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韩凌与临淮王李昱战于五原,大胜。韩凌乘胜追击,占领白道。
木兰他们依旧镇守怀朔,老段掰着手指头说:“能打仗、能带兵、能作诗、还能唱歌,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想到。”
“我会的还多着呢。”
她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对大姐的三个娃娃说:“不准偷懒,你们这扎的叫马步吗?”
“小姨,你光会使唤我们,怎么自己不……”
木兰笑笑:“这样吧,那我扎马步多久,你就多久,小姨绝对不占你便宜,行不行?”
老大邓冲眼珠子一转:“不成不成,小姨你是大人,我还小呢。”
“不小了,再过几年,也能从军了。”
五原一场大战,韩凌用的都是自己的人,不过带上了贺拔明月的敕勒部。
别看贺拔明月瞧着英姿飒爽的,酒量居然不行,而且一醉就喜欢拉着人的胳膊笑,竟然是个甜妹?
第二天她说:“我看你啊,日后还是少喝酒。”
这古代的酒水,度数也不高的。
“我是不能喝,但我喜欢喝。”
“懂了,人菜瘾还大。”
临走之前,她索性把剩下来的两首诗也一并送给她了。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凭将箕帚扫蝥弧。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贺拔明月珍之重之的收了,表示这次一定从五原带好东西回来给她。
木兰得了功夫,除了训练怀朔内的士卒,就是将从前和她一起从军、或者后来在军中有过交情的怀朔军户,都一一列了出来。
她和老段齐泰搞来一些粮食,亲自送去给他们。
如今天虽暖和了,不至于饿死加冻死,但还是可以单纯饿死的。
出了门,齐泰眼眶红红的,吸着鼻子说:“朝廷抚恤,都是有明文规定的,这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当真不得好死!”
段兀尘也说:“从前先帝巡视六镇,下诏六镇军户及御夷城人,年满七十以上而无子孙兄弟,终身给其廪粟,六十以上家贫者,各赐粟十斛,竟都成了一纸空文。”
“行了,上头什么德性,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要不然,六镇为什么要反。
各地又为什么纷纷效仿六镇,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她心里默默念道,大业药丸。
不过,从要完到真的完,一般都有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说不准有几十年呢。
六镇作为第一个点火的人,往往是收获不到胜利的果实的,也算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可总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的,不管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六镇百姓的血也不会白流。
等齐泰走开了,段兀尘说:“木兰,你现在若要杀韩凌,我可不依。”
“怎么,你还要去告发我不成?”
“我不会告发你,我也不信你真会动手。”
木兰不高兴了:“老段,咱们二十多年的交情,一个韩凌,你就倒戈了?”
真真是塑料兄弟情,一踩就碎了。
看着远处林林总总的练兵之声,段兀尘颇有些担忧地说:“你说,六镇真的能一直赢吗?”
“不好说,就是有人能战无不胜。”
木兰指向一个方向,那是白道。
“朝廷不是又认命了新的北讨大都督么,白道还有一战,若能赢,将进至云中。”
说白了,他们打来打去,到现在也还是在边境转悠。
在这里闹,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不说别的,至少打到平城,拔掉他们的旧都,所谓的“龙兴之地”,有了重要的筹码,才有人会坐下来好好跟你谈。
昨天晚上,她在家里堆了个沙盘,老爹给几个外甥讲六镇的局势。
“沃野是六镇最西一镇,由此往东沿跋那山麓,过五原可攻占云中郡治盛乐,再东进可威胁旧京平城。”
“武川镇位于怀朔、抚冥二镇之间,既可东取柔玄、怀荒,西取怀朔,北取抚冥,控制整个六镇,又可以南下白道,威胁盛乐。”
一旁的木兰频频点头,韩凌的战略部署确实没错,六镇兵士各个都是血里杀出来的。
不过大业朝廷也不都是吃白饭的,总归能有一个两个靠谱的吧。
她看向沙盘的上方,那一大片的空白,不由地叹了口气。
花老爹也注意到了女儿的目光,老眼浑浊。
“从前,我们是为国征战、一心向北,而如今却要将箭锋对准了平城和洛阳。”
木兰沉默许久,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和爹娘不同,和老段齐泰不同,和韩凌慕容颢也不一样。
她是个真正的外来客,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段岁月。六镇不是她真的家乡,她对朝廷也并无感情,一点都没有。
她内心深处,花木兰的影子越来越淡了。
“阿爹,这两年气候不好、民生艰难,百姓不是不能体谅朝廷。”
能体谅的要体谅,不能体谅的也必须体谅。
“可我在洛阳,看到的听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情景,高阳王和河间王斗富,就他们一个人的仆人就有六千,专供宴饮时取乐的歌舞伎,也有五百人之多。”
三个孩子连连发出惊叹之声:“五百人?!”
“不仅如此,听说他们府上的水井都是用玉石修砌而成,不仅打水的罐子是用黄金打造,就连汲水的绳子都是用五色的丝线编织的。”
他们这些穷人,就连做梦也最多以为公子王孙是用金碗吃饭。
谁想到人家吃饭喝酒都是水晶钵、玛瑙琉璃碗、赤玉卮。
“我们的战马都用来打仗的,精心爱护甚过于自身。可他们府上也养了许多西域骏马,纯银马槽,马身上的配饰也都是黄金制成。”
花木莲忍不住说:“木兰,你去洛阳不干别的,净打听这些?”
“阿姊,我这么多话,重点是这个吗?”
邓冲忙说:“小姨,我也会养马,我养的马最好了,我以后能去洛阳养马吗?”
木兰弹他脑门:“养什么马,我看你像头马。”
花老爹默不作声了半晌,拄着拐棍走了。
木兰叹气:“老爹这是伤心了。”
心灰意冷的那一刻所有的失望都不值一提。
*
怀朔士卒的能力,真是远远超过木兰的想象,想想也是,这里不是预备役,就是退伍老兵。
可见如果当初大家真心想要抵挡,怀朔绝不至于三天就被攻破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倒也有一些人,对她女子的身份有些瞧不上眼。她也不与他们多啰嗦,咱们真刀真枪来一场,打仗可不是靠嘴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齐心。
段兀尘说:“又跑了两人。”
“无所谓,各为其主。”
老段为难说:“可是韩凌那边会以为咱们左右逢源的,觉得是我们故意放走报信的。”
之前局势还未稳定,大家同仇敌忾,倒算是摒弃前嫌、拧成一股绳子。
如今挟大胜之势,内部隐藏的一些矛盾都会慢慢暴露出来。
“他们还有心思管我们,真是闲得慌。”木兰面无表情地说,“这次五原白道大战,他们自己抢功就闹不明白了。”
贺抜明月敕勒部的人,也颇有微词。
不对,颇有微词那是文化人的说法,敕勒部没啥子文化,简直是破口大骂了。
“还好咱们没去,费力费命不说,抢又抢不过他们,拱手让人我还咽不下那口气呢。”
如果韩凌处理不好这件事,矛盾积攒下来,日后有的是麻烦。
突然,齐泰推门而入,扫了眼屋子,快速走过来。
“我这边有一个大消息。”
“快说。”
“慕容颢兄弟准备要在白道截杀韩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