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来者不善。
收银处周晓枫微微一惊,很快便说:“是这样的客人,我们试营业一周,所以所有的品类分七天展示,每天不重样。”
“今天是以应季产品丹桂拿铁为主打,是我们咖啡师特调饮品,您可以尝试一下。”
领头男人身形矮壮,一头板寸看着就不好惹,他闻言点了头,嗓音豪放,像是无所顾忌:“那就来一杯吧。”
进来的一共三个男人,他身后的两人同他是一起的,身量偏高偏瘦,也俱是寸头。
三人坐到门口的位置不再有动作,庄白薇本以为只是脾气暴躁,这时江暮晨突然说:“门外也有人。”
她边说边拿起手机伸到桌下,片刻后抬手递过来。
手机里是一段视频,角度刁钻,因此能看见店门外还有三人,时不时朝店里一望,对上门边桌三个男人的视线,像是等一个信号。
庄白薇不能理解这几人的行为动机,却在视频里看到最后那人的面孔——
她有过几面之缘。
瞬间,她心里有了数。
她迅速打开手机通知王姨不要过来,随即与周晓枫确认监控开启,并让对方见机行事,看情况报警。
三杯丹桂拿铁很快做好上桌,这时风铃声响,门外三人进店,准备在收银台前点单。
也就在这时,门口那桌的矮壮男人皱眉怒喝:“这么难喝,一股馊味,你们食品管理怎么做的?!”
他说完火速起身,冲刚进门的三人说:“别点他们家东西,东西是坏的!欺诈顾客!”
庄白薇朝江暮晨轻声说:“你别参与进来,我去解决一下。”
她起身几步走到那几人身前,神色淡定,从容不迫:“先生,我们店饮品食材是保证没有任何问题的,请问你是喝出哪里不对呢?”
她的出现让矮壮男人愣了一瞬,像是觉得她熟悉,但很快他想起正事,仰起下巴凶狠地说:“都说了你们家咖啡有一股馊味,是坏的,还要我说出哪里不对吗?”
庄白薇朝身后周晓彤示意,后者几步上前,拿回男人喝过的丹桂拿铁。
杯中拿铁几乎完好,只有边角上桂花的部分少了一块,看起来只是抿了一小口。
庄白薇笑了笑,示意面前几人看向她手中咖啡杯,“先生,看起来您只尝了一点点,这也能尝出味道不对吗?”
她这话刚落,面前六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暗流涌动,谁都没说话。
矮壮男人作为视线中心,突然破罐子破摔,抬手打掉她手中咖啡杯,又伸手要掀了手边桌子。
咖啡泼了一身,杯子碎了满地,一时间极度混乱。
庄白薇没顾及咖啡,只伸手想制止男人掀桌,但有人比她更快地按住了桌子。
于是男人尝试了两回,硬是没掀成。
桌上一双苍白的手死死压着,他厉喝一声抬头:“谁!”
随即被眼前一身黑衣的苍白女人被吓得倒退两步。
庄白薇快步走到江暮晨身前挡住,余光中瞧见后者颤抖的手和嘴唇,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但就算害怕,江暮晨还是站了出来。
庄白薇心底生出怒火。
她面上笑意消退,冷眼望向面前两拨人,“各位,本店每个死角都安着摄像头。”
闻言,一旁周晓彤立马指向收银台上方。
众人望过去,发现那角度堪称完美,可以将此处发生的一切收录。
摄像头上红点规律闪烁,无一不在说明它正在良好运作。
矮壮男人霎时泄了气,有些惊慌,但仍梗着脖子不愿妥协:“我说过你们家东西有问题,我是消费者,我提出质疑维护自己的权益我有什么错。”
“反倒是你,以摄像头威胁我,你是不是心虚?”
后来三人进店没有关门,咖啡店内动静颇大,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人观望,大概都是因为新店试营业消息而来的客人。
与此同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
“薇薇!”王姨风风火火进了店,面含怒色,显然一副要跟谁干架的姿态,“怎么回事?是谁找你麻烦?”
她身后的七八个阿姨直接冲散了店内六人护到庄白薇身前,一瞧见她身上的咖啡渍,王姨扬声怒喊:“你们干什么的?当人小姑娘好欺负吗?小心我们报警!”
店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矮壮男人干脆心一横朝外喊:“这家咖啡店用料不干净,有馊味!坏的!大家千万不要来这里!”
同时,庄白薇悄悄低了头同王姨耳语几句,后者瞬间将目光投到已经鬼鬼祟祟跑到店外的人影身上,立时拍桌而起,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人,扬声怒骂——
“你这失心疯的,自己的咖啡店生意不好就来眼红别人的新店,恶意竞争,你亏不亏心!”
众人的目光霎时汇聚到这处,城中区有部分居民是住了很久的老面孔,因此这下都将那人认了出来。
“这是隔壁街的咖啡店老板吧!”有人说。
只瞬间,店内矮壮的男人哑了火,立刻同另外几人眼神示意,从王姨手中解救出男人,一起灰溜溜跑走了。
“你别跑啊你!”王姨想要拦住那几人,“薇薇!快报警!”
