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帽男手起刀落,劈下几枝盛放玫瑰,花香四溢,散落的花瓣簌簌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零。
田可颂眼神再不好,此刻也看清了那森然的长刀,那刀仿佛长了眼睛,她在哪儿,刀就落在哪儿。
如果此时就只有田可颂,那她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而身旁这个个子不算高的男人,初见长刀先是将她稳稳护在臂弯中,又迅速将她推开几米远,竟赤手空拳与圆帽男搏斗起来。
云再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你先走!”
田可颂想起他们此前那些枪支,如果前几个小时没有被治安署没收该有多好?安赛地区不能私人持枪,也是看在新王的面子上,治安官没有追究他们俩的责任。
但是,眼下着骇人的场景,却逼得人想起那些枪支来。
明明几枪就可以击中这个偷袭的人,现在却要云再用血肉之躯应对。
她想着,自己还是躲开为妙。他们元星人不在乎牺牲一个躯体,可是她只有这一次活命机会啊,身死再也无法复生。
想到此,她连滚带爬往更远的地方跑。
身上云再的衬衫还散发着他的味道,可是想到他那具身体即将鲜血淋漓,田可颂就不禁攥紧了拳头。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此时此刻,身后的打斗声不断。
随着她的奔跑,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是她的呼吸声却在自己耳边越来越大,她甚至隐约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就快要冲破胸腔似的,在身体里怒号。
小崽子:“你能不能有点心理素质。”
田可颂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怼他:“怎么?还不许我害怕了?我就是害怕的嘛,云再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怎么办?”
小崽子不屑道:“他如果连一个偷袭都对付不了,还在这边当什么王……未免也太弱了。”
田可颂:“说得有道理,我还是先保住我的小命,他们打他们的!”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偷袭男什么来历?怎么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晚,手持长刀,专门攻击他们俩?或者说,他的攻击对象到底是云再还是何果?
田可颂摇摇头,不管云再还是何果,想要他们命的人都太多了。云再作为元星首领,所有母星人类都想要他的意识体破灭,何果作为母星联邦的高级将领,以及名义上的叛徒,不管是元星人还是母星人,都有她的仇敌。再加上,她的性格那么差,以前肯定没啥朋友……
小崽子:“你说得真对,我也这么认为……”
田可颂:“我们这两个占用何果身体的外来者,一起在这里吐槽她没朋友,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小崽子:“反正何果听不见,我也不会偷偷告诉她的。
田可颂心想,小崽子嘴巴上是这么说,但自己陷入沉睡的时候,谁知道它会在何果那里怎么说自己?
小崽子:“你竟然敢质疑我?”
风在耳边唰唰掠过,田可颂步履不停,抬头看着前方那些逐渐亮起来的灯火:“咱们别在这里内讧了好吗?现在不应该赶紧到安全的地方吗?”
小崽子:“你已经安全了。”
田可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扑下身子将两只手放在双膝上,感觉肺部都要冒烟了,身后的打斗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呆呆看着前面的招牌,“是呢,我竟然跑到朱雀大街心悦酒店了。”
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用自己找就到了。
她迅速走进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打盹儿,等她上了楼梯,才被“噔噔噔”的声音吵醒,她抬头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火昆节期间,有的客人会在晚上外出喝酒,喝到快早上了才回来的,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因此她仍旧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田可颂披着一件白衬衫迅速跑上楼梯,打开门翻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笔记潦草的字迹。她将今天遇见老者、去了治安署、被人拿着刀追杀的经历详细记录在册。又在结尾处备注:看见旦东的行踪请及时记录,他……
她捏着笔,心想自己专门这么写他,何果会不会察觉异样?应该不会联想到云再身上去吧?
笔在纸上停留的时间长了,浸染出一小块黑色的污迹。田可颂提起笔,在污迹旁边继续写下:他为了保护我让我先走了,我怕他被砍死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见到他的话,请务必在本子上记录下。
说完狗腿地在纸上画了个笑脸,表达自己的诚意。
她双手抱着笔记本躺在自己那张床上,旁边那张床原本是梦琳住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只剩意识体,呆在了治安署,她的身体还没有下落。
心里空落落的……
梦琳总归算是安全的。
而云再,他为了保护她离开,竟然赤手空拳对打一个带着长刀的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治安署的人发现打架斗殴吗?或者,幸运或者韶光有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在他身后暗中保护呢?
