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切豹马把自己关进了影音室里。
这里亦如同一间逼仄的牢房,不开灯更显静谧。他静不下心时,便会独自来此复盘过往的赛事录像。但这时能看进去的并不多,画面和声音起到的作用实际上偏向于同活物的沉默相陪伴,又或者用于掩饰喧腾的球赛过后寂寥的萧索。
长发球员抱膝蹲坐,对时间的流速失去感知,千切不讨厌这种可以一个人好好思考的环境,但也称不上喜欢。
他会天南海北地空想许多事,大到宇宙中是否还有其它生命,小到地上的蚂蚁要搬到哪去。
不一定与自己有关,也未必都包含确切的意义,思想自然而然天马行空地奔腾。
只是有时想得太多,便会积攒为沉重的负累,千切早已为此吃足了苦头。
他抚上膝盖,自嘲苦笑。
曾几何时,惧怕腿伤复发,而不敢再尽情奔跑的“枷锁”令其连一步都难以迈开。而就在与球场渐行渐远的那段日子里,千切渐渐留起了头发,一如其越来越冗长的思绪。
受伤后他一度一蹶不振,刚开始根本分不出心力去打理自己的形象——反正也不打算继续踢球了,头发长点又能有什么所谓呢,也不会影响比赛,毕竟自己已经无球可踢。
那时候的他,从生活的方方面面说服自己放弃足球,却还是不断流连在绿茵场间,寻找着能让自己彻底死心的最后一击。当真正找到的那一刻,便是【千切豹马】这个球员的世界的末日。
唯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忘却在球场上极速奔跑的激昂,让跃动的心脏回归平淡。
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一边坐在被炉里,摸摸蜷睡在怀里的黑猫,再吃点花林糖馒头。
千切觉得,自己已经在接受这样的生活了,比起走更先学会了跑的他,得为本该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路途补票。
可那只自说自话主动趴上他双膝的“黑猫”,却似乎时不时就会被摸烦,一个不留神便要反过头朝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来上一口,再消气似地用带着倒刺的舌,沙沙地舔一舔它留下的牙印。
一根棒子后接给一颗甜枣,以示一种商量的告诫。
告诫什么?是想告诉他别再用抚摸麻痹下去了?还是要警醒他别就这样在炉子旁睡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黑猫时有下嘴,但都不至于破皮见血,千切忍一会儿痛便也过去了,想着自己迟早会习惯的。
但他偏偏,偏偏遇上的是一只叫“洁世一”的坏猫!
旁若无人地做着破坏,将自己的房间搞得一团糟,把束之高阁的奖杯全都又翻了出来推到地上,并挠花了试图抓住他的双手,再不客气地大咬一口,然后跑出屋子,跳上墙头,稍微回头一瞥,留以一种邀约似的遐想,便毫不犹疑地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千切豹马于是不得不追出去,让双腿离开温暖安全的被炉,走入这片充满未知的寒冬。可他不再畏怯,再无迷茫,因为、因为啊……在黑猫出逃的地方,已有一株早春的花枝探入了院墙,于料峭微风中摇曳。
屏幕上正好播放到洁活跃的身影,千切的胳膊都搭在膝头,左手放在另一边的肘部,右前臂则往上抬起,纵向环住他侧向一旁的脑袋,看样子像是被画面切换的白光闪到了。
千切的眼眶有点泛红,他眨去湿意,感受着右掌下柔顺的秀发。
在洁那份热切执着的辐射下,他重拾了全力奔跑的勇气,一直拖着没剪的长发因跑动带来的强风而吹乱,蜕变为了他再次投身于自由与速度的证明。
将胡思乱想连同飞扬的发尾一齐甩到脑后,把每一次上场都当成足球生涯最后的狂欢纵情驰骋,他要活在当下,快一点、再快一点,让顾虑和闲言通通都追不上他!
这便是洁世一教会给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认同吧,那个少年从未因属性而改变;相信吧,自己的“引者”绝不会因攻讦而退却!
变味的其实是他、他们啊……千切揉乱一头顺发,认栽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才明白的这份笨蛋一般的愚钝心意,要是在洁被公开是Omega之前察觉到就好了。
如今再坦白的话,洁会不会认为是在知道了其真实属性后才出于不纯目的打的主意?
千切总算想通了自己的气结、烦闷以及无措究竟从何而起,可很快便又被新的难题困住。
他抹了把脸,热意慢半拍地攀上面庞、耳廓,堆积成化不开的红晕。
别在这档口又想起泡澡那事啊——该死的肌肉脑英雄!
