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进门的时候时候看到灯开着,邢舟估计得把彭焰在这儿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也没闲着,正忙活着搬东西,把他那些纹身的工具往桌子下面塞。刚把纹身工作室的木质招牌从邢舟家的墙壁挂钩上摘下来,就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神对上。
关门动静不小,伴随着纹身笔掉在地上的一声闷响,气氛越发沉默。
彭焰干干咳嗽了两下,想法设法着补回来。
今天大中午有人临时上门做,给的价还不低,彭焰也就没在乎提前预约这事儿了。谁知道快傍晚的时候收到方斯延的信息,说要来车行拿手机,他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去了BASE。
前些天彭焰拐着邢舟替他接了回顾客,那次之后,便被他要求找到房子搬走前,不能再把他这屋当免费的工作室。
彭焰也没想反悔啊,可谁架得住,那位客人给的是真多。
“这不是下午走的急,没顾得上收拾器械。你回来了我可不得忙活忙活,不然咱俩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你说是不。”彭焰迅速把纹身笔捡了起来,然后反手就塞进桌子下面,动作极快。
邢舟慢慢走进来,冷眼瞧着彭焰,又往他身后的桌子下看了眼,“这几天带了几个回来?”
彭焰:“……”
有意想和邢舟掰扯,但也没掰扯的理由,彭焰干脆放弃狡辩。
“一次,真就今天一次!”彭焰愁眉苦脸,“人是我老客户了,这次准备和朋友出国度假,约单约的突然,出三倍价!三倍!”
“你放心邢哥,人纹完就走,根本没在这儿多待。”
“你是不知道——”
彭焰的话一箩筐,被邢舟生生打断。
“明天,搬走。”
“得嘞!”彭焰也没把这话过脑,答应得倒是痛快,等到他反应过来,邢舟已经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诶诶诶不对!邢哥,下午不是还说一周吗!”
“怎么就明天了!压缩时间也不是这么个压法吧!”
“我搬走住哪儿啊!”
邢舟接了杯清水,仰头灌进喉咙里,用手背揩了下唇角,而后一只手摸进裤兜,直接把钥匙扔进彭焰怀里,“滚BASE待着去。”
其实邢舟多少也是有自己的考虑,要不是今天晚上碰到桑暮,他还真想不到这茬儿。
让她和两个人大男人住封闭的对门对户,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彭焰那不着调的德行,别一不小心再把人吓着。
BASE休息室有床有浴室,要说凑合个几天,倒也没问题。
彭焰掂量着手里的钥匙,脸上怨气颇重,直接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赶着五六月份这毕业季,我上哪儿那么轻松找个合适房子啊。”
“找不着就BASE窝着,别上我这儿苟。”
“……”
彭焰抵着沙发靠背撑坐起来,手肘撑着膝盖,钥匙一下下拍动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他审视般地盯着邢舟,视线随着他的身影在屋子内晃来晃去。
终于,邢舟跨步往沙发右侧一靠,“有话就说。”
闻言,彭焰笑了声,“邢哥,你给我句实话呗,又是新租客又是让我腾地儿的,和隔壁那姑娘有关系没?”
“你腾哪门子地儿?这房子本来就是老子的。”邢舟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她是不是新租客也没区别,反正住不长。”
“不是吧邢哥,合着你还真准备把人姑娘送走啊?”
“不然呢。”邢舟答得干脆。
但这回答显然没让彭焰相信,他笑了笑,眼中含着些探究的意味,“我看不对劲啊,您俩在车行一唱一和偷摸演戏把我们耍着玩儿呢是吧,合着你俩早就认识呗,默契还挺高,难怪你那时候一直盯着人姑娘看。”
一直盯着看?有吗?可能是吧。
邢舟的手指磨蹭着沙发扶手,想起当时的画面。
偶然碰到可能还真让桑暮感到意外,两人隔得远,他刚从车底钻出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眼花,是他那邻居真的出现在了BASE。
或许是怕他当着别人的面突然犯浑,桑暮的脑袋好像恨不得埋到车座底下去。
之前说不搬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那股劲儿哪儿去了。
看来自己这邻居当的是不怎么样,关系恶劣到见了都想绕道走。
“反正要送走了。”邢舟倏尔开口,嗓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多看两眼有问题吗。”
彭焰:“……”
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没问题。
-
和邢舟在门口分开之后,好不容易安宁了几天的桑暮又开始提心吊胆。
从前每天早出晚归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转身再碰上邢舟,被人直接提着领子扔出去。
这些日子原以为这人转了性,没成想只是阶段性消停。
邢舟的态度已经放得再明显不过,他明摆着就一句话,搬家这事儿没得谈。
这事情来的棘手,桑暮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有心想要和邢舟谈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没好意思去求助汪曼云,跟告小状似的。
加之最近公司的事忙,桑暮难免觉得心烦,一时困扰还让自己失了眠。
前面几天的湿热果然酝酿着场大雨,桑暮在雨滴敲击玻璃窗的声音中醒来,睁着疲惫的双眼,迎接了她的第一次迟到危机。
她匆忙洗漱出门,拎着雨伞就往出跑。
老旧小区的道路不比新小区平展,排水系统也算不上好,大大小小的水坑铺在路面上,灌木丛的泥泞和着雨水流出来,车轮压着泥痕蔓延了好长一段。
大雨夹杂着狂风,呼呼地往人身上吹。
桑暮的折叠雨伞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伞骨歪七扭八几乎招架不住。雨水越过伞面打在桑暮身上,衣服侧边被淋湿。
空气里的黏腻感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潮湿闷热得像个蒸笼。
今天这样的坏天气,地铁站肯定是人挤人。
就在她忙着往前走的时候,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人钻到她伞底下,让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越发拥挤。桑暮生生吓了跳,步子都滑了下。
她一扭头,对上彭焰那张分外亲切的笑脸。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还真是你啊!”彭焰弯着腰,手里提着两个白色塑料袋子,模样看着很是滑稽。
不过桑暮此刻可没功夫同他在这儿寒暄,想找个借口走人,却怎么也插不进话去。
“这个点儿,去地铁站吗?”
