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审讯室里。
侯伟华:“小内内到底是谁?”
徐祥:“一个小姐吧,我不记得了。”
侯伟华:“可是她的电话打不通。”
徐祥耸肩,表示这个他也没有办法。
木成心坐在侯伟华旁边,打了个盹儿,然后垂着眼皮儿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同事刚传过来的消息:“其他所有人都联系上了,只有这个‘小内内’的打不通。”
徐祥电话里的联系人实在是不少,逐一确认身份花了一些时间。其中大部分确实只是单纯搞男女关系。
木成心单手撑着下巴看徐祥,可能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过,他这会儿看上去格外乖巧,完全没有攻击性。他告诉徐祥:“我们刚刚查到,备注名为小内内的这个号码,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的卡。”
徐祥眼神里闪过一丝犹疑,随即还是说:“我喜欢她,给她办张电话卡不正常吗?”
木成心:“正常。但是他在帮你办卡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现在所有的手机卡都必须要实名认证吧?你可以袒护他,但是最好也还是想想,到时候,他会不会也袒护你。”
徐祥如果心里有事儿,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木成心低头看一眼时间,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转头忠告道:“你在里面的时间久了,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社会发展很快,有很多手段可以办到很多事儿。以后身份证还是不要随便借给别人。”
木成心带了两份水果捞来到市医院,先拐了个弯儿给成医生送去一份儿,成医生这会儿正带人查房,木成心没见着人,只把东西放桌上,留了一张爱心便签。
之后又下了一层楼,来到宁一鸣的病房。
木成心把打包的水果捞放床头柜上,对宁一鸣道:“给,请你吃的。”
宁一鸣一只眼睛肿成一条缝儿,看人都是重影儿,他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楚木成心,随即问道:“你这样不违反规定吗?”
木成心:“只要吃不死你,就不违反规定。”
宁一鸣便挪腾到床边,够了水果捞过来吃。
木成心:“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吗?”
宁一鸣挖了一大勺芒果送进嘴里,摇头:“我知道的都说了。”
木成心点点头,见不得他这愉快劲儿,于是打算跟他聊点儿别的:“你知道抢劫罪,怎么量刑吗?”
宁一鸣又挖了一勺芒果,摇摇头。他不知道抢劫怎么量刑,但是知道不会太轻。
木成心倚靠在床头柜上,抱臂悠闲道:“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数额巨大的,可以十年以上,无期或者死刑。”
然后,他又问宁一鸣:“你知道数额巨大怎么认定吗?”
宁一鸣不知道。
木成心:“四万。”
宁一鸣震怒:“你!”
木成心算计他的钱连带着东西,正好价值四万。
宁一鸣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木成心:“我让你去抢劫啦?再说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有立功表现的可以减刑,比如提供重要证据或者揭发他人的。”
宁一鸣:“我真的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不敢说啊!”
木成心:“你孤家寡人的,还怕他们报复你?”
宁一鸣:“那再孤寡也比死了强啊!”
木成心点点头:“也是。不过你这样的进去了,少说也得关个十年才能放出来,到时候你都跟社会脱节了。”
宁一鸣瞅着自己手里的水果捞陷入沉思,好吃的芒果也不再能吸引他的注意。
木成心还在边上喋喋不休:“你还不知道里面是啥样的吧,没关系,等你伤好了,我让人给你送看守所,到时候你先适应适应。”
宁一鸣就更忧愁了。他是听徐祥说过里面的事儿的,人家好赖体格好,还有人照顾着。自己这小身板儿,进去了怕不是还没熬满十年就让人磋磨死了。
宁一鸣叹了口气:“我现在都找不到啥像样儿的工作,再过十年,肯定更没指望了。”
木成心像模像样地安慰他:“不会的,你看徐祥,人在里面待十八年呢,出来了不也照样儿。”
宁一鸣:“那能一样吗,徐哥有涛哥,不然他日子肯定也难过……”话到这里他突然咬住自己的舌头,惊恐地闭上嘴。
木成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宽慰道:“说吧,涛哥以后说不定也跟你一个监狱呢,外头不见里头见的,不用怕他,反正你也躲不过去。”
宁一鸣:“……”
警察的手段到底还是要讲究分寸,匪徒们之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一鸣死鸭子嘴硬:“我是不会说的。”
木成心也不催他,那意思十分明显:你爱说不说。
过了一会儿,宁一鸣反过味儿来,意识到情况不对:“你们在外面都是怎么祸祸(损害、糟蹋)我的?”
木成心:“说的什么话,我们那是对你的保护。我让人把你的家人都保护起来,每天还有专门的人给你女朋友送吃的。”
宁一鸣:“我家早十年就剩下我自己了,哪来的家人,再说我也没有女朋友啊?”
木成心想要拍拍他以示安慰,突然想起安副局让他跟证人保持距离的话,于是又把手收了回来。
木成心:“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像你这种情况,政府都给分配女朋友。”
宁一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木成心又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大问号:“啥?”