庄白薇拉住王姨,轻声说:“这是我们试营业第一天,这么多人,喊警察来不好看。”
王姨瞬间收手,庄白薇于是走出店面,微笑望向外面看热闹的众人,扬声笑道:“各位姨姨婶婶叔叔——”
视线所及之处还有几名年轻女孩,她又温柔一笑,十分明媚:“还有妹妹们。”
“今天是我们今日宜咖啡店试营业的第一天,闹出动静影响到大家非常抱歉。”
“虽然是被污蔑,但还是想向大家证明我们家食品的安全,所以今天全体免费,欢迎大家进店品尝。”
“如果大家愿意将品尝心得发布朋友圈或任何社交媒体,可以在一周后正式开业那天,凭借发布记录到店领取免费饮品一杯,以及盆栽一只。”
她指向咖啡店隔壁的“今日宜鲜花”招牌,“除了咖啡店之外,我们还有鲜花店、书店以及茶店,二楼除了茶室之外都是开放座位,欢迎各位闲暇时来我们今日宜喝茶,闻花,赏河景。”
她发言不疾不徐,在场众人都听清了内容,不少人脸上扬起好奇和期待,于是庄白薇侧开身,伸手说:“欢迎各位光临,请进。”
咖啡店瞬间热闹起来,庄白薇安排了王姨和她的小姐妹们坐下,又去找江暮晨。
这出闹剧结束,对方苍白的面色和手上的颤抖仍未好转,庄白薇不禁想起前不久的“猛女按桌”,一时间好笑又感激。
但显然,此刻已经不再是良好的交谈时机,她只能送江暮晨离开,“江小姐,谢谢你刚刚见义勇为。”
两人走到店外河边,面对面站着。
此刻庄白薇才发现,江暮晨比她还高些。
店外秋风萧瑟,衬得面前人受惊的模样更加脆弱。
她突然好奇,江暮晨是哪里来力气压住了那张桌子。
“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她笑了笑,“很酷。”
“不过,”她微微歪了头,“如果有下次的话,还是不要这样莽撞了,太危险了。”
身侧的手仍在颤抖,江暮晨轻轻握拳,克制住抖动。
她勉强一笑,轻声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江暮晨的声音又轻又柔,眉眼微微敛着,像是犯错的小孩。
倏地,庄白薇心中警铃大作,那熟悉的故人感又升起了。
她强行压下心中情绪,生怕下一步就能看见万丈深渊。
“我……”江暮晨突然开口,又停住,看起来为难又犹豫。
庄白薇视线低垂,看见对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手机。
“江小姐,抱歉今天让你受惊了,”她微笑,“回去好好休息吧。”
江暮晨一僵,紧绷的肩膀松下去,她点头,“好的,庄小姐,再见。”
她一双手轻轻垂在身侧,然后转了身,走进一片红枫里。
黑色背影染上秋光和深红,明明该是突兀的,却毫不违和地融合成一体。
这是十月底的秋日,寂寥又沉默。
庄白薇心底浮起浅浅的酸涩,一时间竟站在原地,看得出了神。
口袋里手机震动,是庄女士发来的消息。
庄女士:怎么样呀?有没有见到小晨?是不是超乖超漂亮?
庄白薇笑了笑,很无奈地回:店里出了点事儿,没聊太久,我让她先回去了。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庄女士的电话就弹了出来。
庄白薇转身靠上河边栏杆,河对岸有环卫工人结束工作离开。
刚按下接听,庄女士的哮冲出屏幕:“什么叫出事儿了?什么叫你让她先回去了?”
“你主动留了联系方式没有?小晨那么内向,你不主动,怎么有下文?”
庄白薇哭笑不得,“庄女士,能不能淡定一点,真是无法想象你当年是怎么管理酒庄的。”
“你少转移话题,”庄文澜很生气,“你不是就喜欢这类型的吗,而且小晨比起那个谁优秀不要太多!”
庄白薇彻底无奈,长叹一声再次强调:“妈,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那人不是这种关系。”
庄文澜沉默片刻,才说:“反正你和小晨要再见几回,别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说吧,”庄白薇垂头,河里是一片湛蓝天色,“我最近还忙开业呢,没时间。”
“你气死我算了!”
庄文澜扔下这句便挂了电话,看起来是十分喜欢江暮晨了。
庄白薇轻叹一声,弯腰撑上栏杆,觉出几分哭笑不得。
从猜测她性取向到接受、到安排相亲、到现在催她和相亲对象处好关系,庄文澜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但现在想想,庄文澜更多的,应该是希望她能重新敞开心扉,接受新的人际关系,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可江暮晨……
两张不同却又相似的面孔在脑海旋转,庄白薇头痛,闭了眼,决定暂时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