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雨天 第17章 Rainy Day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冷白如霜，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简翊洲翻开课本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许沐琳靠在折叠椅上，视线却始终黏在玻璃门内的病床上——奶奶身上插满管线，心电监护仪的绿线偶尔波动，像是在无声诉说着生命的脆弱。

“这道导数题用换元法会简单些。”简翊洲的笔尖轻点在例题上，忽然注意到许沐琳睫毛上凝着的泪珠，“要不今天先到这里？”他伸手关掉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墙面晕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小桉抱着保温桶推门而入，马尾辫上还沾着傍晚的暮色：“我妈熬的鸽子汤，快趁热喝！”她掀开盖子时，热气氤氲间飘来熟悉的香气，许沐琳鼻尖一酸，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在冬天炖的热汤。

“小琳，医生说奶奶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姜小桉蹲下身与她平视，手机屏幕亮起，“你看，我把今天的课堂笔记都做成思维导图了！”彩色的线条在黑暗中跳动，像一串温暖的小太阳。

简翊洲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绒布包，展开时露出个精巧的茉莉花八音盒：“我路过手工店看到的，转动发条会放《小星星》。”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医生说多听舒缓的音乐对恢复有帮助。”

八音盒清脆的旋律响起时，许沐琳终于破涕为笑。她小心翼翼地将八音盒放在窗台，银色月光洒在瓷制花瓣上，恍惚间竟与礼堂演讲那天的星光重叠。

接下来的日子里，病房成了临时教室。姜小桉每天放学后带着课堂录音和零食冲进来，把知识点编成段子逗许沐琳笑；简翊洲则默默整理错题集，连公式推导过程都写得工工整整。有次许沐琳实在太累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简翊洲的校服外套，他正蜷在小沙发上批改学生会文件，台灯在他眼下投出温柔的阴影。

奶奶转到普通病房那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单上织出金色的网。老人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执意要坐起来看看孙女：“琳琳瘦了。”她布满皱纹的手抚过许沐琳眼下的青影，突然瞥见窗台上的八音盒，“这茉莉花开得真像老家院子里的。”

许沐琳鼻子发酸，正要开口，病房门突然被撞开。姜小桉举着横幅冲进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奶奶回家”，后面跟着举着气球的同班同学，简翊洲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站在最后，耳尖通红：“听说病人看到鲜艳的颜色会心情好。”

笑声与花香在病房里流淌，奶奶眼角泛着泪光，紧紧攥着许沐琳的手。姜小桉变魔术似的掏出个平板：“我们录了全班的祝福视频！”屏幕亮起，同学们或严肃或搞怪的面孔依次出现，最后定格在简翊洲对着镜头紧张整理领带的画面，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时间飞快来到深夜，深夜的医院格外寂静，只有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偶尔打破死寂。许沐琳突然浑身颤抖，抓住简翊洲的手腕：“我梦见奶奶的心跳停了……”她声音破碎，泪水再次决堤。简翊洲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梦都是反的，奶奶那么坚强。”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用茉莉花串成的手链，“我让妈妈去庙里求的，很灵的。”

姜小桉默默起身去打水，却在拐角撞见许沐琳的父亲。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对着手机大声谈生意，看见女儿的闺蜜，只是不耐烦地皱眉：“告诉她别太任性，公司最近有大项目，我和她妈妈实在抽不开身。”姜小桉攥紧保温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叔叔，奶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话没说完，男人已经挂断电话大步离开，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第2天早晨，9点半，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许沐琳疯了似的冲向病房，却被护士拦在门外。她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缝隙，简翊洲死死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姜小桉哭着给医生递病历本，三个人在惨白的灯光下，像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

漫长的十分钟后，医生摘下口罩：“突发并发症，不过已经稳住了。”许沐琳瘫倒在简翊洲怀里，泪水浸透了他的校服前襟。姜小桉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掌心已经被磨出血痕，急忙掏出创可贴：“傻丫头，疼不疼？”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简翊洲校服上淡淡的茉莉香，许沐琳在剧烈的抽噎中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死死揪住简翊洲的袖口，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监护仪重新恢复规律的滴答声里，姜小桉的手指正颤抖着给她包扎伤口，创可贴边缘被眼泪晕出淡粉色的痕。

“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被抽噎撕得支离破碎，“明明你们也很累了，我却总是这样...”话音未落，简翊洲已经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傻瓜，我们说好了是要一起面对的。”他的手掌一下下抚过她颤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过了一会，“去洗把脸好不好？”简翊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指腹轻轻擦过她满是泪痕的脸颊。他瞥见走廊尽头自动贩卖机的微光，突然想起许沐琳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我去买热牛奶，姜姜陪着你。”

姜小桉等简翊洲走远，才从书包最里层摸出个油纸包。拆开时甜香四溢，是许沐琳最爱的桂花糕：“今早特意让我妈做的，还热乎着呢。”她掰下一小块递到好友嘴边，却见许沐琳盯着病房紧闭的门，机械地摇头。

“小琳，”姜小桉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眼眶通红却语气坚定，“奶奶醒了要是看见你这样，该多心疼？”她把桂花糕塞进许沐琳手里，“你每次安慰我时，不都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吗？”

这句话终于让许沐琳回过神来。她咬下一口糕点，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幼时——发烧的深夜，奶奶也是这样把桂花糕掰成小块，用温水泡软了喂她。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混着温热的糕点一同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