为了堵死宁一鸣的退路,让他没有选择只能配合警方的工作,木成心一早就安排人大张旗鼓地将宁一鸣和“宁一鸣的秘密女友”连同宁一鸣租住的房子都保护了起来。
安菲菲在宁一鸣家楼道门口摆了个煎饼摊摊煎饼,想不暴露都不行。
一个大妈看着安菲菲笨拙的手法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那个……姑娘,我……不想买了……”
安菲菲铲刀翻飞,杜绝浪费,将碎渣渣全部都铲进袋子里,品质不行售后到位:“阿姨您的煎饼,拿好,不收钱。”
阿姨犹疑着接过去,一言难尽地看着手里的“煎饼”,半天憋出一句:“……谢谢啊。”
安菲菲望着阿姨远去的背影热情挥手:“阿姨慢走,好吃再来!”
马良扮演宁一鸣那“政府包分配”的女朋友,每天的任务很简单,戴顶假发过来拍两遍宁一鸣的门,用的都是“雪姨”腔调:“宁一鸣!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出来给我说清楚!这孩子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说着还颇有架势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大声地哭嚎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你亲爸都不要你了……”
很快,整个小区里的人就都知道,住在这里的有个名叫宁一鸣的小伙子,为了帮警察办事,连自己怀孕的女朋友都顾不上。
宁一鸣要是能回来,就会发现他丧哥已经不吃不喝怒不可遏地在他家门口蹲三天了……
医院这边。
木成心走出病房,还非常有礼貌地挥手告别,给人关上了门。
侯伟华那边审完了徐祥就跟着过来了,看木成心在里面他就没进去打断,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这会儿看到木成心出来,便靠过来问:“怎么样?”
木成心:“放心吧,这小子怎么也不像能干大事儿的料。”
侯伟华:“他招了?”
木成心:“招了,他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好在抓到了关键。我们接着去查徐祥,他刚出来,接触的人少,容易查。”
侯伟华大力拍打着木成心的肩膀:“行啊兄弟!”之后又好奇追问,“你是怎么问出来的?你打他了?”
木成心:“没有。我只是答应了对外把他交代的事儿都按徐祥身上,并且日后给他点儿照顾。”
侯伟华:“照顾?减刑啊?”
木成心把他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开:“那归我管吗?当然不是了,他现在主要不想进去了以后还跟丧涛他们总见面,怕被报复。”
侯伟华:“他俩犯的事儿都不一样,肯定划不到一个级别里啊。”
木成心耸耸肩:“那他不是不知道吗。”
“小内内”找到了,是个五十多岁一脸丧气的屠夫。功臣是宁一鸣,他虽然知道的事儿少,但是想起来徐祥曾经跟他提过,涛哥以前的小名儿叫“裤衩儿”。
徐祥和丧涛关系匪浅,这一点是木成心在宁一鸣送烟的行为上看出来的。如果徐祥真是普通一司机,做为丧涛的小弟,宁一鸣实在没有必要巴结他。
丧涛因为怕事情败露,一直用的是徐祥的电话卡。
这位“内裤”大哥虽说还没混出个大名堂,但是毕竟在瀚海待了这些年,近来又颇有点儿风生水起的意思,人际关系相对复杂,查他指定要费不少精力,为了节省时间,木成心他们决定先从徐祥查起。
很快,就有同事传回消息,查到了徐祥的一处租房地址,在天乾澜湾。
这地方光房租一个月就是几万,想也知道徐祥一个刚出狱的,不可能租住这里。
木成心马不停蹄地将这一消息告诉给徐祥。
徐祥知道了以后差点儿没气死,他是压根儿没想到丧涛会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他头上。
木成心找准时机添油加醋地给徐祥讲述了丧涛这几年的“辉煌发家史”,尤其是丧涛靠老婆上位那一段儿,讲得绘声绘色的。这彻底将两人“友谊”的风帆撕开了一道口子。
木成心劝徐祥冷静一点儿,别激动,毕竟都是亲戚。
徐祥就把审讯室的桌子给掀了。
丧涛的老婆是徐祥的“妹妹”。
这妹妹在徐祥进去之前一直是徐祥的情人。
徐祥当即就破口大骂:“我说这臭丫头这么多年咋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我,感情是被他给诓去了!”
