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用。"
“好的,他从福城带回来项罗先生的几箱东西……”项罗是项廷开的父亲,多年前因为叛国罪被关押在福城,近些年才有转移的风声,“还停在我家那边,我应该放哪儿呢?”
“等下我过去,你不要乱动。”
叶石定信说:“好的。”
“客厅那边在做什么?”
叶石定信朝外面看,看见那个beta男性工作人员凑近安韵:
“在为小姐体检。”
项廷开几不可闻地嗤了声。
“体检……”
他又道:“把房里所有ID卡和钥匙都给我拿过来,地下室的也要。”
叶石定信屈身守分,动作高效,没多久就提溜着东西回来了。然而项廷开翻了翻,发现有点不对:“浴室的那个呢?”
“浴室的……”叶石定信颇有些迷茫,然后道,“没有吗?可能给我放别的地方,我再去找……”
项廷开不耐地摆手,先上楼了。
清瘦的beta站在原地,片刻转身。客厅里安韵状若发呆,似乎在思考什么,扭身同后面那个工作人员讲话。叶石定信周到非常,快步走过去,小心打断:“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啊,没事没事。”工作人员赶紧摇头。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他跟自己一样是beta,且人那么友善,但工作人员就有点拘谨了,还是说:“那要不你帮我提一下这个吧?”
叶石定信欣然道:“没问题。”
没多久,她的体检结束,两位工作人员道别离开,叶石定信一直把人送到门口。
安韵抿紧嘴角。
通过提取的样本,应该会检测出她最近高度不稳的信息素波动。
怎么办?
首先,她不能让别人因为她违反规矩。常规情况下,婚配中心每月都需要更新数据,工作人员有义务做这项工作。
但是。
他们不敬业。
安韵很快在心中列出种种证据,下至工作人员,上至婚配中心,想着想着,这些证据就变成了个人利益可以插手的空间。
并且我也是无辜的,她想,他们需要给我补偿。
怎么办?
大多数人只觉得安韵墨守成规,但那是很表层的东西,安韵深信,她其实是个真正懂得何为规则的人。规则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遵守或者利用的。合理的规则就严格遵守,不够完善的规则就利用,这并非不良手段,只是有些间接罢了,某种意义上还会使得规则更加完美。
她继续分析,越分析心里又愤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毕竟不管要做什么,站在原地无法突破困难。
虽然安韵是个喜欢站在原地的人。
这时叶石定信已经送完人,见状便问:“怎么了?”
安韵摇头,不多时脑中一闪,开门出去。
叶石定信紧紧跟着她:“小姐,怎么了?”
“我有点事,你先回去。”
“我可以帮忙吗?”
安韵小声说:“没事,你不用跟着我。”
“小姐……”
“真的不用的。”
她严肃道,然而有些东西无需言语就传了过来,安韵在这当口回头——
叶石定信站在她后面,手还停在半空中,似乎是想拉住她的衣角,听到她那语气,脸色都好像苍白了些,轻声说:
“对不起。”
安韵睁大眼睛:“为什么道歉呢?”
叶石定信偏开头,似是自嘲和悲哀:“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
安韵只觉得这句话很奇怪:“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
可莫名其妙,意愿在叶石定信的眼神和微厚的嘴唇间拐了方向,他的声音犹如清浅但诱惑力极强的巫术,很低很远,而那双跟安韵一样深的眼睛则融入黑夜:
“不管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
安韵居然真的在那一刻动摇,并且莫名感到一股陌生,但时间紧迫,理智很快回笼:“你留在这里就是帮我了。”
她没回头,但隐隐能感觉叶石定信停在了原地。
安韵找到车,发动下山。
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但偏偏还有微光。
夜风轻袭,整条路上都只有安韵这一辆车一个人,如往日般静谧,她一边思索一边拐弯,准备驶向婚配中心的方向——
忽地,它来了。
那阵气味来了。
好像不是气味,而是一个钩子,不知从何地现出,猛然吊紧了安韵的理智!
她狠狠踩下刹车,刺耳急促的刹车声打破了深夜的静默。
来呀……
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拨弄着她的心脏,让她忽然徒生一股巨大的空虚和茫然之感。
安韵愣愣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连双手都被勾得五指张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来呀……
它愈发浓烈,并不芬芳,甚至带有一份毒雾般的危险,却引得她失神地跌下车,朝这本能所指引的方向走去。越近心中的感受便越无法言说,她没由来地被伤心击中,站在原地摇摆。
片刻,又加快速度往前,只想埋在那份气味里永远不再醒来。
并不是偏僻的地方,眼前出现了一栋安韵本该熟悉的建筑:叶石定信的家。
但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塞不下除了那阵气味和寻找的**外的任何想法。
不多时,叶石曲就惊喜地打开门:“安韵姐姐!”
