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知道石昊兄弟间有一场交锋围绕着你展开了,痛痛快快地在房间里睡了一觉,睡到日上中天终于顶着一头鸡窝从床上爬了起来,才要掀被子下床,紧闭的房门就被推开,侍女鱼贯而入,带着洗漱套装和华服首饰垂首侍立。
你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抱住被子缩回床里,只见领头的年长姑姑对你微微一笑,态度格外和蔼,从容行礼后说明来意:“姑娘安好,还请勿惊慌,我等是陛下指派来服侍您和白真人的。姑娘可是要起身了?还请由我等服侍您。”
你干笑几声,对着床边的姑姑连连摆手,马上拒绝:“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不用你们服侍,我会自己穿衣洗漱。你们像昨天那样就好,那些东西都放下吧,我等下自己来,谢谢。”
姑姑不听,只是再三请你起身,你再三拒绝后终于还是生出了火气:“我都说了不需要,谢谢你们。但我没被伺候过,也不需要别人伺候,你们再这样我就去找石昊麻烦了!”
姑姑的邀请终于停下了,她为难地看你一眼,终于一挥手让侍女们把东西都放了下来,只是带人离开时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等就在屋外等候,姑娘若有问题便喊我们。”
房门一关,屋里终于清净了。
你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收拾好,随手从桌上拿了两个包子下肚就当是吃过饭了,开门一看,侍女们还跟军训似的在院里排排站,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见到你的眼神一个比一个热切,虽然用这种比喻来说自己很不好,但你还是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狗惦记的骨头。
“……各干各的吧,就昨天那种状态,你们都恢复一下。”你对她们摆摆手,留下话后就拿着清风留下的地图直奔月婵住的清雅宫苑。穿过莲花池和一片竹林,你很快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练剑的少女,身形矫健,手中清碧长剑舞得行云流水,一招一式自成道韵,剑光更是直冲九霄,而在她身上你终于理解了古人观公孙氏舞剑时的震撼: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好湿好湿。
虽然看不懂招式,但也不妨碍你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移开,直到她利落地挽出一朵剑花,长剑终于归鞘,你才啪啪啪地用力鼓掌,上前好奇地看着她手中长剑。
这剑长得可真剑啊,身上居然还雕花,怪好看的。
月婵错以为你对学剑有意,唇角含笑地将剑放到你手里:“想学吗?可以教你!”
啊?
你吗?
你捧着手里的仙剑,忙对着月婵连连摇头,却不想竟瞥见她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仿佛这个答案令其很受打击——就像是一个特别乖的小朋友见到了心仪的东西,想向大人讨要时,可恶的大人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绝了的那种感觉。
你一点都不想当这种可恶的大人。
所以你在接下来几天被月婵追着练剑时,无数次地想回到这一刻,把睁眼说瞎话的自己掐死:
“我的意思是,我怕我学不好,不是不想学。”
天仙一般的少女闻言眼中顿时浮现欣喜,笑着握住了你的手:“没关系,我们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学……能让我亲自教习,你可是第一个!”
哦豁,假期补习, 1。
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学剑的这块料吗!!!
小白对于你的“上进”喜闻乐见,专门准备了法器和灵药奇珍给月婵老师送去,而你则在日复一日的扎马步和练剑里欲哭无泪,累得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口述给小白由他代写。有时候晚上睡觉都能被月婵追你练剑的梦吓醒,结果醒来一看压根不是梦,是月婵真的来喊你练剑了。
“石昊,我没记错的话,我来这儿是来度假的吧?”你在屋顶对月兴叹,一口奶茶下肚,硬是被你喝出了饮酒的惆怅:“但这段时间过下来,我怎么感觉我是来这里渡劫的?”
身边某个罪魁祸首闻言心虚地移开眼,绝口不提自己在月婵那边说过你天赋不错的事,只一手捏针把你手心新长的血泡挑开,上药包扎,表示你明天又能变回一条好汉。
“我谢谢你。”你呵呵两声,感觉自己腰酸背痛脖子疼,看了月亮半晌后才平静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话说,为什么咱俩上个药还要爬到屋顶来?你这药得晒月亮才能起效?”
