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晓错时年 第65章 第 65 章

白林和九生一走，只剩越溪他们两人，她突然觉得局促不安，背对着应洛羽只觉得耳朵烫得难受，甚至不敢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应洛羽先开了口，“我们……”

越溪突然站起打断他的话，“公子，我们快回去吧，否则其他人该担心了。”

应洛羽依旧坐在地上，捂着伤口的位置，低着头喃喃：“我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越溪没听清，“快些起来吧，要赶紧处理你的伤口。”

应洛羽抬头看她，眼尾耷拉，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模样，越溪叹了口气，伸手想扶他起来。

应洛羽呆呆看着越溪的手，缓缓握住，再一扯——越溪没有防备，直接摔进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越溪吓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开始挣扎。

“你的伤口！”

“我不疼。”应洛羽侧头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说话吐息的温度让越溪的耳朵一麻，直接僵住，不敢乱动。

“我以为，你会跟他们走的……还好。”应洛羽声音越来越轻，语气满是紧张过后的如释重负。

越溪轻轻拍着他的背，喉间似乎被异物堵住，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不敢说。她突然意识到，从遇到应洛羽的第一天起，她便已经说了谎，她以为她不在乎，但当下的愧疚却让她混乱了。

越溪察觉耳边的呼吸渐渐从急促到平缓，抱着自己的手滑落，她试探叫了声公子，却等不到回应。她尝试将人推开，却不想应洛羽直接向后倒地，不省人事。

越溪被吓坏了，应洛羽的身上沾满血污，已然分不清是谁的，伤口依旧在渗血，脸也失了血色，她着急地拍了拍应洛羽的脸，却发现烫得吓人。

“公子，公子！”越溪喊着，再看四下无人，荒郊野外，白林此刻也已经走远，无助感袭满她的全身，此时洞外传来野兽的叫声，“应洛羽！快醒醒！”

*

应洛羽睁眼发现一片漆黑，触碰到脸时发现自己被绑住了眼睛，他想扯下这块带刺的布条却怎么也扯不掉，他身体一歪，脚下的地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会陷得越深，直至像是有人拖着他往下坠，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心跳如雷，慌乱下双手在空中一通乱抓，在快跌落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根树枝——

他猛然惊醒，眼神涣散无光，大口喘气，单薄的里衣已经湿透，视线瞥过自己紧紧握着一只手，顺着手往上，映入眼帘的是越溪蹙眉担心的脸。

“做噩梦了？”越溪捏着袖子给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应洛羽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是一对好心的叔婶收留了我们，在暮林附近，是一处小村落，只有十来户人家，没人认出我们。”

应洛羽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十分紧张，“我的衣裳，谁帮我换的衣裳？”他眼里的慌张加剧，害怕又躲闪地看着越溪。

越溪解释，“我和刘叔帮忙给你换的，不过你放心，大部分是刘叔帮忙的。”

应洛羽的手突然攥紧，越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抓着，瞬间有些不自然，将自己的手用力往外抽。

“你刚醒一定口渴了，水有些凉，我去换一壶。”

越溪手忙脚乱地往外跑，迎面撞上笑呵呵地刘叔，手里还拿着一只暗色的药瓶。

“越溪姑娘，我给小羽公子找着药了，你赶紧拿去给他涂上。”

越溪一惊，转头看了一眼屋内后，赶忙将刘叔拉到远处接过药瓶，“谢谢刘叔，我会叮嘱他用药的。”

“这药灵啊，附近一些降妖师受伤了经常来找我老婆子讨药的，还能祛疤，小羽公子身上的疤痕很快就能消了！”

刘叔有些耳背，所以嗓门特别大，这一喊，不大的小院里都传遍了，越溪紧张地做着“嘘”的动作提醒刘叔再小声些。

刘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仍不减音量，“他们也老说我嗓门大，这么多年了都改不过来了，别见怪哈哈哈。话说回来，小羽公子身上的疤痕是怎么来，下手的人也太狠了，将人打成这样。”

“啊？”

这把越溪给问住了，她低头眼珠子咕噜转，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回道：“这……其实是我们以前的东家……里面有个嬷嬷，脾气不大好，动不动就爱打人，他比较犟，不服人，挨得打最多。”

“那你们，这次是从哪来，昨日看你扛着他过来，浑身是血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们一起逃了出来，东家派人追来，我们一不小心摔下了崖，幸好撞上一块大石捡回一命。”

“是这样啊，看小羽公子的装扮不像是个下人，倒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刘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你俩怎么一起逃出来了？你们这是……一对儿？”

越溪刷地脸通红，真是编一个慌还得再编无数个来圆，她语无伦次地搪塞过去，借着应洛羽急着要水喝赶忙离开。

越溪捧着一壶热水进屋，发现应洛羽已经坐了起来，依靠在墙上正看着窗外，他只穿了一件稍小的里衣，将他趁得愈发消瘦，见人进来，他只是缓缓看了过来，又恢复以前淡然的模样，眼睛却亮了许多，有了活气。

