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廷开出差出了一年,回来则非常突然,毕竟当初定好的归期是两年以后。
不过一年也足够出格。哪怕是正常依赖度范围的伴侣,也很少会分离这么久,这对两边的信息素水平都是一场冲击。
虽然说在拥有固定伴侣后,ao发情和易感期的强度会降低,也能形成稳定的频率——大多数人是两个月一场——但这仍然太久了。
若非项廷开的特殊身份,婚配中心的人估计火急火燎要介入这场“分居期”。
也不对。
毕竟当时要以93%的单向依赖度跟安韵结婚的时候,也没人管的了他什么。
不过安韵是个非常特殊的体质,发情期频率低达半年一次。
至于项廷开……
灯被打开,大厅如昼。
说完那句话,安韵就转身上楼,而项廷开留在原地,半晌脸色恢复漠然,出门把车里的军用大包提进客厅。
两人比起伴侣,倒更像是同住一屋檐的陌生人。
如去回忆上次见面的场景,其实连陌生人都不如。
一年没回家,但并没哪里新鲜,安韵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屋里摆放几乎完全同以前一样。
他抬眼看着自己在天花板安着的监控,又盯了会儿安韵的房间。
片刻,他走进厨房开冰箱,不出意外看到一个小小的蛋糕盒。
项廷开眉头微皱,转而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开始做饭。
安韵沉迷山下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已有两年,刚好是他们结婚的时间。
最初她其实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直到某次走进去,买了份晚上打七折的临期草莓蛋糕,从此一发不肯收拾。
安韵喜欢什么就会喜欢很久,已成为该甜品店最忠实顾客,而项廷开偏偏非常看不惯。
他就是看不惯。
又不是没钱,吃临期的东西干什么?不过这最终还是形成某种规律:安韵必须要在晚饭后享用草莓蛋糕。有时要是下班晚赶不及,叶石定信就会提前在上午给她买回来放冰箱里。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草莓蛋糕上,一时间,忽然想起安韵第一次从那家甜品店回来的场景。
她洗好澡、用被子把自己包住,抬头看天花板,仿佛一直在回味。
双双闭上眼,就要睡着前,她冷不丁来了句,项廷开,原来没想到临期的蛋糕比新鲜的更好吃。
那时他们换了深色的床具,安韵头色也很深,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然后说出这样的话。
这画面显然有点滑稽,有点傻。
项廷开看不惯傻子,所以他站在冰箱前回忆许久,嗤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三个菜,两碗饭。
项廷开看了眼钟,自己慢慢吃饭。
楼上,门紧闭。
项廷开把饭吃完了,脸色渐渐有点冷。
诺大的房子,毫无声音。
九点出头。
他瞥见什么,而后站起来,举起客厅中间散落的一个开始动手。他虽然是北联军工部门北机部部长,但几年前学的其实是信息与机械控制。
粗糙的指腹在机器表面寻了一会儿,很快,一道闪亮的声音就在客厅响起:“您好!我的名字是……”
禁止任何先进人工智能,不过这是个超级弱智版,还是个近代狗类的造型,且体积极其迷你。项廷开反应平平,回到餐桌旁继续调试。
不多时,从冰箱里拿出那个蛋糕盒子放在桌上,举起机器。
很快,机器上方就出现了这张照片的投屏。
项廷开看了这玩意儿一会儿,很快就有点厌恶,以前的人类也真奇怪,似乎挪用具体生命的外形就能让机器也一样生动可亲了。他把机器毁灭设置调到一小时后:“上去喊人。”
“您好,请问您需要……”
项廷开语气淡淡:“把房里的另一个活人叫下来。”接着慢条斯理坐了下来,似乎要开始享受那份临期草莓蛋糕。
机器狗开启扫描,确定房间,接着咔吧咔吧地上楼了。
房间里,安韵刚关紧抽屉,脸颊冒汗,拧眉盘坐在地上。
房间外,机器狗停下。
“请下来!房里的另一个活人!”
“请下来!房里的另一个活人!”
