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里——”调查员指了指电子证件左下方的一个标识,“她的工作身份是伪造的,婚配中心没有司莲这号人。”
“什么?”
“请你再完整叙述一下整个过程。”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来访者……”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她说了什么?安韵努力回忆。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们除了在她的背包里发现了两把武器外,还发现了这些——”调查员又拿出一对手铐、一个信号屏蔽器、三管催眠剂、一身材料特别的服装。
安韵哑然。
足足三个小时过后,部分信息明朗:“司莲”原名司占殷,没有家人,一年前在远海区的中心公园做保洁,之后离职,入住了公立精神病院,三天前出院。
大概又过了两小时,项廷开终于结束讯问,暂时放出——说来好笑,他比安韵足足要晚三小时的原因,除了身体中弹需要苏醒包扎外,还有一点,就是她和叶石定信在叙述时说的那句“看到子弹半空停住”。
凌晨时分,本案暂从巡查局移交至纯人类局,初步判断,司莲很可能是动维教分子,不知从哪儿获得了反械人知名人物项廷开的居住地址,破门后却发现目标人物项廷开恰好晚回家,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拐害其伴侣以掀起动乱。
小小的地方挤满了人,都是各色部门人员,而项廷开被围在中间,脸色微微苍白。
他的不远处,安韵低着头。
太乱了。
太突然了。
安韵在讯问全程都没有撒谎,但有一个信息是她没有对调查员透露的,那就是她并不觉得司莲想伤害她。
准确来讲,她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但却仍然没有生命被威胁的紧迫感。
也真是奇怪,她没透露就算了,项廷开“身体力行”感受得到两枚子弹的区别,居然也没意识到这点?如果透露出这点,官方当局又会怎么定论?另外,监控呢?“子弹停在半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肩背有些坍下,而那头发不知是不是因为又在后面出了冷汗,分明也半干了,肉眼看着却始终透着股**的寒气。
叶石定信是最早出来的,先是回去安顿了下叶石曲,接着就又跑了回来,一直陪安韵坐着。
那时子弹纷飞,远在厨房的他恰被玻璃渣刮到了皮肤,除此外没有其他受伤地方,还没等这个beta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现在那块皮肤上面贴了个创口贴,还是安韵朝巡查局的人要的。
半晌,处在人群中央的项廷开终于走了过来。
他扫视两人,第一句话先是对叶石定信说的,视线则看着他眼周下方那个贴子上。
“你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去收拾下地上的残片。”
叶石定信一顿:“不用保留现场吗?”
项廷开声音颇为戾气:“有什么好保留的?”
beta抿抿嘴,这时才想到要尽尽管家的本分:“项先生,你没事吧?”
坐在一旁的安韵终于抬起头。
“没事,”片刻,项廷开才回答了这么两个字,在叶石定信正要开口时似乎有点良心发现,“算了,你直接回你家,休息两天,明后天不用来。”
“我其实……”
安韵这时沙哑地出声:“叶石定信,你回去吧。”
”小姐,我想留……”
“回去吧,”安韵的语气有些强硬了,“我想一个人坐着。”
叶石定信终于站了起来,默默离开了。
项廷开看着这两个人,心里不知怎么,好像意识到丝不对劲,但千丝万缕的说不出来。
安韵也没看他,一直在看地面。
发生了这样的事。
项廷开的语气忽然又很差:“我这边没那么快。”
安韵耳朵动了动,居然听出了那层意思。
是让她回去吗?刚才干嘛不叫叶石定信载着一起走?安韵眉毛皱得很深,只是跟随感受道:“我不想走。”
她不想走,其间大部分原因是今晚受到的冲击太大,精神饱受折磨,身体就没有了移动的精力,且对于“一个人回家”这件事非常警惕。
但项廷开听了这句话,脸色蓦地好了几分,又说:“我当然不是让你走,”顿了下,“你困了就直接睡。”
听到后面这句,安韵莫名觉得全身都非常难受、不自然,像块石头一样坐在那里。
又过了会儿。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同时出声,安韵眉头更深了,但项廷开的脸色又更好了一点,好像有人在给他无形地输血似的。
“我没事。”安韵摇摇头。
而项廷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很快他就走了,再次进了调查的房间,只是几分钟后,忽然有个人给安韵送来了吹风机和毛毯:“吹风机一直闲置,可能不太好用,跟您说一声。”
安韵抓紧了那个刚拆封的毛毯,嘴唇微动,但什么也没说、没做。
那吹风机一定是很不好用,明明连电都没通,但被她冰冷冷地握在手里,居然有点滚烫起来。
好半晌,安韵走向一个工作人员:
“请问能给我一张纸和笔吗?”
