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越裂越大,从孩童手腕粗变成小手指粗,终于不堪重负的……啪!裂做两段。
那一瞬,排风瞪大了眼睛。
她听到耳边风声。
排风双手在虚空张开,她一直不停往下、往下、往下,仿佛没有尽头。
耶律皓南生平很少求救。
简单‘救救我’三个字,他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即使说出口,也没人会来。他的生命以七岁为界,在那之前,他隐约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在那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过过来的。
悬崖上,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杨排风。
却还是抓不住。
其实他有很多机会放手的,但他没有放。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又或许正因为什么都没想,才会那般毫不犹豫的去救。
然而,他救不了她。
就像他也从未得救一样。
扑通!
沉静的水潭泛起巨大水花,它们迅速四溅而去,玉珠散乱。
耶律皓南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自己在不停下沉。他呼吸不了,四肢无法自控,痛楚、窒息、却又诡异的安宁。
温柔潭水像母亲的怀抱。
耶律皓南没有挣扎,也做不了挣扎。他和别的溺水者不一样,只无言往更深处坠去。他仰着头,看一束月光在水下被折断,波长忽远忽近。深蓝和月白交织成一幅广阔的鲛纱,在四周柔曼飘摇。
头顶熠熠生辉,仿若置身水晶宫。
耶律皓南没有眨眼,他静静看着四周不断升起、漂浮、珠串一般的透明气泡。
会死在这吧。
他不会游水。
自打七岁那年坠潭,他最不愿学的,就是水。
父亲的交代呢?他苦心经营的复国之计呢。
复国……
可去他的复国吧,他要死了。
结束了。
耶律皓南突然有些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嘴角弯弯,竟有些稚气。水泡自口腔逃出,那是最后的空气。
耶律皓南不自主的继续往下沉。
他在等死。
等别的,他等不到。但是等死,它一定会来。
不会有人救他。
哗啦啦,素手拨开水流的动静。
不会有人听到他声音。
呼啦啦,被什么碰触的轻盈微妙感。
不会有人在乎他想什么。
呼啦啦,耶律皓南以为自己被搂住了。水草吗?这除了水草,还能有什么?但他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他有些睁不开眼了。耶律皓南放任了自己,直沉入黑境。
破水而出!
排风气喘吁吁拽着那辽国大国师扑腾到潭边。刚才差点以为救不了他!结果这人傻不愣登在水底飘着,挣扎都不挣扎!
要不是她,他就要做水鬼了。
排风把他先推到岸边,她趴在水潭上缓了一小会,才撑手跃上来。
好湿。
一个脚印一大滩水迹的。
排风四周一看,这水潭不大。但挺深,角度刚好,要是掉下来不是水潭是泥地,那现在她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排风信手拨开湿刘海,蹲下来看他。别辛辛苦苦捞上来个尸体,那真白做工了。耶律皓南跟她一样浑身湿透,那些乌黑的发全黏在他颊边,衬的五官深邃极了。
排风在他鼻下一探,还好,活的。
确定了人没死,她在旁边找了干燥位置坐下。两只手两只脚都不像自己的了,抬都抬不起来。
排风累的够呛。从那么高地方掉下来,她先是自己破水,又下去捞他,他本就身量修长,捞起来特别费事。
其实她可以不救他的。
但见死不救实在不是她作风!更何况刚才他不也拉了她一把吗?
排风抵御不住劳累,又瞧了两眼晕过去的他,也头一歪,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深涧徐徐吞/吐薄雾。
水声、虫鸣声、还有蕙草叶箭滴下的露珠声。
耶律皓南强行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靠在一块湖石上。没死?但也差不多了。他的伤在短短几日内,经过强行催动内功、离开庞府、和杨排风对打、又坠潭。
这一次又一次的磋磨,成功让它们回到当初被穆桂英一匕首刚刺来的境地。
卷起苍云般的浓睫,耶律皓南勉强自己坐起。
这一动。
他看到离自己两个身位的杨排风,天波府那个丫头。她睡着了,手脚蜷蜷的缩在那,小脸皱着,嘴巴很粉,嘟嘟的,眉头也紧紧的,一看就是个小女孩。
耶律皓南知道是她救了自己。
这里应该不存在第二个人选。
他不知道她醒了会如何,但耶律皓南已经习惯用手段去控制任何人。食中二指并起,正要点向她。
他扑了个空。
排风就像知道他会这么做一般,霎时翻身而起,这一躲,她已经离他十步远。这十步换做平日,耶律皓南够取她性命百次了。
“你想干嘛?想封我穴道?”排风庆幸自己没睡那么死。她上下打量他,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想做坏事?
耶律皓南低首收回手势。就在刚才,他又倾注了内力,这一催动,伤口撕裂程度更糟。
排风哪看不出来他自食了恶果,三分嘲笑的。“你也是够卑鄙!没我,你早淹死了。”
“是吗。”他回以一笑,比她态度更恶。
明明动都动不了!
排风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救了我,换做平时,我才不会救你这种人。”
他就那么捂着丹田半倚在那,占的是下风。“别想太多,我并没想救你,只是觉得你有利用价值。”
“那就是我没欠你了?”她随手抄起短棍。
“你不可以杀我。”
“?”
“我们中任意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无法上去。你就更没有机会杀卢善恒。”
排风听出他的弦外音。他的意思是,他现在才是容易被杀那个。他在,变相示弱?排风手里的短棍没有放下,她在思索他话里的真实性。
不是没被他诓骗过。
那一次诓骗差点要了她的命,也让天波府遭受大劫。这样的人,说话真的可信?他会不会在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