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 第1章 第 1 章

奉阳市殡仪馆二楼。

苏然左手托着腮，右手食指慢悠悠的点着桌面，反复叹气。

隔壁办公室林姐过来，把接下来需要化妆的死者信息放在苏然桌上，看着皱眉的苏然，不由得纳闷：“刚才还乐呵呵的，这么会儿是怎么了？”

苏然仰头，嘟着嘴：“还不是我妈，又给我安排了相亲。”

林姐噗嗤一笑，“体谅一下父母吧！谁让你老大不小呢！”

“林姐你总是说笑，找个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咱们这工作，谁一听都介意，而且，都才27岁。”苏然拿过信息表，接话道。

要说苏然的条件，其实不差，国内顶尖医学院本硕连读，容貌姣好，皮肤白皙。微微圆润的脸庞，搭配明亮有神的眼睛，鼻子挺直小巧，嘴唇轮廓清晰，唇色淡粉，饱满精致。

任谁也想不到，当初放弃了医院工作的机会，考了殡仪馆的工作。

“好了，别愁了，就你这条件，相亲不成只能说缘分没到。”林姐拍了拍苏然的头笑着安慰，又说：“一会儿，家属过来，和你说一下化妆的事宜。”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苏然打开信息表，扫了个大概：

姓名：曹桂兰，女，70岁，肺癌过世。

看了下手机，10点40分，距离中午休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苏然拿着水杯站在窗边，暮日的阳光已经有些足了，透过楼前的树，阴影覆盖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上，看着车门被打开，一条长腿迈了出来，从二楼望下去，也依然能感受到这条腿的修长。

眨眼之间，苏然窥见全貌，一身黑，从帽子到鞋，甚至还带着黑色口罩。

呈现在眼前的，如好友季书禾的话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宽肩窄臀，苏然头又像窗边靠了靠。

出现在这里，一身黑倒是不足为奇。

苏然坐回座位，打开桌子下面的柜门，拿出卫生纸，站起身看了眼手机，11点。

刚走出门，苏然的眼前直接出现了一片黑色，猝不及防的撞向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额，不好意思。”赶忙后退进屋，然后抬眸，直接和一双深邃的眸子对视。

“你好？”苏然在对方的眼前挥了挥手，又问：“你找谁？”

一阵沉默后，低哑磁性的嗓音说了句：“我，咨询遗体美容。”

苏然又退到办公桌，坐回椅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先坐吧”。拿过信息表，“曹桂兰家属？”

又是一阵沉默。

苏然抬起头，一眼望去，对方已经把口罩摘掉了，眼眶发红，薄唇微抿，像是隐忍着什么。

“节哀顺变。”虽然已经工作几年了，看多了生死，苏然还是在此刻不自觉的感觉到了悲伤。

“其实，这只是你与她的缘分尽了。”或许悲伤时传染的，苏然此刻也觉得言语的匮乏。

“只剩下我自己了。”

声音很轻，但不知为什么，对于苏然来说却是直接进了心底。

“其实人生的旅程本就是孤独的，任何情感都不能伴随终生。”苏然眼神真挚，望着眼前这个眼眶微红，手握成拳青筋凸起的男人。

安静了一会儿，又仿佛对方有一句话低语。

“什么？”苏然犹豫了两秒，还是问了句。

“没什么，美容师什么时候在？”对方专注的望着，问道。

“我就是，苏然，我的名字。”

“哦，我叫秦慕然。”

苏然一顿，总觉得他在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存在一份缱绻。

“你好，秦先生，关于死者妆容方面有什么要求，提供一下生前的照片。”

对方随手把包放在桌上，眼神掠过苏然的手机，随口道：“没有。”接着又补了一句，“可以发照片吗？”

苏然点点头，“那，加个微信吗？”

对方直接把手伸进裤子，然后把微信二维码放在苏然的眼前，“你扫我？”

苏然打开手机扫描完，出现一个头像，白色底，黑色的行书“然”，昵称也很明确，是对方的名字“慕然”。

“然然，到点吃饭了！”林姐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还没来得及苏然回答，一句话就让气氛更为尴尬。

“然，你妈这回是放大招了？这次相亲对象直接来单位堵你了？”

苏然腾的一下，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

“林姐，你别闹，这是死者家属。”此刻，苏然觉得脸颊发烫，她赶紧把林姐推出门说着：“你先去，我一会儿再去。”

