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我的孩子。
声声呼唤——他朝这人伸出手去,孩子碰到他的脸,他握着孩子的脖子。
“大人!”教师叫道,“那是少爷!那是您的孩子!”
他自个被压断了脊背,在地上挣扎——喘着气。
他伸出手。
“——爸,”孩子微弱地,将气流送出去,“爸爸。”
手松开了;他的手落在他的脸上。他看见他的脸是如何瞬间被愧疚,悲哀,无尽的愤怒吞没的;这张没有鳞的脸几乎不能再承受心中的狂怒。龙王回到瓦砾中时焦急万分,呼唤着他的孩子和母亲的名字,身上的鳞还未褪去,血也还在沸腾。不幸,他首先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人——没人能解释这一切。
靠近他的人就被掀翻在地,那可怜的北方人在地上被压断了骨头,至于他自己的孩子,则被握在了手上。
“我真——真抱歉,孩子——我真抱歉。”他说道,他伸手,去将教师扶起来,“我真抱歉。”然而他自己的脚步在狂怒和爆发过后也是空虚的;他踉跄着走着,跌到地上。
孩子看着他。
“您——”他茫然地说道,“您——对不起。我分不清了。这是哪?她在哪?”
他的眼睛转动,便能看见地上那具躺着,眼睛被合上的身体;他便这么爬行到她身边去了。
“妈妈。”他叫她,“妈妈。”没有回应;他只是叫着。龙王将头垂下,埋在她空荡荡的胸前,对北方人伸出一只手,“谁做的——谁做的?”
他抬起头,绿眼睛无助,脆弱地看着他,哀求道:“您告诉我——是谁做的?”
“女人。”他只能回答,“很多女人——但少爷说,最后....最后的一击是夫人。她带走了她的心。”
“只有心?”
龙王问道,他的嘴唇颤抖。
“只有心。”他回答。
北方人惊愕地看着他;他看着获得胜利的龙王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不能自已,和这具尸体倒在一起,不愿分离。
“只有心,只有心。她们忘带最重要的东西了——噢。”他说道,“心,我留给你的,她们带走了。这一样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它:我是在里面诞生的,就让它和我一起毁了吧。我不会留给任何人——再也不了!”
“大人!”
北方人惊呼道。龙王的手没入这柔软身体的腹部;孩子不发一言,它看着它发生:像它曾经发生过,如今也依旧发生,因此必将发生的一样——这世界的子宫被剖出来,在空气中,展示出它鲜血淋漓的梨形宫殿。
“她....”北方人哑口无言。
她怀孕了;一目了然。人不用询问这生命的另一半是谁:此时他正张开嘴,大口吞噬这招致祸患的肉囊。鳞切开细长的宫颈,撕裂饱满的宫床,像吃一颗果实一样,他剥开肉,就碰到了里面那个核。
“我猜是个女孩,妈妈,”他笑道,“我猜是个女孩。您喜欢吗?”
血从他的口中,他的指尖滑落。他吞下最后一口,伸出手,在教师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就握住了这孩子。
他的手,沾满鲜血,碰到他的脸;他没有躲。
“孩子。”他说道,笑着,眼泪从眼中涌出来,看着他,“孩子。我问了你——我问了你,你会不会害怕我。你会不会爱我?”
血在他的脸颊上晕开,孩子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他看着他的破碎,他的愤怒,他的疯狂。他闻到他口里的血腥味;地上洒满血雨,身旁倒着尸体,他问他,他会不会爱他。
我的宝贝。——但为什么人永远记得,在阳光消失,夏天结束前,眼睛曾是什么样的?
他看向他浑浊,翻涌的绿眼睛,从中看见澄澈,不灭的心中黄金。
灵魂毁灭了。
孩子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他。龙王跌落在地,被这个苍白,没有颜色的孩子抱着。他用他不曾尝过他人血液的嘴唇吻过父亲脸上的血污,用他不曾知晓爪牙锋利的手捧起他的脸。他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
但爱不会。
“我爱你。”孩子说道,“我永远爱你。无论结局是怎样的。”
他紧紧地抱住他,像肉融进了鳞。他听见被毁灭的,无法挽救的灵魂在胸腔里发出的哀嚎。他并不躲闪:他将永远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