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 第3章 第 3 章

苏然到达季书禾的工作室是下午五点，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倒了杯红枣茶，等在一楼的沙发上。

“想什么，这么认真，叫你两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书禾已经坐在了她旁边，工作室的人已经陆续下班了，和两人打着招呼。

苏然欲言又止，倒是被季书禾认真的打量。

“怎么了？是阿姨又给你安排相亲了，还是周惟安回来了，想再续前缘？”季书禾凑到她耳畔，揶揄明显。

“哎呀，都不是。”苏然身体靠后，仰在沙发的靠背上，顺便抱过旁边的抱枕。

“我今天失分寸了。”

季书禾听出来了苏然的懊恼，也随着认真了几分。

“怎么呢？”

“我们一起买的那个小抱枕，今天我送给一个死者家属了。”

季书禾啧了一声：“男的？”

“嗯，准备说是个男孩......”

接着苏然就把这两天的情况和她说了遍。

“就是，他说我的抱枕舒服，能不能借两天，我就同意了。”苏然的声音越来越小。

“人才啊，你也不是小学生，这是妥妥的制造机会啊！”季书禾的笑声传来，苏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我说有失分寸嘛！”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春天呢，听你的形容，妥妥的小奶狗，肯定是喜欢你这种明艳大美人啊，5月份，春天还没过。”一边说，季书禾还伸出食指，勾着苏然的下巴，一副轻佻。

苏然赶紧去挠季书禾的痒痒。

“都留了联系方式了，还要请你吃饭......”

“你想多了吧，因缘际遇的，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苏然握了握拳。

晚饭是让隔壁的餐厅送过来的。

两个人在吧台吃着简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安静了一会儿。季书禾还是问了出来。

“你和周惟安......”

苏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如常。

“都过去三年了。”

“然然，其实，周惟安他联系过我.....”

苏然从纸抽中拿出纸，擦了擦嘴。然后望向季书禾担心的眼睛，笑了笑。

“禾禾，说实话，昨天我失眠了。”

季书禾欲言又止。

“你一直知道的，我喜欢他，从前我一直散漫，为了喜欢他，努力的学习，学医，什么晕血，在实验室里从早到晚，以前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当时都很快乐。”

“而他，对我的反馈也可以，给足了陪伴，他能坐着好几个小时的火车陪我在医院打针，我的喜怒哀乐他都照顾到。”

苏然微笑着，眼里带着湿润。

“既然，那，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刚好阿姨总让你相亲。”

“不存在回头呀，禾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旅程，我感谢他让我成为如此的我，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而且，毕业就分手，多正常的事情啊，现在的我和他也不是曾经了，回忆里的人是不能去见的。”

屋内静默。

“是啊，你还有很好的回忆！”季书禾呢喃，也陷入回忆。

“哎呀，禾禾，其实检验出不适合自己的也是成功啊！”

“嗨，你怎么还安慰我了呢。”季书禾故作轻松。

“好了，别愁闷了，明天就是周五了，周末就可以休息了，咱俩去逛街呀？”季书禾提议。

苏然想到明天下班要回父母那边，一顿哀嚎。

“苍天呐，我还要回家接受我家娘亲的质问，搞不好这两天她又给我安排相亲，怎么办啊，禾禾。”苏然噘着嘴，晃着季书禾的胳膊。

“额，要不，把我哥介绍给你，你挡一挡？”

“书翰哥？你可拉倒吧，那样我妈一下子就知道。”

“要不你考虑下，我哥也不错啊！”

“行了啊，还乱点鸳鸯谱，我哪能配上你这样的家庭呢？”

季书禾正襟危坐，带着认真：“我啥家庭了，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真是的。”

“好好好，大小姐，小的周末请您看电影哈。”苏然赶忙求饶道。

晚上季书禾开车送苏然回家，苏然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听到：“然然，爱情会来的。”

“是的，会来的，禾禾。”苏然右手扶着车门，弯腰，温暖的眸子望着季书禾。

*

周五，苏然的工作安排不太多，火化的事情她也没有去过问了，也没有看到秦慕然。

但还是磨磨蹭蹭到了晚上五点后才下班去坐公交车。

晚上七点四十。

菜已经摆在餐桌，妈妈瞪了眼刚准备上手拿鸡腿的苏然，倒是没有说别的。

“先吃饭。”苏爸爸看了眼苏母。

苏然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说了句：“妈，你别生气了。”

吃饭的过程中也没有往常热闹，苏然觉得自己要完蛋了，风雨欲来。

“妈，我收拾。”识时务者，她接过妈妈手里的碗，走进厨房，仿佛还听到父母在说着什么。

收拾完，苏然懒懒的，直接躺着，沙发被她占了一大半。

看见妈妈端着水果过来，她立马把腿放在地毯上，坐直。

“行了，别装了。”苏母坐在旁边，“和你说个事情。”

苏然看了看严肃的妈妈和依旧和蔼的爸爸。

“妈，你别这样，我怪害怕的，不就是相亲吗，我去。”

“不是这个。”

苏然松懈下来。

“你爸的脑子里长了个瘤，最近长得有点大了，医生建议手术切除，和你说一下。”

苏然脑子嗡一下，她感觉时间有片刻停止，接着身体有些抖。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就长了个瘤呢？”言语哽咽，苏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哎，就是一直头疼，恶心，之前医生说观察观察，不是什么大事。”苏父的语言依旧温和。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说，妈你怎么这样？”苏然眼泪唰的下来了，声音有些大，还夹杂着破音。