她白白等待、只在脑中思考,却什么也想不通。这个方法还是阿芙拉教给她的,当你想不清问题时,不妨把它们写在纸上。
安韵先写了一个词。
“奇怪”。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就奇怪了起来,而直到安韵经历这么多后终于试图去串联线索,她才发现,原来那些看似被抛在脑后的事情,都在大脑深处隐藏得那么深。
比如什么?
唐恩。
唐恩的事,哪怕是现在想起,也仍然觉得毫无头绪、过于巧合。
安韵握着笔,皱眉想了很久,又写了一个词。
跟踪?
那个陌生人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画面还在眼前浮现,出现和消失得那么快,让陷入发情期的安韵只得把这当成错觉——等等,还有“发情期”。
已经两次失控发情了,这个频率对安韵来讲着实有些罕见,但她想了想,思及跟项廷开的一些特殊情况,又把这个词划掉了。
至于今晚的司莲……
今晚发生的一切几乎触碰到安韵那根迟钝的神经。枪击?伪装?目标还是她自己。
到底为什么?
还有什么奇怪的?
笔尖渐渐在纸上洇开一个深黑的圆圈,乌黑得像片迷雾,都找不清笔端的立足点了。
还有……械人?动维教?
这是整个北联都在播报的事情,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动维教的活动愈发频繁激烈,就好像遏制不住什么似的,好像要迫切地达成某个目标一般——想到这里,安韵又突然想到了金·李维,回忆起来,金·李维对她的态度也是几次变动。还有那个械人,叫什么来着?
哦,叫施曼。
安韵看着纸面:唐恩、跟踪、司莲、械人……
毫无头绪。
或许也是她想太多了么?她面无表情地捏着那张纸,好半晌,默默地放下,望着夜色发怔。
就这时,通讯器忽地响起,安韵一看,居然是罗西?
“喂?罗西?”安韵立马按通,“你还没睡吗?”
“安韵,你现在在哪里?没事吧?”那边罗西的声音停了停,“你是不是在巡查局?那边有我的朋友,我听她们说今晚好像发生了什么……”
“对,”安韵有点惊讶,心里接着微微动了一下,“我没事的。”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也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摸了下额头,立刻又说,“但是不会影响到基地协助工作的。”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你上级,”罗西哑然失笑。
“想不通就别想了,毕竟最近有些动荡,”好久,她轻声说,“不要单独出门,知道吗?”
就在这时,安韵脑中蓦地想起了司莲——不对——是司占殷说的那句话,让她脱离监管?上下班的监管?
有什么在她脑中闪过,但转瞬即逝,无法捕捉。安韵摇了摇头:“你快休息吧,明天见。”
凌晨三点,项廷开终于结束了调查。
他身体素质非凡,被打了个成分复杂有害的麻醉弹也恢复迅速,这一回再出来,脸色就没有那么白了。
深夜的路静得发凉,安韵跟在他后面,上了车子后排。
说都没说话。
她看不见项廷开的脸,只是觉得他的态度情绪同方才第一次出来时似乎不太一样。
安静倒是他们之间少有的状态,它通常不代表什么安宁平稳的幸福、或者不消多言的默契,只是一种无法沟通、不愿沟通的拧巴沟坎。好像都丧失掉这最基本的能力一般。
连话都丧失,确实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情。
安韵不禁突然回忆起一些场景来——她的话一直就像现在少吗?在他面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没有一个清晰的节点,项廷开是先背叛的那个人,用他曾开展的无法追溯、漫长持续的冷漠。
或许沉默对两类人是最大的酷刑,一类是那滔滔不绝之辈,一类是那种有些孤僻的人。前者可以跟一千一百个人说话,忍无可忍的憋闷过后,换只耳朵就是了。后者则因为本就很难走近,所以当唯一的那只耳朵、那颗心要走远时,反倒显得更加可悲。
安韵必须承认,由于她真正意义上的生活是从离开福利院开始的,而带她离开的人是项廷开,所以在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唯一的那只耳朵。
然后她就没有什么好承认的了。
让她意识到这个人的可憎,应该是在那漫长的冷暴力后的一次发情期。能想象吗?一个omega因为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需要如同走兽一样裸.露着寻求抚慰,但那个alpha居然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被恶心的态度。那个把她带进单向依赖症家庭的alpha,他当时对她的厌恶,真是到达了了不起的程度。
他居然违抗本能地要远离她。
然后现在,他又是想要做什么?
