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风卿没胡说八道,这家店的饭真是极好吃的。
好吃不是说多么珍馐,而是这饭吃到她嘴里,送进她肚子里,仿佛能看到庄稼长在阳光下,看到农妇用她粗壮有力的手指臂膀,将健硕浑圆的庄稼果实整齐地割下,装进篓里,一路赶着驴车颠颠地运到饭馆来,再由厨子颠着铲子作成香香、满满的的饭菜嚼在她嘴里,连带着庄稼照的阳光一起送进她的肚子,暖烘烘的。
掌柜的笑盈盈的从屋外招呼着,说着便叩响房门推门进来了,怀里抱着一小坛酒。
“阮公子,这酒可是特地给您留的,赶巧您带了客人过来。”掌柜的说话间已将酒开了封,给阮风卿和祝禾各倒了一碗。
祝禾推脱着,可掌柜的热情地非要她尝尝:“小哥,这酒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眼下就剩这一坛了,不尝尝多可惜。”
挡不住,祝禾便痛快地喝了一口。
店掌柜瞧她喝了,便满意地去招呼别桌。
“祝兄弟,你说说嘛?”阮风卿撑着从桌边站起,歪歪斜斜地凑过去,揪着趴在窗柩已经有些晕酒昏沉的祝禾问道。
却被祝禾一把推开,她大着舌头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祝禾酒量不太好,她是个不喜欢喝酒的人,喝酒一身臭,人也变的糊涂愚蠢。
春明是个性子磨人的,阮风卿就是个话黏人的。
一会儿跟她讲自己游走江湖,仗义之举救下孤苦孩童……
一会儿讲自己生不逢时,若早几十年也能做个大侠……
一会儿问祝禾要不要跟他一起浪迹江湖,问春明给她开多少工钱……
阮风卿被她推的不稳,歪了几下后摔倒在地。
他也不恼,反倒说:“祝兄弟,你别恼,我知道江湖中人最烦金钱俗物,这样……”他扶着椅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神秘兮兮的笑着凑过来,悄声说:“我拿秘密和你换怎么样?”
“换什么?”
“你陪我玩。”
“玩什么?”
“玩就是玩嘛,哪里有什么规矩。”
“秘密是什么?”
见她问了,阮风卿咯咯笑着,反倒把凑过来的半截身子缩了回去,神秘的朝她勾了勾手,要她把耳朵凑过去。
祝禾本就晕乎,人在这里坐着,心思早飘到一边,正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回去,得等春明睡了回去,不然看她醉酒怕少不了一顿数落。
“唉”
想到这里便不由的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祝禾没动静,他自己又凑了过去,拉着祝禾撑着脑袋的手要她近些。
“祝兄弟”他悄悄地说。
“我知道,祝兄弟,你”说到这里他凑地更近了些。
当然,既然是秘密当然要凑近些,恐被别人听去,近的他几乎能从祝禾漏出的那双朦胧眼睛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个女人,是不……”他悄声笑着说道,便看着祝禾原本朦胧的眼睛回过神来,霎时间瞪大了,而自己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因为祝禾的动作太快了,反倒像是个嘴巴子打到阮风卿脸上。
“是不是?”他看着她慌神的样子笑着问道,只是嘴被捂着,话他说的含糊。
祝禾猛地抽手,缩回到椅子上,摇了摇喝昏的脑袋。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阮风卿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坐回到椅子上。
“放心,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他顿了顿,倒了碗酒递给祝禾,咧嘴笑道:“现在算是我们俩人的秘密。”
递过来的这碗酒就像是某种契约,她喝了,便是结盟的意思。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装的很拙略?”祝禾咧着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
见她喝了,阮风卿心中觉得自己得到某种信任,也举碗一饮而尽。
交朋友,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更好奇为什么春明没有发觉她是个女人呢……
“因为,你和我带回去的那只小羊很像。”
“什么?你骂我是牲畜?”
