴巴再次闭合的时候，严蓝已经不在那个位置。

无脸小孩呆呆地看着，被它阴暗面诅咒了的严蓝，生命选择终结于自己之手，他不想拖累它。

让不可挽回的，迟早它会亲手染上他鲜血的未来，彻底葬送这个尚还有救的灵魂。

就算这个“世界对不起他”的孩子，已经变成了怪物，成为了“他对不起世界”的邪恶存在，就算自己在邪神阴暗面的蛊惑面前仿佛一粒微尘，但他，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这个从未被保护过的孩子。

世间所有对罪犯的明察秋毫都指向事后上帝视角，

唯有对那个具体真实的人抱有爱的指向事前挽留。

“不不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作为阴暗面的白鲸却没有丝毫喜色，不是亲手所杀的，为什么会进入体内作为生成武器的储备材料，这不是它预料之中的能掌控的发展。

无脸小孩站在血雨中，隐藏着诅咒的血将他的外衣染成了深黑色，却没有沾染到他的脸一点。他的脸正在和庞大的黑暗过去脱离，逐渐地，一点点浮现出来的，是已经长大了的脸。

他早已长大，却拒绝承认，留在惨死的小孩身体，因此像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被阴暗面的蛊惑拿捏。

他的眼瞳发白，像有一只飘飘浮浮的白鲸在其中，先天性白内障，也许这就是让他被父母忽视，在学校里遭遇欺凌，不被期待的生命因此导致了后续社会层面的冷漠和迟钝的原因。

但此刻，这个天生白眼的男人眼神不再迷茫，而是蕴含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捂着心口，这个天生一双白色眼瞳的男人似乎过了好久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