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岫在植物园见到了俞清池。
他关好门,拉好窗帘,才坐到俞清池对面,接着,他看向对方已经放到桌面的粗糙手腕。
那上头,一枚黑色的手环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人的皮肤,它的形状平平无奇,却看不出什么质地。
俞清池苦笑了下,道:“这应该就是控制我们的系统,我们选择副本、接受任务和惩罚,都是通过它。”
陶岫又听到了关于那个【游戏】的新名词:“系统?”
俞清池:“对……它似乎有智慧,”说到这里,他神情浮出点疑惑的茫然:“但我也不好定义它是什么,未知生命?人工智能?好像都不是很对。我不确定它是否具有自主意识。”
“除了配合传送系统工作、发布任务和规则,它并不干涉我们在副本内部的任何行为。”顿了下,他低了头自嘲地道:“这也是我去主动提醒你的原因。”
如果去提醒陶岫这件事会让他立刻受到系统的惩罚,他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做这件事情。
知道自己不杀掉陶岫未来七天后会死,和提醒陶岫当下就要受到惩罚所面临的恐惧是不一样的。
或许前者的恐惧比后者更甚,但人性会让他更先逃避当下的恐惧。
陶岫并不知晓对方此时的想法,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利落地戴好橡胶手套,拿起镊子,谨慎地去试着触碰那枚手环。
他用镊子用力夹起环身,试图将手环与手腕之间抽离出一些空间,他想看看手环紧贴人体皮肤的那一侧到底是什么。
接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只见环壁与皮肤之间,连接着无数蠕动的诡异黑色“线条”。
俞清池佩戴手环的皮肤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血洞,那些“线条”一头自那些血洞里进进出出,似乎已经长进皮肤里甚至骨头里,另一头再连接手环。
说不清是手环在吸食俞清池的生命力还是俞清池的身体自手环那里得到了什么。
陶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来,眼看俞清池额上已经浮出冷汗,他连忙将镊子放下,又将干净的纸巾递过去。
俞清池接过纸巾擦了下汗,他显然知道这些,并未感到惊讶,只是感叹道:“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到,它已经长遍了我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我经常会自我怀疑,我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陶岫并未随意安慰对方,只是温和地问道:“方便和我说下,你什么时候、怎么参加这个【游戏】的吗?你又为什么会参加?”
俞清池苦笑着看向他:“就是十一年前,我们交易过金色传说小区那套烂尾房后,我拿到了钱,我和我老婆对买到烂尾房这件事心有余悸,再也不想在大城市混了,就想带着钱回老家好好生活。”
“在回家的火车上,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
俞清池静静叙述着,他看着气质温润眉眼精致的青年,就有点感慨:命运有时真的很会捉弄人……
十一年前,他就是在金色传说小区遇到陶岫的。
他们初遇时,眼前的青年还是个少年。一个很奇异的少年。
那时候他和妻子已经在A市工作几年,手里有了一些积蓄,他们便想买套小房子,给即将出生的孩子一个家。
但他们运气不好,买到了金色传说小区的烂尾房,雪上加霜的是,他还丢了工作。
为了那套房子,他们付出了全部的积蓄、又借了亲戚的钱才付清首付,还背了三十年的贷款。
房子烂尾了工作也没了,他只觉得天都塌了,他想象不出余生还能怎么活下去,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又会面对什么。
人被逼到这种程度就容易懦弱,他那时不敢对同样要工作的妻子说失业,只能每天假装出门上班,实则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游荡,一直游荡到他从前工作的下班时间才会回家。
那天晚上,他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情吃东西,鬼使神差也好,破罐子破摔也好,他走进一家便利店,偷了一瓶水和一袋面包。
得手后离开便利店的一瞬,他突然感到一种空洞的绝望,他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于是他走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小区。
他本想最后看看那个未完工的家后,就爬上最高处。
听说,已经有两个人这样做了。
但当他来到6号楼2101室门前时,他遇到了陶岫。
月光里,光秃秃的水泥墙壁构成的空间空洞荒凉,地上满是碎石。
那个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衬衣黑长裤,抱膝坐在窗框下发着呆。
荒冷的月光自少年身后空洞的窗框中照射进来,他便看清,那少年五官精致得不像人类,苍绿空洞的眸子泛着美丽的光辉。
地上还零零散散摆着一些快要枯萎的绿植,似乎也属于这个少年。
他那时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美丽的少年可怜,这座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他竟然只能在这种地方栖身,随之而来的念头是,也不知他和这个少年谁更可怜。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将偷来的水和面包放在了少年面前,之后,他离开了那间房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了那栋楼的最高处。
夜风呼啸,在他辨认是拥有了所有勇气还是失去了所有勇气时,那个少年出现在他身后。
他的声音奇异而好听,带着种天真的迷茫:“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这是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说说看呢,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那一瞬间,俞清池记得自己直冲到脑门的情绪是悲哀:帮?
怎么帮呢?