阮风卿闻言哈哈大笑,将手伸了出去,拉了拉祝禾头上松松垮垮地头巾,只是头巾却几乎滑落到耳间,漏出乌黑的头发和半张秀气的脸,因喝了酒,泛着红晕……
祝禾没了头顶的遮挡,迷朦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发愣,才回过神自己的头巾被扯掉了。
猛地回过神来,扯过头巾要遮回去。
“笃!笃!笃!”屋外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阮风卿闻声忙将攥在自己手中的头巾拉过将祝禾的头遮的严严实实,严丝合缝。
“阮公子,有客人寻你,我给您带来了。”掌柜的脆亮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进吧”
门被推开了,春明从屋外进来,一眼便瞧见趴在桌上喝醉了的祝禾,而对面的阮风卿也喝的脸红。
陶远从后面挤了过来,见祝禾趴在桌上,不用问也知是喝了不少,忙跑过去将祝禾叫醒扶正了身子。
“小祝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快醒醒,要回去了。”
祝禾被摇醒了,只看陶远的脸皱皱地飘在她眼前,飘的她头晕,她便伸手将陶远的脸扶住。
“不回去啊,远哥你也喝,你这么凉,喝了就暖和了……”说罢便拿了酒碗往他嘴里塞。
阮风卿见春明站在一边便要他一起坐下小酌一杯。
“春兄,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点儿。”他站起来可连路都走不了,只趔趄着又跌了回去。
陶远没想着祝禾力气这么大,被她拉着灌了好几口,呛的咳嗽起来。
“天晚了,既然饭已经吃了,阮公子也尽早回去吧。”
春明走上前去,陶远见春明过来了便让出地方。
他弯下腰将祝禾圈在臂弯里扶了起来,祝禾挣扎着,可挣不脱,便趴在他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咚咚跳动的声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别嘛!”春明扶着祝禾要走,却被阮风卿拉着,他也贴过来,笑道:“也送我回去吧,我也醉了。”
春明撇过眼去,对着陶远说道:“你送他回去。”
接着便不顾阮风卿的纠缠,扶着祝禾下了楼。
春明生怕祝禾摔了便紧紧地搂着她,可扶着她上了马车又将她推到一边,只是她坐不直的,马车颠簸,只听砰的一声,撞了头。
祝禾迷糊的闭着眼睛摸索着,摸到了春明便自己搂着,靠了过去,有了依靠便不会被撞脑袋。
见她酒气熏天的靠过来,他心里还恼,只推了推,可推不开。
祝禾死死的搂着他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头晕、心也烧的慌……”
见她这幅样子,还是伸手护住她靠在肩头摇晃的脑袋。
“以后少喝酒。”他说。
“不喝了。”她答。
“少跟阮风卿见面。”
“我心烧的慌,难受。”
陶远这边扶着阮风卿下楼,本是要送他回去的,只是阮风卿看着春府的马车走了,酒似乎也醒了一大半,便不要陶远送了,自己上了马回去。
春明把祝禾扶进了房间,要走却被拉住了手。
原本躺着的祝禾顺着他的手坐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渴。”
春明便倒了水给她,祝禾便懒懒的一只手接过杯子,一只手环着揪住春明的腰带半靠在他身上。
只是头发顺着头巾散落在脸颊两边,杯子握在手里,水却喝不到嘴里。
春明见状便坐到床边,接过水杯,将她揽进怀里,本想帮她理理头发,可手穿过发丝触碰到她的脸颊和脖颈时他又愣住了。
现下无人,她醉了,若他把她的头巾摘下来,没有人会知道的。
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传来的温热、发丝在他指间的纠缠。
犹豫之间,祝禾已经拉过他拿着杯子的手喝完了水,他顿觉怀里一空。
祝禾已经顺势躺下,翻身扯过被子蒙头睡去。
再醒时,祝禾只觉得头痛欲裂。
“小祝子!”陶远在屋外敲响了房门,还没等祝禾回应便推门进来了。
身后跟着个小丫鬟端着脸盆,另一个端着羹汤。
“爷啊,你怎么还没起呢。”
陶远进门见祝禾还坐在床边便急匆匆地过来催她。
祝禾身上还是一股酒气,陶远过来了只扇了扇袖子,说道:“二爷出门去了,你赶快收拾收拾,别等他回来了数落你。”
昨日在前院用完了饭,大小姐替二爷躲着老爷的唠叨便要他跟自己一起走了。
谈完事情回了院子却没见祝禾回来。
二爷虽没说什么便去了书房,可没等半刻便说纸缺了,要出门采买,还非要亲自去。
只是去了几家铺子都不满意,非要走到饭庄开的那条街去,纸没买,只是接了人回来。
昨夜他送完阮公子回来只见春明在祝禾床边黑灯瞎火的干坐着。
看样子原以为少爷又要凶一场,可今早起了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眼下快回来了,他只能催着祝禾赶紧起来。
祝禾昏沉着脑子收拾完,喝了陶远让人送来的醒酒汤才回了神。
“你是个女人。”
阮风卿的话突然蹦进她的脑子里,她才回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阮风卿有没有跟春明说?
还是说春明有没有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