安韵真是太讨厌变来变去的东西。
而研究表明omega在脆弱的发情期时遭遇冷落,所遭受的心理阴影并不比一次小型战斗要低——这些是项廷开该承认的。
至于他那时性情大变、回来后又换了个态度的原因么,安韵也懒得再去琢磨,对,叶石定信说什么来着?说他一直在找一个人?都随便吧。
这么说来,不热衷追溯一些事情的原因,包括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异常的事,倒像是那场冷暴力在她身上的余威了。
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头发总干不了,半晌开口:“子弹为什么会停在半空?”
项廷开没说话,只是突然把车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他大概不打算说什么,但安韵想到了一些东西。
信息素有普适级和驱动级,驱动级Ⅰ类是通过自己的信息素散发出一种感应波,影响他人大脑水平,甚至还具有洗脑植入的功效。
但据说还有令人咂舌的驱动级Ⅱ类,研究发现,这一类人可以使用感应波控制特殊材料制成的物体。
这本来就是一个思维力量不可小觑的时代,只是其间还有太多普通人无法参透也无需明白的原理。见他没吭声,安韵也没了再开口的性子,冷冷转过头:“你看够了吗?”
项廷开最讨厌她躲避厌倦的样子,尤其在今晚这种场景下,见状语气尚维持着平稳:“你对今晚的事怎么想?”
安韵将目光投向他,眼神清泠泠的。
“今晚——”项廷开看着她,眉头忽又一皱,“你头发不吹?”
好久,她说:“我没什么看法。”
而项廷开睨了她半晌,几秒后,打开了车内的灯:“初步判定是动维教的行动,很显然是冲我来的,持武器私闯住宅的事情都干出来了,”他的语气滞了滞,“把基地的工作停了吧。”
安韵慢慢直起背,整个人都完全僵了下来。
……什么?
“我说,你把基地的工作停了吧。”
有一瞬间她非常困惑他的逻辑,这种困惑几乎无法延伸至愤怒,延伸至愤怒的是项廷开支配者般的语气,以及他居然可以提出让她不再出门的要求。
她到底成什么了?
她不是……人吗?这样说会很无厘头么?但她是一个人啊。
她是他可以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不顾喜恶想冷淡就冷淡想热情就热情的东西?
患有精神病的司占殷是冲他来的?他也这么觉得?尽管那两颗子弹的区别,用司占殷不愿射杀次要、无辜的安韵这一理由,也能说通些道理,但安韵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的嘴唇抖了一抖,猝然伸手,想拉开一旁的车门,但项廷开眼疾手快,飞速锁了起来:“你干什么?”
安韵四肢发冷,声音都因为极度又无可言说的内心冲击尖锐了起来:“项廷开。”
“……你为什么,”她胸膛起伏,语气发狠,“你怎么不干脆被射穿呢?”
项廷开脸色赫然大变,如被瞬间引爆似的,迅速扣住她的手臂往前拉,直至两人的脸庞都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你有良心么安韵?哈!我当时就该把你往前推,最好让你被射个千疮百孔算了,反正你就是个——”
话音说到这乍时卡住,仿佛再说下去就是万丈深渊,而安韵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淡然极了:“不是冲你来的么?”她大概是完全想不起被他罩在身下的感觉,那一刻——
就那么一刻。
一刻与一刻间总在抵消对撞,留下的只是无形无影的灰烬了:“冲你来的你限制我干嘛!装什么呢项廷开,直接离婚不就好了?”
她死都不愿意追问,哪怕他已漏洞百出。闻言项廷开连手指都扭曲了一下,紧接着扭身直直往前驶,车速快得像要起飞。
……冲他来的?
一开始他也这样想,但此刻额角狠狠一跳,连喉咙都要发苦了。
不。
司占殷是冲安韵来的。
脱离了子弹四射的激烈现场,回头再想,她的动机变成一道绝对正确的直觉刺入项廷开的大脑——她是冲着安韵来的。
但来的目的究竟为何,完全无法猜想。
或许也可以。
动维教……
总之无论如何,有人在寻找安韵,并且这些人得到了事实,一个项廷开难以启齿的事实。
联系到那晚配令的事情,项廷开只觉整个人都要癫狂紧迫起来。
不能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了。
想得久了内心居然有丝丝无从言说的滋味升起,项廷开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神越来越狠厉,我为你付出的你知道么?活生生的两颗子弹挡着你居然喊我去死?这句话就是像威力最大的子弹一般,把他整个心腔都要射穿流脓了。
“快点停下!”
