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郑舟费劲地拨开围在易南周围问题的同学,说道,“易南,莲姐叫你去办公室!”
易南“哦”了一声,起身离开。
他走后,围成圈的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聊起天,一人道:“你们说,莲姐叫易南过去,是不是要给他安排个新同桌?”
另一人惊呼道:“别呀,他旁边不坐人多好啊,我问题多方便!”
一人笑道:“你当他同桌岂不是更方便!”
“我也想啊,轮的着我么,你不看看多少人想坐这位置。”
“你们说,莲姐会让谁坐易南旁边?”
几人面面相觑,均摇头不知。
自从易南之前的同桌留级后,他旁边的位置便从上学期末空到了现在,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个比一个想坐到这里。像易南这样学习相貌样样顶尖的人,谁不想跟他做同桌?谁不想,谁就不正常!
这帮人猜的不错,吴莲叫易南过去,还真是为了说同桌的事情。可他们没料到,这新同桌,是个转校生。
听完吴莲的阐述后,易南没什么反应,说:“可以坐我旁边,我没有意见。”
吴莲笑道:“只不过这位同学是从美国回来的,成长环境和咱们不一样,你们相处起来如果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来跟我说。”
易南说:“好。”
吴莲点点头:“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啦!”
下午放学,易南下楼梯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杨真羽他们在前面说话。
杨真羽义正严辞道:“我绝对没看错,就是欧成亮那小子!”
董维说:“这小子忒不要脸,他都骚扰谁了?”
杨真羽说:“咱们班的刘银雪,隔壁班的一女生,还有一个不认识,但长得挺漂亮的,应该是咱们学校的。靠,我最看不惯这种欺负女生的男的,还欺负到咱们学校头上了,必须教训他一顿!”
郑舟说:“没错,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反正明天周末,咱这会儿就堵他去!”
董维说:“你等我问问我朋友,他和欧成亮一个班的,应该知道他上哪儿了。”
郑舟嚷道:“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咱刘老根,今天让我逮着他,我非……”
几人逐渐远去,易南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校门,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这晚他没做多久功课就停笔了,到衣柜里翻出一套西服,仔细地熨展挂好,早早便上床,却直到夜半三更才睡着。
第二天中午,易南穿好正装,打车前往华悦酒楼。到达之时,宴会厅内已高朋满座,易南穿过熙攘的人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等待酒席开始。
半个小时后,宴会正式开始,全场灯光变暗,只留舞台上华灯闪烁。大屏幕上开始放映照片,时而是全家福,时而是一个婴童的生活照,时而是那个婴童的写真照。在主持人的引导下,现场氛围逐渐活跃起来。亲朋好友们今日相聚于此,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庆祝马家小儿子满月。
在众人欢呼声中,马先生带着夫人孩子上台,向各位来宾表示衷心的感谢与祝福,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走完这一系列流程后,宴会厅灯光大亮,服务生开始上菜,演员们也上台表演助兴。
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易南却毫无胃口,甚少动筷。
桌上一个大妈边吃海参边八卦道:“我看那个小马不是本地人哦,怎么跑来这里办满月宴了?”
旁边的大叔解释道:“他太太是本地人,娘家在这边,前段时间回来生完孩子就一直在这里养身子,出了月子不就在这里给孩子办满月宴嘛!”
大妈点点头,又问道:“我看他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哦,他们要孩子要的这么晚啊!”
那大叔左右环顾,低声说道:“我听说他们是二婚,他太太之前有个小孩的,不过那是别人的孩子,这个小孩才算是他们两生的嘛。”
大妈惊异地说:“这样子哦,难怪哦,那她之前的小孩谁养啦?”
大叔说:“这我也不清楚,她小孩没跟她走,还是在本地生活,应该是前夫养着吧。”
这时,一个大爷插嘴道:“他前夫我认识,易中泉么,他也早就结婚了,小孩都打酱油了。他跟我们是领居,我去过他家的,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没别人了!”
大妈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他们之前的小孩谁在带的,外公外婆?还是爷爷奶奶?”