又用了一阵整理好心情的千切刚从影像室出来,便看到五十岚从门前跑过,一边跑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招呼他:
“听说凛和那个士道又打起来了!”
自U-20赛前就互看不顺眼的两人再次大打出手,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双方都被罚了禁闭。
厕所没安监控,他们的冲突未能得到及时的制止,直到附近球员闻声而来,却又被空前骇人的信息素逼退。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郁到令Alpha难以喘气,酸涩的青苹果味直冲鼻腔,还相当凌冽,在神梢的反馈上传递出一种酷寒的刺痛感。这并不是单纯的水果味道,更倾向于工业手段后期提炼、浓缩制成的青苹冰棒,冷飕飕得冻牙。
好不容易将两个下死手扭打在一块的球员分开,绘心出面询问矛盾因何而起;士道闻言朝一旁吐了口血沫,舔着乌红的嘴角,嗤笑一声,对凛努努下巴,“问他啊~?”
同样被按住的凛阴恻恻地瞪视着士道,却是紧咬后槽牙,什么都不肯说,颈脖赤红,愈发凶恶。
其宣战般的威慑性信息素,让现场的竞争者都瞬间明悟,糸师凛他——已然进入了易感期。
而这是只有Alpha在遇到了想要标记的Omega后,才会不定期出现的状态,如若受到了刺激则易感的频率和可能性还会升高。
处于易感期的Alpha都会对别的Alpha抱有极大敌意,不仅会用信息素压制同类,还会对Omega更加渴望,虽一般不至于像闻到O的发情期信息素后那样失去理智,可也容易做出不同以往的举动。
出于私心,千切希望是凛打赢了,虽然实际情况应该是两方都没讨着好。
他对初见士道时对方踹击洁的行为仍耿耿于怀,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洁可就真被踢到了!
以及那个凯撒也是,经常对洁动手动脚,脸还凑得老近,这根本是X骚扰!
虽说只要条件允许,千切都当面为洁找回了场子,可还是不爽地在心里记了一笔又一笔。
要国神说,千切其实比以前的他还要护短,哪怕洁世一吃亏后都能自己加倍地讨回来,但在那些情形下,他们的行动永远快于思考。
比起说更擅长做的橙发球员仰头眺望许久未见的监狱外的湛蓝天空,长叹一口气,恍若隔世。
自蓝色监狱第一阶段计划被淘汰后,他就一刻未歇进入了复活赛;千锤百炼之后,又没有间断地加入了新利己主义联赛。一心扑在复仇之球上,和家中几乎断联。
趁着这次蓝色监狱进程暂停,绘心给他特批了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回家看望一下报个平安。
虽然直播中也能看见国神,但他脾性大变的模样显然让家里人十分担心:好好一个坦率正直的青年怎么被改造成了这样?
父母和姐姐都提出要来设施接他,但被国神婉拒了,他还有些事,打算“顺道”去做。
国神没有想到的是,他一路上接连被认出了好几次。有人想要签名合影,有的人称赞他球踢得不错,还有的寻衅迎上来……问他洁真的一次都没有服用过兴奋剂吗?会不会是让抑制剂背了黑锅?大家应该早就知道洁是Omega和他睡过了,所以才总是输球给他吧?
相比之下,一些满脸激动地八卦,凯撒和洁这对赛事最佳CP是否确有其事已经在一起了的,反倒没那么令人恼火了。
但无论谁来问了什么,高大Alpha都只是皱着眉,躁郁地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无可奉告。”
他淡冷的样子和在暴走边缘的优质信息素吓退了不少人,自讨没趣的挑事者与狐朋狗友嘀嘀咕咕地转身。
“切,还算不上多大的球星呢,就开始瞧不起人了。透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看这就是心虚!”
寡言少语的国神将左手覆上颈侧,活动了下脖子,像什么都没听见,越过几人继续往前走去。本还有点发怵怕他会出拳的几人见状,立即在后头指指点点地哄笑道:
“行不行啊怂货!Omega就算送到嘴边也都飞了只能看别人吃吧?要是换我们在蓝监里早把那不识趣的小子干得服服帖帖……”
这下无赖们反而巴不得打起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发网上曝光这“耍大牌”先动手恶意伤人的球员,让大家帮他们这样无钱无名的“弱势群体”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