“我渴了。”应洛羽像孩子讨水似的，眼神朦胧地看着越溪。

越溪倒了杯水，递过去的时候，还抬眼偷偷瞄了一眼，但总是怕啥来啥，应洛羽刚喝了一口水，便沉声问道：“你看见我身上的伤了？”

越溪肩膀一抖，没有回答，心想，她都忘了应洛羽这耳听八方的能力，他果然听见了。

“其实看见不是什么大事，府里的人都知道我身上有伤。”应洛羽想要轻描淡写带过，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酸涩。

“你不问问是谁打的？”应洛羽又问。

越溪抿着嘴，小声回道，“这种事，也不好问吧……”

应洛羽轻笑一声，“是门主，不对，是东家的嬷嬷打的，所以你才带我逃出来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那只是和刘叔说的，我总不能把你的身份告诉他们。”

应洛羽也不理越溪说什么，继续说着，“小羽公子，这名字我倒是没听人叫过，还挺新颖的，不错。”

“同理，规矩我懂，公子的名讳我可不敢告诉外人。”

“公子？”应洛羽沉下脸，将茶杯大力地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我不喜欢你叫我公子。”

越溪看见应洛羽一副耍小孩子脾气的样子，一下不知如何接话，还不如以前沉默寡言来得好对付。

她换上一个勉强的笑容、哄孩子似的语气，“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应洛羽当真想得十分认真，“小时候，长辈都叫我小羽，羽儿，又或者直接叫洛羽，不过这些都太平常了，沐大哥取的刺猬老虎虽然不错，但日常这么叫有些奇怪，得取个别人没叫过的，阿洛？阿羽？还是……”

“应洛羽，我饿了，我去煮几碗面条，你吃吗？”越溪突然起身，脸颊明显红晕，双手无处安放，一副想要赶紧逃离的样子。

应洛羽一愣，随后呆呆点了点头，待越溪走后，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勾起嘴角，一副回味的样子，“叫应洛羽，好像也不错。”

*

隔天应洛羽醒来，已经能下床了，昏睡了一天加上昨天卧床一天，来到平安村的第三天，他才第一次踏出屋子。

刚走出房门，迎面撞上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头顶扎了一个精致的冲天辫绑着个红缎绳，穿着个短袖短衫，还捧着个筛子，这一撞，把筛子上的干蘑菇给洒了一地。

“哎呦喂。”小儿倒在地上长长哀嚎了一声，但马上从地上爬起，麻利地收拾，“原来是你啊大哥哥，我爷爷说你被人打了，好些了吗？”

小儿的眼睛跟葡萄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应洛羽，声音清脆稚嫩，还透着一点老道，人小鬼大，看他这副样子，应洛羽忍不住笑笑，伸手摸了他的辫子。

小儿后退好几步，表情十分严肃，“哎不能摸，辫子被摸了我可就长不高了！”

“抱歉抱歉，要不我让你摸回来。”应洛羽将头发拨到前边举起。

小儿上下打量他，随后摇头，“算了算了，我奶奶说让有福气的人摸头，我也能沾点福气，我看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还那~么高大，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我以后一定也能长成你这个样子，我还得谢谢你呢。”

小儿的一番话将应洛羽逗得哈哈大笑，嘴里重复着他说的话，“是吗，我看着像是有福气的人。”说完他的神色慢慢落寞下来，目光朝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小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大哥哥，我要去忙活了，今日有好多活没干呢，你是出来找姐姐的吗？”

应洛羽含笑点头，“是啊，你有看见她吗？”

“她一早就跟我奶奶去山上了，我奶奶认识好多草药，姐姐说你太多伤，让奶奶带她去采，还能顺便认认样子，不过上山下山都得费老劲儿了，可能要太阳从那边下去后，她们才能回来。”

“要不我帮你干活吧。”应洛羽提议。

小儿马上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你身上有伤，就得好好歇着，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啊，那我就坐在院门口等姐姐和奶奶回来，你有事就喊我。”应洛羽忍不住又上手摸了摸小儿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安，你也可以叫我安安！不说了不说了，活没干完，我爷爷回来会说我偷懒的！”

小安捧着筛子急匆匆地快步离开，又突然停下转身对应洛羽说道，“爷爷奶奶说你跟姐姐很般配，我今天才看见你，我也觉得你们很般配，要百年好合哦！”

说完又一扭一扭地走了。

应洛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傻笑好一会儿。

院门对着的是开阔的山景，门口有张矮桌，还有两把竹编靠椅，应洛羽回屋拿了茶壶和茶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高低相错的山包，吹着凉风，耳边的鸟鸣悦耳悠长，茶水的香气恰到好处。

“其实这样也不赖。”应洛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不自觉翘着脚晃着椅子，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