站在门边上，苏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进门，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此刻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苏然更为清晰的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171公分的她很少会在一个人旁边感觉到娇小，而今天却出现了。

“你多高？”于是不过脑的冒出来一句话。

对方也显然没有想到再次进屋的苏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

“1米88。”

苏然有些懊恼，嘟起嘴巴，又平复了下心情，虽然身高并不是很**的事情，但此刻倒是觉得冒犯极了。

“那个，你还有什么诉求可以提一下，一般来说，明天我们这边可以安排妆容方面，后续的流程你可以和刚才的林姐再敲定。”苏然头微抬，赶紧的说完。

“嗯，中午了，是不是打扰你了。”

“额，还好，用餐时间到12点。”

对方若有所思：“要不，我请你到外面，咱们再谈？”

“不用，不用，基本就没有什么了，你要是忙咱们可以微信谈。”

对方没有接话。

“那个，我先去吃饭了。”然后到桌子旁拿起手机，赶人的意味很明确。

“那行，我先走了。”

*

下午两点不到，苏然收到了秦慕然的一条微信，打开是一个图片，是一个和蔼的老人，面善，貌似在哪里见过。

苏然心想的是，果然貌美的人都是眉眼好看，轮廓清晰啊，也是基因啊，秦慕然也相貌突出。

【收到，奶奶的身体情况我也看了下，最后是您能提供一下医疗的记录，方便了解治疗方式等。】

等了一会儿。

【晚上可以吗？】

苏然刚想回复，对方又弹出来一句话【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不用敬称。】

苏然手指停顿，退出界面，然后又在置顶的三个中找出好友季书禾。

【禾禾，我有点悲伤。】打完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个哭脸的表情。

【怎么啦？和死者家属有矛盾了？】

【没有，就是突然感慨啦，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难过的。】

【你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了，今天是怎么了呢？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本就是人生常态，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苏然怔愣，是呢，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再次打开和秦慕然的聊天记录，发现对方并没有新的消息，但却还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信息，她便回了个好字，开始继续工作了。

下午四点半，铃声响起。

“我家娘亲”四个大字，苏然感觉看了就眼冒金星，一顿哀怨。

“妈，我今天好累啊！”

“累？”声音从听筒传来。

“嗯嗯嗯，今天尤其累。”虽然不能被看到，苏然还是频繁点头。

“累的话一会儿就该和男生喝喝咖啡看看电影放松一下，年轻人成天两点一线成什么样子！”

苏然赶忙把手机远离耳朵，但那种震耳的声音还是传到耳朵里。

“下午五点四十，美阳街一佳咖啡厅，我和人家已经定好了，然后再去吃个饭，吃完饭顺便顺着海河边走一走。”

“妈，你怎么还带强制的呢，你就不怕我顺着海河没走一走，而是走丢？”苏然翻了个白眼，无力感袭来，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两年为啥这么热衷给自己找对象。

“别给我贫嘴，就你那交际，不看能找到对象？你看隔壁家的小芳......”

“妈，妈，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挂了电话，苏然走向窗前，太阳缓缓下沉，到底是没到夏天，打开窗户，还是有些许的凉意。

叹了口气，苏然打开手机，接受到了母亲发来的信息。

姓名：齐航；年龄32岁；软件工程师......

后面还跟了一条母亲的语音条。苏然转换成文字。

【这个家庭条件和工作能力都挺好，差不多就相处一下，处得来就结婚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

*

五点半，苏然到达一佳咖啡厅，站了会儿，看向咖啡厅为数不多的人，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五点四十二分，门被一个大概一米八左右的男士打开，一身深咖色西装，微胖，非常符合一个职场人的人设。

目光对视，苏然看见他由远及近，坐在自己的对面，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你好，我是齐航。”

“你好，苏然。”苏然牵强的笑了一下，瞟了一下窗外，貌似有个熟悉的身影。

“自我介绍一下？”对方开口道。

“介绍人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工作是什么？”

对面的人一顿有些诧异，复又说：“说了的，不是体制内工作吗？难道你不是正式的？”

苏然看见对方瞪着圆圆的眼睛，感觉眼角的褶皱都有被撑开，想笑，但还是低下头，抿了下唇，又抬头。

“倒是正式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对方听见。

于是，感觉对方舒了口气，说：“嗯，稳定，可以顾家。”

“嗯，在殡仪馆，确实相对稳定。”

“殡仪馆？”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

“嗯，专门给死者化妆，而且我喜欢挑战，特别是那种车祸事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