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五点时我偷溜出去,被希尔抓了个正着。
“早啊~”
我想我的微笑一定很尴尬,因为夜之子的身上还穿着睡袍,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瞧上去不怎么高兴。
“我去买早点,你想吃些什么?”
希尔睨了眼魔法时钟,慢条斯理地说:“五点零七分三十九秒,早点铺还没有开门。”
完蛋,忘记杰拉然的营业时间开始于早晨六点。
“……”
于是我的笑容更僵硬了,下意识的护住了背包里的一打药剂。
等等,艾洛尔。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怕他干什么。再说这里是我的屋子,何时出门无需告诉别人。
嗯嗯,越想越觉得心中充满了底气,继续解释为什么早起似乎格外愚蠢。
我说:“一会见,希尔。”
前脚刚踏出大门,可怜的门框便被另一股更大的力气砸的哐当作响,一双大手揽住了我的去路。希尔冲了上来,银眸像燃着两捧燃烧的火焰,对视间我突然一阵词穷。
他,在生气。
希尔是很少有起床气的精灵,所以他生气的缘由不会是因为…我吧?
“第一班飞往苏拉曼的飞艇七点起飞,买早点是借口,你的目的地是贫民窟。”
当众揭穿谎言的滋味令我下意识的反驳:“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再说早起没有妨碍到你吧?请你让开。”
我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竟无意瞥见了一缕掩藏很好的悲伤。
“你承诺过,”希尔慢慢道:“允许我做你的医疗助手,一起出诊。”
“……”
糟糕这话我好像确实说过。
“你要违背诺言吗?艾洛尔。”
“…”
真是该死,希尔一定知道该怎样拿捏一名牧师:圣光的信徒须谨遵慈悲、仁义、守信、知礼之道,而我的思修课就没下过九十分。
违背诺言?包不可能的。
“那、那就一起吧。”
我干巴巴道:“如果你能在五分钟内梳洗完毕…”
“准备好了,请带上我吧。”
哦嚯,该说不愧是夜之子吗,清洁术的施法时间比我快了十倍不止,夜之子人均**师实锤了。
2.
“事先声明,我不是去救人的,只是去分发药剂…”
希尔捡起一瓶透明液体,阅读瓶身上的金色小字:“斯戴林·普尔制作?”
他的表情多有戏谑。热度渐渐涌上了脸颊,本牧师底气不足的小声辩解:“反正配方和大主教的一模一样,疗效也是,不算骗人吧。”
希尔忍住了揉弄金色脑袋的冲动,笑了笑,“是担心那些人不肯使用吗?”
我点点头。
有前车之鉴在先,我深刻意识到搬出权威的名字于这些普通人来说意义非凡。我是艾洛尔·日行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牧师,也许再过一百年杰拉然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但我并不在乎。
圣光的恩赐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他日踏入彼届,自有审判长的正义裁决等待着我。无论是兽人、牛头人、人类亦或是精灵,不过都是生命循环里的一部分罢了。
高贵的一直都是我们的灵魂。
“快跟上了希尔,做本牧师的助手首先要有好体力哦!”
七七八八的金色药剂堆满了小巷,两个精灵踩着光跑远了。
3.
飞艇的落脚点在深红林地,这片土地因浸透了魔法而四处盛开着星光玫瑰,一种苏拉曼独有的美丽植物。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细品浅淡的玫瑰花香。
“Baledash,M‘a lanori——”
久违的血精灵语唤醒了我的血脉记忆,“嘿,很高兴遇见你,旅行者!”
同我们打招呼的是一对血精灵情侣,头发一个浅蓝一个灰粉,瞳色都是碧绿。
“你好,我叫灰羽,瑟提克·灰羽,这位是我的伴侣。你们也是刚到苏拉曼的吗?”