"你、你怎么了?"这个小omega立刻觉得不对,用力扶住她,“你来找我舅舅吗?我舅舅上去了啊……”
安韵不言语,脸颊已经染上了不正常的酡红,只是在夜色下不甚明显。她挣开叶石曲,忍受着太阳穴的刺痛和嗡鸣,直直看向一个地方——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有几座碳纤维军用集装箱。
很奇怪,在这一秒理智刷地回笼,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失手错事后,犹疑着要不要再前一步的最后挣扎。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安韵死死盯着它,没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滚烫得仿若亟待爆发的火山,她又提起腿,正要再往前迈一步,身后却传来一股力量。
“舅舅!”叶石曲说,“你可算回来了。”
叶石定信的脸很沉,难得有这种不稳重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紧抓着安韵的手臂:“小曲,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哇!安韵姐姐突然就来了!”叶石曲仰望着她的脸,“安韵姐姐?你怎么啦?”
一大一小围着安韵,她却像失了语一样,眼见她似乎一直看着箱子的方向,叶石定信刚想说什么,手背却被什么轻轻敲了似的。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安韵的阻隔贴!
霎时,那股生猛的花香就窜了出来,叶石定信飞快说:“小曲,快回房间!”
虽然一直在吃药控制,但对旁人信息素会发生过敏反应的叶石曲也来不及关心什么,灵敏闪回房间。叶石定信情况同叶石曲母女俩不太一样,因为得到了早期干预,所以并不会病理性敏感,相反还迟钝了些,而同样无法分泌信息素。
他是一块萎缩的朽木了。
安韵恍惚着被叶石定信带进屋里,正跌坐在地上,下一瞬又被人托起来靠在床边。
而她居然在此艳艳燃烧。
“你怎么了呢?”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握着她的手,冰凉的脸就贴了上去。
“这样可以降温吗?”
这么看着,回忆攀上干燥的心头。那是项廷开出差以后,偶然一次,他撞见安韵的发情期。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记住的细节,安韵很信任他,事实上他也值得信任,因为他可是个非常没有吸引力和攻击性的患病beta啊。
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除了她的味道。
缅栀子,也叫鸡蛋花。叶石定信听说过鸡蛋,却从不知道鸡蛋花,他觉得这名字很好玩,也奇特地符合安韵带给他的感觉——
傻子。
叶石定信除了讨厌钱权高官、那群武断强悍的alpha、所有过于健康和幸福的人、叶石曲以外的所有小孩,最讨厌的,就是傻子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虚伪地照顾就好,怎么竟然还想采撷下来呢。
……或许项廷开也在其中承担某种催促作用?
他居然能那样对她,让一朵鸡蛋花疑惑得晕头转走萎靡不堪。
但叶石定信要承认,他既为此狐疑同情,又难以抑制生出几分惊喜。
毕竟好坏总是在对比中产生的么。
视线微移,看见了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那瓶香水。叶石定信的脸终于抬起,一只手握着那瓶香水,一只手拨开安韵散乱的头发:“小姐,这样会好一点吗?”
“我这连阻隔贴都没有,”他真是竭诚相待,好像因为无法帮上忙,连一贯温和的脸色都沉郁下来,声音却还是很轻,“我帮不了你啊……”
人呢?
项廷开皱眉,息了光屏,先后打给安韵和叶石定信,可刚下楼便听见两道相交的通讯器振声。
他脚步一顿,随即大大迈开,出门拿到了工作人员留下的样本,接着开始往山下巡。
原本就是要去把项罗的东西搬回来的。
想到这里,项廷开无声眯起眼睛。他还没走到一半,那野兽般的直觉就促使着他微微伸长脖子向前看——
安韵的车?
项廷开猛地停下,见连驾驶座的车门都没关上,然而很快就又发现,叶石定信家院子前的门也是半开状态。
他一推车门,脸色已经隐隐发沉,脑子里在飞快计算,路过那几座箱子时都没有侧目。项廷开在墙壁上大力敲了敲,扬声喊:“安韵!”
一时间,无人应答。
他的嘴角紧绷着,叶石定信家不大,很快就锁定了位置。
直觉告诉他,是那间主卧。
项廷开大步靠近:“叶石定信?”
愈近,一股浓郁而熟悉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项廷开脚步先是一滞,接着整个人只觉不可思议,神色即刻可怕起来,与此同时alpha的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那阵声音!
嘎吱。
嘎吱嘎吱……
好像摇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