所以说人不能犯罪,不然墙角都让人挖塌。
在木成心的积极引导下,徐祥很快便指认了丧涛。丧涛本名黄涛,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当初抢劫的事儿可以说丧涛也有份儿,但是当时在法庭上,徐祥仗义地没有供出他来。因此,这些年来丧涛感激他的仗义,一直去看他,表面上在各个方面力所能及地照顾他。
徐祥信任丧涛,出狱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丧涛。
当丧涛跟徐祥提议再干一票大的的时候,徐祥是有些犹豫的。丧涛没有进去过,他自然不能切实体会那种失去自由的人生是多么绝望。但是徐祥也没有直接拒绝,因为从他出狱,各方面的事情都是“好兄弟”丧涛帮他打点的。所以最终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徐祥还是答应了。徐祥对于丧涛的很多事情并不知情,但是有关于盗窃这一样,他是参与了的。
大概是看出他不太想干这个,所以丧涛只让他负责开车,在得手后将澜湾里的脏物运送至郊区仓库。
丧涛具体的犯案过程徐祥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他们事先买通了失窃人家里的保姆,拿到房屋主人的行程和入户门密码,之后再伺机下手,将盗取的所有贵重物品都转移到他们事先在天乾澜湾内租住的房子里,最后再以搬家的名义将东西运出去。徐祥负责的就是这最后一步。徐祥还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丧涛跟人打电话谈什么“计划”,但是因为他不想参与太多,所以并没有详细问过。
丧涛还有同伙。
支队长侯伟华马上带人去缉拿丧涛,但也还是晚了一步。据他妻子所说,他从被保释出来的那天就没有回过家。
丧涛打人的事因为缺少宁一鸣的指控并且又有他的手下顶罪,所以他跟徐祥不一样,当天就被保释了。
人肯定是有问题,但是还缺证据。当时侯伟华就让人盯住丧涛。
侯伟华:“别的案子先不说,光盗窃这一项,丧涛抵死不认,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他俩现在撕破脸,丧涛完全可以说是徐祥诬陷他,除非我们能找到脏物。”
木成心:“那分头行动,你去拿人,我去找证据。”
郊区仓库早在徐祥被拘留的时候就被搬空了。
木成心带人直奔丧涛的屠宰场。
这家屠宰场占地面积很大,活禽区、宰杀区、销售区、冷库、员工宿舍一应俱全。
木成心拿来了一张屠宰场的厂区分布图。
“饲养区,不会在这里,一圈一圈的猪牛羊,不可能配合。”
“宰杀区,人多嘈杂,多半都是临时工,不好控制。”
“销售区是对外的。”
“冷库和员工宿舍,去查。”
“是!”
木成心来到丧涛的办公室,这里是厂区地势较高的位置,落地窗,视野很好。木成心站在窗前,想着自己如果是丧涛的话,一定会把东西藏在可控的范围里。
至少也要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
很快,就有同事过来报告,说员工宿舍什么也没有找到。
没有吗?
同事们大多都在搜证,这会儿木成心身边只有一个刚来的新同事小张。
木成心便问他:“失物清单上都有什么?”
小张赶忙递了一张清单过来。
木成心接过清单看了看,又递回去,问他:“这上面有什么是不耐低温的吗?”
小张仔细看了清单,很快找到答案:“机械表,低温会影响它的精准度和使用寿命,但是短期的话也还好,恢复常温之后也基本不受影响。”
木成心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拿起桌上的对讲机下命令道:“带上金属探测仪,进冷库。”
“收到!”
三个七百平米的冷库,里面挂满了猪、鸭、鸡,数量少说也有上万,木成心让人一个一个地搜过去。
很快,金属探测仪便在一头吊起来的猪身上响了起来……
正值晌午,木成心带领着市局的一众同事在屠宰场外边儿晒猪肉。老板犯错,猪又没错,更何况现在市场上的猪肉价格那么贵,木成心于是非常贴心地专门安排了人,把排查之后没有问题的猪肉又给挂了回去。
小马哥正在拆开猪皮卷儿。一整张猪皮去毛之后卷成的卷儿,展开以后,里面全是金银首饰。
安菲菲拎了一只鸡过来,将鸡身倒转,从掏空的鸡肚子里哗啦啦倒出一堆包裹着塑料的名表、钻石。
旁边的新同事张一添快速做着记录,对应着在清单上一一打勾,并且时刻不忘提醒众人,轻一点、慢一点,里面好多青花瓷、唐三彩。
一众人一直从早上忙活到晚上,才把全部失物清点出来。
整个屠宰场前面的一片空地,全摆满了。
纵使是见过大世面的张一添都不得不震惊道:“这厉害了,瀚海一半的贪官都住天乾澜湾了吧?”
缴获失窃物品无数,但是至今为止报案的只有秦往他二姨一家。
眼下的问题是:清单上的物品全都勾完了,还有一大半的东西对不上号、并没有出现在清单上。
木成心撩了一把头发,汗珠便掉到地上。他看那边的同事已经全部拍好照片留档,便道:“别胡说八道了,收队。”
木成心对丧涛的本事心里有数,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他一个人的手笔。
不管怎样,案子到现在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接下来就是把证据带回局里,正式拘捕丧涛,制定下一步的办案计划。
正在这时,木成心接到了侯伟华的电话。
“侯哥。”
“成心,丧涛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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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