她脱下云再给她那件白衬衣,衣服上沾染了几块黑色的印迹,晕染开来,墨迹一般,想必是在那个地下实验室不小心沾染上的。
她回想起这一次醒来,自己的意识体与何果的身体产生了分离,那时候她以为在做梦,仿佛灵魂出窍般,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飘啊飘,自己的意识仿佛一片云一样,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游荡,甚至还能和云再产生交流。
那溶液中当时明明还有许多其他意识体,为何自己没有见到其他人呢?田可颂人生中第一次面临这么奇妙的境遇,却有点想不通。
她一个地球人,为何也会像元星人一样,产生这种分离?
难道是老者那些黑色试剂,对自己的意识体起到了什么特殊的作用?
不行,根本睡不着。
这些奇怪的念头在她头脑中不停闪现,一个小时过去,窗外渐渐透出天光,她干脆起身拉开窗帘,在阳台上驻足眺望。
她想,自己醒来的时间距离现在顶多十个小时,而正常人一天睡5到8小时的都是可行的,所以,按照一天24小时来算,她远还没有到需要入眠的时间。
那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在所难免的。
天亮以后,街道边的店铺次第开门,在街上走来走去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一个小时前,她只顾着奔跑,压根不知道自己朝着哪里在跑,只顾着闷头逃命,现在却是连跑过那几条街都记不清了。
她对元星人在脑子内构建地图的能力,开始有些向往,如果,自己也有那样的特异功能就好了,此刻还能准确找到打斗的地方。
他们总不至于打到天亮?总不至于打到人来来人往吧?
她匆匆换了身衣服,打电话去前台询问了梦琳给自己付费的情况,到今天是最后一天。也就是说,今天是她住酒店的最后期限。
她收拾好东西离开酒店,身无分文,连早餐都没有钱吃。
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咕咕作响的肚子,一阵叹气。
茫然走在大街上,身边几个戴着花的年轻女性匆匆而过,她们有说有笑。
“快走,九点新王会在拉憎博物馆公开演讲,再晚点就进不去了。”
“就是,就是。”
新王?
田可颂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安全了?
她连忙跟着前面的几个女性跑起来。
天上的飞禽在各种盘旋,田可颂跑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望着那昂贵的交通工具,心想如果能坐上那个就好了。
可惜,没钱一切都是幻想。
何果的这副身体,基本素质很好,小腿肌肉锻炼得恰当好处,可是现在操控这副身体的人是她田可颂,她实在没有办法与这具具有良好基础的身体同频共振。
她甚至很想挥挥手,对着那几个陌生女孩说“慢点好吗?我快追不上你们了!”
但很快她发现,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跑。随着如水的人潮往前冲就对了,那里一定是拉憎博物馆。
这个跟不上,跟那个不就行了。她不再强迫自己努力奔跑,适可而止,尽自己最大努力就行了。
演讲她不必要听,只需要确定云再在那里就行。
这么想着,不一会儿,她已经来到了拉憎博物馆门前。
她想起之前在这个巨大的骨架建筑前的广场,她还参加了吃蘑菇比赛。
她朝着四周拥挤的人群望去,人群中的男男女女小蚂蚁一般,纷纷朝着拉憎博物馆的超高台阶上涌。
此时还未开馆,拉憎的骨架就那么惊悚地横亘在那座高山上,通体雪白。
它的嘴部张开,落在地上,形成了博物馆的大门,此刻,涌上阶梯的人就像在争先恐后地往它的肚子里进军。
她想起前两天在岛上听到的传说,有关火昆和拉憎的。
这火昆还是厉害,竟然能战胜这样的庞然大物。当年,这拉增如果还有皮肤,一定比现在看起来更加惊悚,要战胜那样的庞然大物,火昆一定天赋异禀。
冰川矿区的异性生物已经让她觉得可怕了,拉憎这种量级的,简直更可怖。
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抬眼张望,左前方一个熟悉身影落在她的视线中。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个子极高,满头卷发,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那是,在船上与何果打一架,在吃蘑菇比赛中再次遇到的那个男人:牛本。
这人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够诡异的了,后来在吃蘑菇比赛中也表现出个性偏激、报复心强的特质。
田可颂将脚步调慢一点,尽量与他拉开差距,免得被他盯上。
没想到,他的后脑勺真的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
感受到一股被人盯着的目光,他猛然回过头,目光中仿佛射出锐利的刀子。
他眯了眯眼。
又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