石昊被问得表情一僵,随即不自在地移开眼,指了指今天大的出奇的月亮后小声答道:“因为过段时间就是仲秋节了,但你和小白不是到时候就要回秘境了吗,所以我想……和你们提前过节,就先来屋顶赏个月。”
“就我跟你?你不带小白啊?”你总感觉石昊话里有话,加上夜风一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跟着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害你搓着胳膊起身想回房披件衣服,不料与石昊擦身而过时竟被他突然抓住,火一样的温度瞬间顺着他紧贴着你的那块皮肤传来,几乎要烫到了你心里。
不对劲,这个走向有点不对劲。
你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他,与少年专注的视线相触后一时愣在原地,居然连挣扎都忘了。
之前都未曾发现,石昊的面庞比起半年前长得更开了些,清秀绝伦中透着坚毅,剑眉星目,长发高束,身形挺拔修长,整个人都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与无与伦比的力量感,随着修为增长,他身上的道韵气息愈发浓厚,宛如月下的谪仙临尘。而此刻他的眼眸里只浅浅地倒映着一轮明月和一个你,镌刻着复杂的情绪与难言的情意,仿佛那里有什么正在其中挣扎脱出,他又极力压制。
但最后他还是放开了你,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睫,滚烫的温度自你的肌肤暂离,在寒风中浸染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渴求这份温暖,你连忙抬手握住那截小臂,用力搓了搓,又如梦初醒般躲避着石昊的视线,逃也似的提起裙子,转身就跑下了屋顶。
你不敢深究那双眼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更不敢去想他的隐忍和挣扎是否与你有关。但既然他什么都没说,那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那一霎错乱的心跳做不得假。你好像……再也不能把现在的石昊与记忆里那个十岁的熊孩子关联起来了。
*
一场团圆饭石昊与江缈吃得心不在焉,大胃王小白倒是成了最大的赢家,光是酥皮月饼都吞了有十几个,桌上大半菜肴都进了他的肚皮。等他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打起饱嗝,才发现今天的饭桌太过安静:看看左边,江缈握着筷子,作势要夹菜,却两眼发直地盯着碗里的鱼肉发呆;看看右边,石昊端着酒盅,一口烈酒入喉,又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都呛红了。
怎么回事?这俩人白天不都还好好的吗,他就去取个菜的功夫怎么就都装起了闷声葫芦?
小白的老虎脑子想不通这件事的关窍,挤进江缈怀里闹她也只是得了一个敷衍的摸摸,这种回应更是让幼虎坐实了刚才在屋顶上发生了什么的猜想。
难道他们吵架了?那他到时候是站他妈这边还是站兄弟那边呢?
深陷在虚假的站队幻想里的小白也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直到隔壁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他从江缈怀里抱起来放回原位,他才看到兄弟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帅脸,眼神迷离地对他说:“你坐这里,不许闹她!”
不是,兄弟你喝酒怎么不吃菜啊!这得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个样子?
小白大惊,江缈表情也是一变,起身检查了一下从皇宫酒庄里送来的几瓶百年醇酿,才发现除了小白贪杯喝了半瓶,剩下的几乎都进了石昊嘴里——难怪才这么点时间就醉了,这是拿酒当饭吃吧!
“你这家伙,喝不了酒逞什么能!”
江缈低骂一句,顿时顾不上面对石昊的那点不自在了,让侍女收了桌后把醉鬼扶回床上,匆匆在药箱里翻出解酒药就给他喂了下去,闻着殿里未散的酒气,感觉自己又有点冒火。
小白看着江缈忙前忙后,又是开窗通风又是点香散味,等终于把石昊安置好了,她留下话让他照顾兄弟,自己则出宫直奔月婵的居所借宿去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酒味嘞。
怀着这份感慨,小白跳到床上扒拉几下睡死过去的人,见石昊睡相不错,既没有乱扑腾也不抢被子,顿时对今晚的临时室友满意了。只见他在床上圈了块地正打算睡下,耳中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江缈。
等等,不是好像,是他兄弟在喊江缈!
他为什么要喊江缈,他喊江缈要干嘛!他自己不是有妈吗,为什么要喊我妈的名字!
而且还喊得断断续续的,颇有几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感觉,听得小白鸡皮疙瘩都跟着起来了。
黏黏糊糊的,像在叫情人。
情人……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幼虎脑子里的那根筋突然就通了,看着石昊的目光也逐渐染上了不可置信。
他,对江缈,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石昊你小子!
我拿你当兄弟,合着你想当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