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吉,阿达再用草药给他熏一次全身,醒不醒的过来就看他自己的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缠着黑头巾的男人坐在木墩上在簸箕里切着药材。
“他这是伤到内里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伤着了,要不是我们好心捡回家里来恐怕就死在山脚下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里除了我们阿卡人和傣人之外几乎没有外人会踏足,忽然冒出来个英俊年轻还身受重伤的汉人倒也是稀奇。”
丹吉拧干手中的帕子擦去竹床上男人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男人依旧紧闭着眼睛,倒是从昨天开始会时不时呓语几句。
“你别害怕...我没有闭上眼睛...”
丹吉俯下身将耳朵凑下去听,只听见他又在念叨着什么蝶,在说自己没有闭上眼。
“你总说你没有闭眼,那你还不赶快睁开眼睛。”
屋外的男人端着一簸箕草药走进屋,看到自己女儿正凑在那山脚捡回来的男人身边:“阿达说话你倒是一句不回应。”边说边把草药放到三脚架上边的铁架上熏烤:“你阿达我年轻时候可比他好看。”
丹吉端着木盆走过去:“阿达年轻时候再好看我也是看不见的。”
“放二十年前谁会不知道布丹是整座山头最帅气的小伙子。”草药慢慢被熏烤出蒸汽,布丹边说边用手翻着草药。
丹吉往火塘里添着柴火:“是是是,我阿达哪怕是二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是整个山头最帅气最厉害的巫师。”
“差不多了,你去解开他衣服,得趁热。”布丹加快手上的动作。
丹吉弯腰解开男人的衣服,原本那身早就被换下,现在穿的是她阿达的衣服,换下来的那身被她洗干净现在还晾在屋前。
布丹把草药用最快的速度覆盖在男人身上:“给他盖上被子,记得捂严实别漏风。”
丹吉眼疾手快迅速完成:“阿达,这些事我从小就给你打下手,早就牢记于心了。”她盖完被子后打开盒子从里边捏出一撮干烟叶塞进烟嘴里递给布丹:“阿达,这次你还是出去抽吧。”
布丹从火塘里夹出一块火炭:“你怕我呛到他?这人还没醒呢又闻不到。”
“他今天流了很多汗,说的梦话也变多了,意识应该越来越清醒了。”她坐在床边的木墩上杵着下巴守着。
“半道捡了个野男人回来,这下倒好,被女儿赶出家门去了。”布丹嘴上虽然抱怨但还是夹着火炭走出屋子去。
“你离他衣服也远些,我怕给沾上味。”她说完又不放心,起身跑出去手下绳上的衣裤。
布丹瞧着自家女儿宝贝那衣裤的程度心中有些不快,抱着膝盖身子测过身子:“哎,我这下连人家衣服也比不过咯。”
“整座山头最帅的男人是不会伤心的。”她拍拍阿达的肩膀安慰一声后走回屋。
刚进屋就看见竹床上只露着脑袋的男人正在扭动着头挣扎,她连忙收起衣服走到床边查看。
“看来你马上就会醒过来。”
那天她和阿达下山去曼介寨子交好的傣人家里邀请他们在嘎汤帕节的时候上山一起庆祝,回来的路上在山脚下发现一个身上有血迹并昏迷不醒的人,她从来没见过汉人,但看那服饰一猜便知。
她想救他,同时她也知道他阿达一定会救他。
看着床上表情似乎很痛苦的男人,她在想如果他醒了,第一句话会对自己说什么。
“噗”一声,男人忽然扭过头吐出一口黑血,她的思绪也被拉回来,男人还在源源不断吐出黑血,她赶紧起身掀开被子把那些草药从他身上全都取下来。因为她就在等这口黑血,只要吐出来就说明马上会好起来,但只要黑血吐出来就必须把身上的草药取下,不然黑血吐完了会连着把鲜血也逼出来。
她俯身忙碌着,渐渐听见呕吐声消失,回过头一看发现男人撑着身子努力抬着头看着自己,嘴周粘着血迹,一如她初见他的时候。
“你是?”男人张嘴费劲吐出两个字。
她抱着被子呆呆看着他,心跳加速,男人的声音落在她耳中她只觉得他声音特别好听,却忘了回答他。
“我这是在哪里...南蝶...也在吗?”