“丫头，没事的，不严重，不再关键区域，长得也不快，也不是很大。”苏父站起来，手覆盖到苏然的肩膀安抚。

“我出去一趟。”苏母抹了下眼睛，急匆匆的出门了。

“爸，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着我呢。”泪眼婆娑间，苏然依旧还是感受到父亲的笑意。

“丫头啊，你从事这行，其实更该明白，生与死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擦过脸颊，“别怪你妈妈，她只是太害怕了。”

苏然小声哭泣，没有言语，但还是点头着。

“你27岁，算是顺遂，周围的人也良善，爸妈呢，总是害怕你遇到什么困难，所以总想着身边有个人陪伴才是好的。有时候啊，我也想，丫头你好优秀啊，是爸爸没有什么能力，没有给你更好的条件。”

苏然不停地摇头，但言语上却始终是说不出什么。

“别哭，真的没事，应该是良性的，做完手术你带我吃好吃的去，行不，不带你妈。”苏父略带玩笑。

苏然勉强笑了笑，她突然发现，即便这几年见惯了生死和人生百态，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害怕。

过了一会儿，苏母回来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彼此发红的眼眶。

苏然说：“妈，你把之前的检查给我看看，我问问我老师。”

“嗯，好，我也是在第一医院看的。”看了下客厅，“你爸睡着了吗？”

“应该没有呢，他刚进屋不大会儿。”

“哦，那我进屋看看。”

这期间，苏然咨询了大学期间的教授，同样也是在第一医院的外科教授，最终敲定下周二带着人和就诊的单据报告再看看。

苏母拿着这两个月检查的报告，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小凳子上。

“你爸不让告诉你，他说如果治不好，那也是本该如此，治好了也没有必要给你填烦恼。”

苏然接过，大致浏览了一下，毕竟是医学生，看完后也是暂时的松了口气，好像没有那么糟。

看了眼还悲伤的母亲，“妈妈，其实应该告诉我的，不然，我多难受呢。”

“哎，妈妈，我联系了老师，周二，咱们再去一趟医院，再看看。”

“会不会麻烦，你爸说正常看就可以的。”

“没事的，如果老师看了，或许有更合理的安排，周一我到单位请假看看。”

“嗯，也行。”

苏然喝了口水，看着低头的妈妈，“妈，我的相亲这事......”

“总得见一见，你都多大了，还一个人单着。”

捂着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妈...”苏然赶紧站起来，从上面直接搂着苏母，把下巴轻抵在苏母的头上，“结婚时一辈子的事情，你也不希望你的宝贝姑娘不幸福吧！”

“别撒娇，都不接触，你怎么还往一辈子努力。”把苏然的手拿下来，开始语重心长，“然然啊，妈其实知道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一个人工作，报喜不报忧，身边没有个知冷热的，我们怎么放心，这一次你爸生病，我就特别焦虑......”

父母家这块属于老旧小区，在三楼还可以看见楼下霓虹闪烁，有些刺眼。

手机响了下。

苏然回头从床上拿起手机，看见秦慕然发过来的信息，【今天火化完了，谢谢你。】

【客气了，本就是我的工作。】

对方秒回，【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是啊，晚上十点四十多了。

苏然拿着手机，发呆了一会，回了，【找个人结婚哪有那么容易呢？】

发完后，苏然又赶紧撤回。

【我看见了。】

苏然有些懊恼，赶紧找补，【额，发错了。】

正在输入显示了一会儿。

【嗯。】

【相亲没成功吗？】

苏然凌乱，想起那天林姐误把他当成了相亲对象。

【是啊，条件不太好，没人看的上，父母又着急，你说怎么办呢？】苏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直接玩笑道。

【......】

【你条件挺好吧！】

【哪里好，我这个工作基本被人嫌弃。】

【没有啊，很伟大的职业。】对方回答。

夜晚可能会放大一个人的勇气，又或者苏然响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想喝点酒，你能陪我吗？】

【现在？】

【嗯。】

【你把位置发给我，我来找你。】

苏然把位置发过去，过了会儿，看到对方回复，【半个小时，等我。】

盯着手机半天，苏然觉得自己脑袋抽了，最终还是没有再发新的信息。

二十分钟后。

【我到了。】

苏然赶忙拿了件外套，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到单元楼门口，昏暗的路灯下，先看见拉得很长的影子，然后映入眼帘的还是一身黑色，帽子口罩依旧。

【怎么过来的？】

【车停在小区外面。】

苏然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深邃认真，像是慢慢的故事，甚至有些深情脆弱。

【在旁边吃点烧烤可以吗？】苏然和他并排，轻声问。

【都可以。】

5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所以人不是很多，两个人来到一个排挡外边。

菜点完，苏然自顾自的开了瓶啤酒，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喝。

秦慕然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

一瓶后，苏然打了个嗝，问，“你多大？”

“22”

“真好啊，我27了。”风吹过，秦慕然往右边挪了凳子，为苏然挡了挡风，凳子移动的声音也成功的和秦慕然的一句“我知道”重合。

苏然开始了第二瓶，喝了一口，言语开始有了丝含糊，【你说我去哪里找个结婚对象呢？】

苏然望向深邃的眸子，对视了好似好久，看见对方薄唇微启，就听见声音入耳。

【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