这个少年连自己都无处栖身,怎么可以天真又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
但是,那个奇异的少年真的帮了他。
他从他手里买下了那间烂尾房,将一张卡当做这套房子的全款还给了他。
少年那时苦恼地歪了下头,道:“我的很多财产、之后才会解冻。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不够的话,以后、我会补给你。”
俞清池那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他摇摇欲坠的良知告诉他,将这样一座烂尾房卖给一个半大孩子不对,他们甚至连合同都没法签。他拿了这张卡,会一辈子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但那个少年对他笑了,笑里带着悲悯与温暖,一瞬间他觉得他不似人类。
那个少年贴心地说:“你别担心啊,我还有很多很多钱的。”
俞清池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接过了那张卡。
他那时候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些钱就当他借的,未来周转开,他会把这些还给他。
一定会还给他。
只是说话时,他红着眼,依旧嗓音沙哑,思绪混乱:“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里?如果你是拿了父母的钱离家出走,还是建议你快些回家,这钱我也不能——”
那少年闻言眼眸都弯起来,这么冷的月光落在那苍绿的眸子里都仿佛变得温暖起来,他说:“我叫陶岫。陶瓷的陶,山岫的岫。你别担心,我没有父母,所以这些钱你真的可以用的。”
“而我也得到了你的房子呀,我可以用那里来种花。”
俞清池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半晌耳边都嗡嗡作响。
等到他回过神来,那个少年离开了楼顶。他给了他一张卡,却没要任何协议、欠条乃至一句承诺。
少年离开后,他一个人又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下去时,他不敢经过那间2101室。
他怕他看到陶岫会后悔。
会想这样一个没有父母却有大额财产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孤独地栖身、他把钱给了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存款,他怕他会去多管闲事地帮他让自己本就沉重的人生更加沉重,他更怕他会因为良心将那张卡还给陶岫。
第二天,他逼自己去了银行查那张卡,那张卡里恰巧是他首付和足够他提前还清所有贷款的钱——毕竟他的房款恰巧是个整数,这个巧合很正常。
接着,他去便利店说明了情况,还了面包和水的钱,又去派出所自首接受了处罚。
他那时懦弱又自欺欺人地想,至少,他给那个少年的面包和水应该是干净的。
再后来不久,他没有贪心地用那些钱再做什么,他踏踏实实提前还清了全部房贷,拿着剩下的首付、带着怀孕的妻子离开了A市,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他本以为这是他们一家新生活的开始,但是,他偏偏碰到了那个【游戏】。
……
俞清池此时的声音莫名沙哑,他道:“那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说,期待我加入游戏,并且告诉我,可以先许一个愿望。”
“我还以为是因为之前收拾行李搬家累得出了幻觉,就开玩笑一样自言自语说了句,那让我老婆晚上睡得好点呗。”
他妻子那时候孕反很厉害,每晚都睡不好,他就像那样随便说了一句。
随即,一句冰冷空灵的【交易成立】在脑海中响起来。等到他们回到老家没几天,一场黑雨便将他传送到了那个银白的空间。
他就这样荒诞地葬送了他的下半生。
“陶岫,”男人红着眼睛看向青年:“我一直对接过那张卡很愧疚,我离开A市前,都在逃避去那个烂尾小区和你说声谢谢和再见。”
“幸好,十一年后我重新回到了这里,我能偷偷看看我老婆女儿,我还可以提醒你,还有机会弥补我良心上的缺口。”
……
听完这些,陶岫沉默了很久很久。
半晌,他面上浮出个无奈又温暖的笑,温和地道:“你真的不必愧疚。那时我没有骗你,我确实还有很多财产。”
只不过,除开给俞清池的那些外,剩下的财产解冻时间久一些而已。
用人类的标准判断,他只是会有段时间过得不好,但他本质上其实也不是人类,所以也就没关系。
那时的他只是单纯觉得,一条生命比这些钱重要太多。比所有钱都重要太多。
“而你的妻子也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陶岫接着道:“后来一年后小区重新竣工各种手续齐全后,她亲自来了A市找我,坚持要将房子过户给我。”
那房子各种证上都是他们夫妻的名字,她明明可以据为己有的。
陶岫道:“她很体面地来见我,也并未说你失踪。我以为你们一家生活得很好。”
俞清池一怔,鼻尖蓦然一酸。
半晌,他声音嘶哑地问道:“那个小区,是你的力量吗?”
陶岫一怔,不知想起什么,他拉开外面那扇窗子的窗帘,眸色温柔地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苍绿的瞳仁里映着光与云,他轻轻道:“从你那里买下房子后的一年里,我又在那里遇到一两个和那时的你一样绝望的人。”
“我最初以为,想救一个绝望的人给他钱就可以。但那时我才意识到,或许那个小区里每个空洞的房子就代表一个、乃至更多绝望的人,有一天我的钱不够了怎么办呢?”