哗哗的雨声让人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彭焰特意增大了分贝,那吼声像是生怕桑暮漏听一个字似的,活像个人形扩音器。
桑暮点了点头,本想就此打住话茬儿,然而对面又开了口。
“这么大的雨,小区门口那段儿路地势低,指定淹了,你就这样走过去和游泳可没区别!”
栖坞这个季节多雨,听他这话,应该是从前在这儿吃了不少亏。
小雨伞摇摇欲坠,根本遮挡不住两个人的身体,风吹雨打之下好像马上就要散架。
越来越多的雨水刮进来,旁边溅落的水纹越来越大,雨势更强。
彭焰帮桑暮托住伞骨,“走走走,我们捎你一段!”
桑暮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我们”是谁,整个人就被推着往旁边走,她忙推脱道:“不用不用!也没多远!我很快就走过去了!”
“甭客气了就在边儿上!快上车!”
路边停着辆黑色越野,确实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桑暮甚至都来不及推脱,整个人就被彭焰按进了后座里。
他把伞收好一并递给桑暮,然后迅速关上车门,自己则是冒雨跑到副驾驶的位置钻进去。
很快,雨声被隔绝在车厢外。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雨真就往人脑袋上砸!”彭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腿上,扭过头来对着桑暮,“你说是吧!”
桑暮抬眼看过去,却正巧和后视镜一双凌厉的眼睛对上。
那熟悉的眼神让桑暮瞬间就知道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他隔着一面镜子盯视过来,却丝毫不减那份冷然的气势。
彭焰注意到邢舟的目光,适时解释,“刚才刚从早餐店出来就碰上她了,你住这地儿一下雨就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可是你邻居,捎人一段儿应该的吧。”
其实桑暮在坐上车的瞬间就想到车主会是谁了,此刻她战战兢兢坐在后面,刻意打招呼又觉得有点生硬,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刮器悄无声息运作着,有节奏地左右摇摆揩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车厢内极安静,只能听到三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空调开着,车厢内温度有些低,也相对干燥。
车窗上的雨滴噼里啪啦,杂乱无章,像桑暮此刻的心绪。
邢舟眼神终于从桑暮身上挪开,声音像覆了层薄霜,“让你去买早饭没让你带人回来。”
男人的话冷不丁灌入桑暮耳朵,让她的指尖不自然的紧了下。
紧接着,又听他说了句,“你还挺会给我揽活。”
彭焰翻着袋子里的早餐,忙着打开豆浆,“邢哥,也就到地铁站这一小段儿路,顺手啊。”
这种隐隐被拒绝的情况让桑暮如坐针毡,她握紧雨伞,尴尬地插了句话,“我…我还是自己去吧,不麻烦你们了。”
边说着,桑暮边把手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然而刚按下去,就听见车门咔哒一下上锁的声音,直接抹杀了她要下车的可能。
桑暮意外地往前看了眼,就见邢舟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拿了块毛巾出来,手腕往后一挥扔到后座座椅上。
方才刚从雨幕中跑进来,桑暮牛仔裤到小腿的部分湿了大半。
她只堪堪坐着座椅边缘,一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底湿了,还沾了泥。脚下一片水痕,踩得脏兮兮的。衣摆处也被淋湿,水珠都蹭到了座椅上。
模样有些狼狈,然而更让桑暮不好意思的,是弄脏了邢舟的车。
桑暮意识到邢舟的意思,默默拿过手边的毛巾,身子往前,坐的位置更小,用毛巾擦了擦被沾湿的座椅。
就在这时,前排的男人突然又开了口,语气更加生冷。
“擦你自己。”
彭焰:那我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