安韵一道厉声,而项廷开猛地反应过来,狠狠踩下刹车——
整个车子在极速与急刹间摇晃,好久,才恢复平稳。
项廷开的思绪忽然也平稳起来。
其实他看了安韵的心理咨询记录,就在一天前。
他是在北机部办公室里打开的。
打开它也谈不上需要勇气,但项廷开为何到手了个把月才第一次翻开,他自己也说不清。
上面将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相比较安韵本人的……人格、强迫心理,他无法将目光从那些有关他们两年前的婚姻巨变的话语中移开。
项廷开也从来不愿意想这件事,看似出差其实逃跑的那一年里他想得够了,回来后便又封闭起来。
但此时此刻,一切就像那本被摊开的咨询记录一样,血淋淋活生生。
项廷开要承认,没看到这个心理咨询之前,他只认为他带给安韵的是怨恨,而不是那种好像没有办法消解的痛苦。
怨恨和痛苦应该还是不一样的东西,虽然他说不出来,因为只从记录来看,这两样她拥有的都太多。
并且他认为他改正进步了,很显然,出差回来后他更加自信、有勇气、有驱动力、有耐心,去处理自己的婚姻惨剧。
可如果这种怨恨痛苦已经让安韵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如果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仅是彼此,还有有毒的双向依赖症,一群神秘的要带走她的人,或许,他应该进一步改变自己的态度。
项廷开第一次服软了。
回来后他做的最过分的事,无非都发生在床上,但那之后他也从来没有服软,因为后悔跟愤怒相抵,到底是她居然存在“配令”的事烧灭了所有情绪。
他可以有这个理由为自己辩护:他每天思考得太多了。
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正确。
比如她有配令,他绞尽脑汁调查隐瞒;
比如她……
比如他做了一件错事,而她根本不知为了这件错事他将承担什么。
但如果理由是无法说出的,那么大概也没有想得那么无私正义,腌藏的更多是私人**。
项廷开终于要服软了。
他突然想到方才在巡查局里,安韵给叶石定信贴创口贴的情景,整个人身体紧绷,用莫名其妙的话打破了车厢的死寂。
“我这个手,”项廷开转回身,自言自语着背过手肘观察,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一点点擦痕,“忘处理了。”
安韵一言不发。
项廷开那样“关照”了自己一会儿,好久,总归是觉得无趣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是傻子却总在安韵面前当傻子。
“安韵。”
安韵仍然不说话。她闭着眼睛。
车外,连风都停了。
项廷开的胸膛微微起伏,也闭上了眼睛,似是疲惫一样:“……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凝滞的空气中安韵突兀地睁开眼睛,只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离婚?”
彻底地停了。
或许风的停止也有张力,有些东西正在被撕碎。
“因为我不想。”项廷开感觉自己腹部揣了个正猛烈膨胀之物,让他的胃像被狠狠击中般绞痛起来,他嘴唇干燥得发白,好久又说,“因为我……我不想。”
可是我想,安韵在心里说。
他可能听到了,也可能他的胃太痛了,那种不知为何而起的疼痛最难忍受。
“我想爱你。”项廷开突然哑声说,“可能我爱你吧——”
有那么一刻她想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去,像一只深海里溺水的鱼,而这句话是致命的空气。
安韵纹丝不动。
“我看了你的心理咨询记录。”项廷开继续说,这一回语气顺畅了一点,好像洗清了一个淤血的旧痂,“……我会改变的,你也改变行吗?”他低声道,有点祈求的意思,“我们不会离婚,就像以前一样不行吗?”
安韵轻声问:“以前有门禁吗?”
项廷开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忍了忍:“现在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
“今晚你没看到吗?”
“其实她是冲我来的。”安韵淡淡地说,“我知道。”
闻言他的心一刹骤停,接着就是反驳:“什么冲你来的!”项廷开直直盯着她,“冲谁来的都不安全,你早点回家不行?”
安韵扯了扯嘴角,没有力气再说话,一种窒息从心尖漫开。
……到底把她当什么呢?
项廷开最后几次张口又闭上,只一字一句道:“行吗?至少试着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还是项廷开说出来的,实在是非常稀罕的一件事。安韵再次想要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这回她终于这样做了,与此同时阿芙拉的话也再次响在耳畔。
换一种方式。
阿芙拉的经验很传统也很简单,简言之,不要硬碰硬,先修复好关系。
她记得她说,世界总是在改变的。
这话真切无比,毕竟项廷开又再次改变了。
安韵于是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脸靠在车窗旁,好像默认了一样。项廷开看着她那样子,渐渐地品出一丝久违的复杂感觉,这感觉让他连背都软了,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承着:
“……答应了是么?”
大概是答应了吧。
毕竟安韵也该做出改变了——在项廷开最兴头上再真诚提出离婚的要求,或许他会心软理智地答应;在项廷开做白日梦时告诉他她亦今非昔比了,就算无法达成目的,也足够畅快。
毕竟他总是变来变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