“所以我用我所有的力量在一天内从内到外重建了那个小区,后来我朋友找来另一家开发商进驻收了尾,并且完善了小区的各种手续。,”
“或许即使这样,我对人类绝望的成因和如何拯救的理解依旧很肤浅,但总比从前做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吧。”
半晌沉默。
俞清池看着青年漂亮干净的侧脸,终于释然地笑了,他道:“虽然我不了解你对人类产生情感的动机。但是,陶岫,你真的很像很像人类。却又不那么像人类。”
陶岫看向他,也笑了,他耸耸肩:“或许吧。”
顿了下,他苍绿的眸子浮起坚定的光芒,他承诺道:“你信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俞清池一怔,笑了下,他并未说自己七天后就会迎来死亡,只是道:“好。我信你。明天开始,我每天偷偷看完我家人后,都会来你的植物园。”
至少,可以帮他分辨那个刀疤脸高阶玩家。
陶岫:“好。”
……
俞清池离开后,陶岫再次出神地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那上面有美丽的流云和自由的飞鸟。
在那辽阔的苍穹之下,有无数座城市和无数人间烟火,承载了无数人们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植物园里,小八已经交到了第一个人类朋友,正在一个小女孩儿的指导下学着更高效地采草莓。
陶岫将手温柔地放在自己已经有些隆起的腹部,弯了眼眸轻轻道:“你知道吗,宝贝,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世界和这些人们……”
“等你出生,我就一点一点讲给你听,这里有多可爱,好不好?”
一团微弱轻盈的意识在脑海中如一朵小花一般盛开:“妈咪、喜欢、我也、喜欢……还喜欢妈咪、爸爸……”
陶岫一怔,笑得更加温柔。
他舒展了下身体,重新开始工作。
灿烂温暖的阳光映照在桌上日历标红的产检日期。
下一章应该就是V章啦,在周三凌晨0点发,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比心~
下本写幻耽《穿为贵族男校唯**eta》,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
文案如下:
文案一:
车祸后,兰野星俗套地得到了系统、穿到了ABO 魔法元素混杂的异世界。
他入学了一所几乎全是AO的贵族男校,并成为了学校里唯二的Beta。
幸运的是,在这个AO关系比线头还乱的学校里,他只是个没有易感期和存在感的路人。
不幸的是,另外一个Beta、乔游同学,是学校那些AO大佬们痴迷的白月光。
而系统的任务就是,在一年后大反派转学到这里前,要保证乔游不和任何一个AO谈恋爱。
因为这个异世界是本书,而书的名字是——《反派得不到那个Beta就毁灭世界》!
兰野星:呵呵。好麻烦干脆大家一起毁灭吧。
文案二:
但兰野星还是想活。
为了拯救世界,他开始穿梭于以乔游为核心的重重修罗场。
空荡荡的教室里,乔游踢完球回来,身段柔软脸色绯红的易感期O就要故意摔向他怀里求标记。
兰野星突兀插|入两人之间,利落把抑制剂推进小O手臂,还不忘吐槽:“大哥你生理课及格了吗,他个B能标记你就有鬼了!”
放学后的走廊,身份高贵信息素霸道的A捧着一大捧玫瑰,要去堵乔游告白。
兰野星强势介入花粉过敏打连好几个喷嚏头晕目眩,硬生生将一场告白变成了乔游|公主抱|着他往医务室狂奔。
AA、AO、OO为了乔游各种争风吃醋大战,各种三角恋四角恋,酿成了无数惨烈的修罗场。
兰野星干脆成立了Beta部来专门解决这些事件。
六块腹肌的乔游同学眉眼弯弯,人畜无害地举起手:“小星,我加入。”
兰野星就很无语:兄弟你觉得这些麻烦都是因为谁呢?
……
兰野星在学校待得越久,越发现麻烦不止于此。
比如,他经过学校外的昏暗小巷看到,那个人设是粗线条小太阳的乔游狠狠将一个肌肉A的脑袋砸破在墙上,表情邪恶又阴鸷,简直比最A的A还A。
比如,学校的厕所里,他看到,乔游对着一个O笑得阳光又无害,蛊惑人心一般说出口的却是:“真是抱歉,你的信息素简直比厕所还要难闻。”
再比如,一年后,大反派转学过来的第一天,他亲眼看到乔游在空教室踢断了对方整整三条腿!
兰野星:能毁灭世界的到底是反派还是Beta乔游啊!
……
但乔游就是要在他面前装。
哪怕他被对方拖进宿舍压在床上,对方的手明明已经掐进了他的腰里,却还是腼腆地对他笑:“小星,请问可以抱你吗?”
满脸通红咬住手臂才能不发出奇怪声音的兰野星:问什么问不做就滚啊混蛋!
文案三:
乔游对自己的认知:主角、Beta、自带一堆恶心烂桃花。
他越来越厌恶这一切,想毁掉这一切,直到有一天——
天上掉下一颗野生的星星。
说明:
乔游(攻)X兰野星(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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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