一分钟后。
“机器狗来了!请下来!房里的另一个活——”
安韵霍地打开门,她弯身抓紧机器狗拔了电池,但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那张照片的投屏。
火隐约冒起,安韵提着那个机器狗迈出房间,瘦而直的腿几步下楼。她连胸膛都有点起伏,声音利落冷淡:“你凭什么动我的——”
“我动什么了?”然而他只是拿着个叉子,面色不善,“除了你谁喜欢吃这种东西?”
“为什么要管别人喜不喜欢?”安韵夺回叉子,“你不就是动了吗?”
“你又不吃饭我怎么知道是你的。”项廷开手一空,表情介于难看和忍耐之间,但也说不出心里是哪块不对劲,站起来困住身前的人。
“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
安韵被他这动作逼得下意识后退,却又被人锁住了手腕。
项廷开顿了下,又松了手。
但很快不知想到什么,又十分暴躁且理直气壮地锁上来。
他指着监控,语气凉凉:“过去一年你让叶石定信坐上来,以为我看不到?”
婚姻支离破碎至此,但项廷开还是有某些非常传统的家庭思想。
比如一家人,虽然就两个人,但必须尽量一起吃饭。
虽然他率先打破规矩。
比如晚上也不能在外留宿,多晚都得回家——
虽然他自己曾反其道而行,大概是因为很讨厌安韵。
他也无法忍受这所房子里出现除了安韵外的另一个人。
不过叶石定信是个特殊的存在。
两个人工作都不清闲,房子必须有人打理,而叶石定信不仅是从他家那边带过来的人,还是个腺体受损、无法释放信息素、至今未婚且带着外甥女生活的beta。他的存在感确实可忽略不计。
安韵木着个脸,像是懒得反驳,再靠近桌子,只见不知怎么,蛋糕居然歪了。
安韵喜欢板板正正的东西,心情霎时差劲:“蛋糕被你搞歪了!”
“你身上什么味道?”忽然,项廷开说。
他的鼻尖微动,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好像在她肩膀上嗅。
她微僵,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沉默。
项廷开居高临下,眼神如鹰:“你现在的发情频率还是半年?”
安韵细浅的毛发都因为这个距离被激得微微竖起,而那道混合着她信息素和一点点抑制剂的气味笼罩着项廷开,使项廷开不由得蹙眉伸手,想要搓开那个阻隔贴。
她猛然拍开那只手:“是。”
拍什么?项廷开又嗤一声,看不惯自作多情的人,他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么?”
alpha的手指悬在腺体上。大概还在确定,只是气息很粗。
两人的双脚一进,一退,直至后腰抵着桌沿。
此情此景对她和他来讲其实都有些陌生了,连回答他这个问题都让安韵觉得尴尬。
她原本平息的身体又开始躁动,肩膀本能地因为alpha瑟缩,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什么。
太近了。
在两年多前初相识时没多久,她与他的关系就迅速拉近到这样一种连呼吸都缠绕的距离里。
但那种“太近了”,跟此时此刻的,太不一样。
他的近距离靠近再也无法让她悸动,到了现在,只能使得某些回忆再次浮现。
结婚不久后,项廷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是“太近了”,那时则“太远了”。那半年里有多少次她主动靠近,却只能得到这个人的忽略冷脸?那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
种种来自眼前这个人的无法追溯的、让木头一样的安韵都感到难受的细节在脑子闪过。
她只有厌恶和困惑了。
安韵眼睫发抖,手一松,机器狗恰好滚在蛋糕上,栽了个软绵绵的跟头。另一只手怎么也挣不开,便忽地应激般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一片死寂。
虽然安韵只是二级军官,武力也一般,但那股手劲也不是挠挠就过去了。
项廷开的脸阴沉如水,右侧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大概想到自己手掌还有一处亟待处理但注定没有下文的疤,眼睛更像是覆了层雪。
“你再打个试试。”不知过了多久,他大力钳住她手腕,声音极冷,“安韵你真的是有病。”
安韵不说话,好像在发呆。
她只是在想,他装什么呢?
而项廷开咬牙切齿,盯了她好半晌,又突然低头看了眼放在他大大掌心里的手:
“……你手干嘛这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