大爷摇摇头:“都不是,那小孩没人管,一个人在外面住呢。”
那大叔唏嘘不已:“这两口子心肠真狠,自己离婚,连孩子也不管了。”
大妈感慨:“所以说,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该离婚。父母离异的孩子,是最可怜的,没人疼没人爱,小小年纪就得自己管自己,叫人看着真难受。”
那大爷反驳道:“那也不一定,有些父母虽然没离婚,但两口子在家里天天吵架,吵完了就摔门而去,孩子不是照样没人管吗,还不如爸妈离了婚的好,大家落个清静。”
几人谈的头头是道,没人注意到同桌的一位少年起身离开,独自朝宴会厅外走去。
易南走到室外,从兜里掏出在宴会桌上顺走的一包烟,默默抽了起来。他没有烟瘾,此刻却因为心乱如麻而不得不抽两根平复心情。他顺着草地走到无人的后花园,随手灭了烟,望向宴会厅的方向,隐隐传来的祝酒碰杯声,让人不难想象到里面的热闹场面。
易南转身走的更远了,直到耳边什么也听不见才停步,打出打火机点烟。打火机貌似有些燃气不足,打了好几下也打不出火。易南低骂一声,泄愤似的把打火机扔进花丛里,嘴里的烟也吐到地上,一脚踢开。踢了一脚还不过瘾,再踢第二脚,第三脚,一脚一脚踢到树上,震的大腿发麻,踉跄的坐在地上,大幅喘息着。
等他再次回到宴会厅时,宴席已经结束,客人们相继离去。他逆着人流走向那位幸福洋溢的妇女,在她面前几步的位置停下,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最后是妇女身旁的男人先看到了易南,他轻拍妇女的肩膀,又指指易南,二人这才一同前来。
易南率先开口道:“妈,马叔叔。”
马叔叔笑道:“易南来了啊,你坐哪里了,给你在主桌留了位置,怎么没见你?”
易南道:“我来的迟,随便坐的。”
马叔叔说:“长高了,也帅了,成大小伙子了。”
“谢谢叔叔。”
马叔叔道:“行,你和你妈妈聊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说着拍了拍易南的肩膀,微笑离去。
易南和母亲四目相对之时,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出了无尽的愧疚。
易母说:“你……你来啦,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不来了。”
“昨天去学校了,没拿手机,晚上回去已经很晚了,就没给你回电话。”
“去学校?”易母问,“我记得你们下周才开学呀。”
“高三得提前两周去学校补课,下周算是正式开学。”
易母点点头:“累不累啊,这两天天气热,多吃水果,小心别中暑了,你穿这么厚热不热?”
易母伸手想帮易南擦擦额前的汗,却被易南侧头避开,她一只手怔怔地停在半空。
易南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忙转开话题道:“下周开学,老师要给我换新同桌。”
易母笑笑:“换同桌?你以前的同桌怎么了?”
“他转特长生了,上学期期末就走了。”
儿子好不容易主动跟她说起学校的事,易母自然是尽其所能的聊下去:“那个新同桌是男生女生?和你关系怎么样?”
易南的状态也比先前放松不少,他说:“是个转校生,我还没见过,老师说那人是从美国回来的。”
易母笑道:“那很好呀,国外长大的小孩都活泼开朗,应该很好相处的。”
“但愿吧。”易南说道。
离开宴会厅后,易南打车去了远郊,下车后,他站在山麓下,望着这座再熟悉不过的青山,突然间胸闷气短,委屈万分。
他为何又要来这里,明知道父母二人早已分道扬镳,各自成家,这座山曾经留下他们一家人美好的回忆,可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就算再将这座山爬一千遍、一万遍,也只能对影成双,饮酒自酌,他这样一遍遍地折磨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释怀不了,非要固执地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易南待不下去了,他低头离开,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里地处偏远,路上来往皆是货车,没有一辆能载他回去。
只好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形单影只地走。从城南走到城北,从午后走到夜深。
一场暴雨过后,绵绵细雨淅淅而下,易南精疲力尽的坐在路边,连呼吸声都微小的听不见。他点上烟默默的抽着,雨滴不断落在脸上,冷的热的,湿的咸的。这场雨驱散了几日来的炎热,让易南浑身上下,都冰冷至极,易南闭上了眼。
忽然间,易南头上的雨停了。
他睁开眼,透过朦胧的烟雾,看见一位眉眼带笑的少年,正单手撑伞,弯腰靠近,问他:
“哥们儿,没事儿吧?”
启航楼天台,易南掐了烟,呼出最后一口白烟,看着它在蔚蓝的天空中消失散尽。
远处的操场上传来阵阵笑声,易南将手里那包空了的烟盒收进衣兜,仰头看向天空的尽头,轻声说道:
“兆哥,我们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