她这一次终于听清了他一直念叨的两个字,南蝶。
“是不是那汉人小伙子醒了。”布丹疾步进到屋内,嘴上还咬着烟枪,意识到什么又退回去把烟枪留在屋外才进门。
“来来来,让我看看。”
“嗯,吐出来这么多,看来确实被伤的厉害,不过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布丹边说边检查着,丹吉这时才想起回答男人的问题:“我叫丹吉,他是我阿达,你受伤昏迷在山脚下,我们刚好路过把你带了回来。”说完抱着被子转身走开。
一听是救自己的人,沈季修放下心来,但发现屋内并没有南蝶的身影,又开始着急起来。
“阿达,你们就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他抓住正在给自己检查的男人。
布丹停下动作瞟了他一眼:“你可不能叫我阿达,我可没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沈季修反应过来移开目光垂下眼:“抱歉,我不太懂。”
布丹叉腰站在床前:“算了,我也听不太懂你说的话,反正你的命算是保住了,我烟还没抽完呢。”说完背着手走出门去。
“我阿达名字叫布丹,他性格就这样,你别见怪。”丹吉端着水进来取出盆里的帕子拧干就要去帮他擦拭嘴上干涸的血迹。
沈季修下意识往后一躲,丹吉的手僵在半空:“你昏迷的时候流了很多汗,都是我帮你擦,我可能...习惯了...”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接着又把帕子转为递给他:“你醒了,你自己擦吧。”
沈季修接过帕子:“谢谢。”他看着眼前身穿黑色镶彩花边麻衣、头戴着一顶镶嵌着很多小银珠帽子的女孩,心中猜测应该是景泐的某个山地民族。
“我叫沈季修,多谢你和布丹叔救我性命。”
布丹觉得眼前人不仅声音好听,这名字也很好听,顾着出神,差点忘了去接他递过来的帕子。
“沈季修?好听好听,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哪三个字,不知道怎么写。”说着伸手指向他的嘴角:“这里还没擦干净。”
沈季修握着帕子又重新擦了一遍,心想这姑娘倒是直爽不扭捏。
“你刚刚说的女孩叫南蝶是吗?”
沈季修听见南蝶的名字条件反射般抬眸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冷静下来后又疑惑自己并未说出过名字,这姑娘如何知道南蝶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们遇见你时只有你自己,只不过你昏迷时总在念叨什么南什么蝶。”
他心一凉,那南蝶又去了哪里,明明昏迷前还在一起,她一个不谙世事的王室公主懵懵懂懂跟着自己跑了出来,一个人要是遇上歹人可怎么办,他想马上去找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服饰已被换下,手上的表也不见。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丹吉从一旁的筐里取出手表递给他:“你的衣服也在,但是你先别想着走,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你可能还没下山就累死在半路。”
“可是我一定要去找她,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在这种地方走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丹吉把木墩子搬到中间叉开腿坐下一副阻拦的模样:“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山下那个叫曼介的村子,村民已经饿到抢食一团粘在狗身上的饭,想必已经乱了。”沈季修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丹吉皱着眉:“你在说什么,前两句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总之肯定不安全。”说到这里他又有一个疑惑:“要说闹了饥荒,但是我们又看见一个老人赶着一群水牛,照常理来看有那么多牛肯定有很多耕种需求,那又为什么会闹饥荒呢?”
丹吉听到这里眼下一沉:“那你有没有想过水牛不是老人的,也不是村民的。”
“你知道怎么回事?”他目光中满被解惑的期许。
丹吉起身走到火塘边端起一个缺了一角的土陶罐,里边盛着的是早已晾凉的药,她把药倒在一个竹筒杯里。
“你边喝药我边和你说。”
他不假思索接过药往嘴里灌,没想到这药竟然不苦。
“那水牛是曼介寨子头人家的牛,可不是村民的,曼介人却是闹了饥荒吃不上饭,家在外边有亲戚的早已经纷纷跨出国境线去投奔了。”
沈季修这下明了:“果然,在哪里都一样。”说完冷笑一声:“饭都吃不上了,也该起来反抗了。”
丹吉接过竹筒又给他续上药:“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反抗?”
“我听说他们最近筹备着什么祭祀活动,听起来很盛大,我和阿达下山去邀请和阿达交好的那户傣人在嘎汤帕的时候上山来玩他们都说今年没空,忙着筹备祭祀。”
说一些我浅显的了解
在西双版纳的一个哈尼族支系,也就是前文里阿尖的那一支系,他们会自称阿卡人。在以前版纳一般水文条件良好河谷或者坝子地区都被傣族占着,像阿卡等民族只能居住在海拔高一些的山地。也有一种传闻说因为一些争地的历史原因阿卡人和傣族有仇也不允许通婚,但近几年随着发展这些传统也渐渐被打破。
但是虽然有那些争地之类的世仇,但是曾经的阿卡人和傣族也不是全没来往,山地民族的制造能力比河谷民族的要低一些,他们会下山求周围傣族寨子里的人帮助他们打造一些简单的铁器交换一些货物,这样一去一来就熟络起来发展出友谊,会在各自节日的时候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
据我了解,傣族不仅和阿卡人有这种联系,和基诺族也存在这样的联系。
阿达:爸爸
嘎汤帕:哈尼族的新年,时间在元旦后几天,刚好就是这几天,去了可以吃长街宴,看日出看云海赏冬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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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