“啊…是的,你们好,我叫艾洛尔·日行者。这位是…嗯…我的朋友。”
灰粉发色的女精灵露出打趣的表情,“朋友?那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
希尔没有说话,我拉住他赶紧点头,询问对方是从何处奔波而来的。
“海加尔山,杰拉然以西的大陆。”
哇,好远。
灰羽夫妇是妥妥的旅行家,进城的路上他们热情畅谈了两人的旅行趣闻,对我杰拉然的牧师身份十分好奇。
“抱歉艾洛尔,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主教普尔女士的言行我略有耳闻,而你又是日行者家族的成员,怎么会去杰拉然中心教堂工作呢?”
嗯…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冒犯。在大多血精灵看来,日行者是皇室血脉之一,信圣光还不如信奉日光呢。更别提血之子与高等精灵向来不和,在普尔手下干活实属屈尊了。
“因为杰拉然是我的母亲待过的地方,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也是一名牧师。”
一路沉默的希尔突然插话:“很少听你提起亲人。”
“嗯,”我坦然道:“他们已经去世了,日行者家族的血脉所剩无几。”
身为皇室偏支,家族中几乎全数的精灵都参与了银月城保卫战,城外那片焦黑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埋骨地,包括我的母亲。
肩头突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暖意,希尔说:“都过去了。”
我咧嘴笑:“是的,都过去了。”
这次就连灰羽看我们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似是惊讶于夜之子流利的辛多雷语:“历史无法更改,先祖的力量会永远指引着我们。艾洛尔,活在当下也很重要哦~”
肩上的手闻言紧了紧力度,沉声说:“我们到主城了。”
4.
主城,苏拉曼的主城,活生生的夜之子之都!
此刻的我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几双眼睛,好将这琳琅满目的美景尽收囊中。
不同于杰拉然的魔法屏障,苏拉曼的屏障明显要更大更广,甚至足够遮挡耀眼的日光而唯独留下星夜,这也是为什么夜之子的皮肤更偏黯淡的原因。
万年不见日光孕育出了截然不同的生命,植物因晶化而闪烁着微光,不止是植物,就连草坪里舞动的灰翅蛾背部也布满了发光的磷粉。我望向希尔,猜测那头月光银的发色又是怎样度过这不与外界连通的万年光阴的。
“饿了吗?”
我摇头,“你的故乡在苏拉曼。”
“嗯。”
“从万年前就在这里吗?”
“是的。”希尔顿了顿,踌躇道:“我曾是艾莎拉女王的子民。”
什什什什么…艾莎拉?!!!
我单知道希尔活了很久,但没猜到会这么久,一万岁诶,大概是我的五十倍吧。那我岂不是和祖爷爷爷爷辈的精灵……
“暗夜精灵是永生的。”
希尔抓住我的手,对灰羽夫妇说了句抱歉,拉着我跑到了一处花园。
“艾洛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隐瞒了我的年龄,我怕你觉得我…老。”
希尔小心翼翼的盯着我,说自己十八岁后就没有改变过容貌了。
“我在苏拉曼生活了一万年,最近百年才活动于斯拉泽艾大陆。但艾洛尔…遇见你,是我万年来最幸运的事、最幸运。”
“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从未如此卑微谨慎,甚至单膝跪地诉说着愧疚,仿佛欺骗我是件天大的错事。
“你…你先起来。”
希尔听话的直起身,星夜下的眼如同两汪银色的圆月。他全神贯注地凝视,嘴唇紧张到微微颤抖。
“别看我了,别这样看…”
我不太习惯这种被人过度在意的感觉,更不敢对上夜之子的目光。年龄嘛…精灵伴侣很少讲究年龄限制,所以年龄也不是问题啊等等等,我和希尔算哪门子的伴侣啊。
快要抓狂的小牧师脸色通红,有些局促的憋了句:“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尊老爱幼是美德。”
“…”
希尔瞪大眼睛,然后将金发精灵紧紧困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声很响很响,呼吸却轻的微不可闻。
“Al‘lu enluri。”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夏多雷语。
“这句话什么意思?”
“叶子,我的叶子。愿你的叶片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