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在那听说我的吗?"暮月再次问道:"那天听你话里的意思,我如果没说错的话,你早就认识我,或者说听到过我的名字。"
男孩点头承认:"我在百翠阁听人说起过你。"
暮月垂眸:"能跟我说说经过吗?这对我很重要。"
男孩点头,他很乐意帮忙,这让他知道自己对暮月来说是个有用的人,是有价值的:"我听说阁主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帮忙远方的一个部落杀死了一些人,他们说那时候不比现在,都只是杀一两个或者一家人,那年是…"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担忧的观察暮月的表情。
暮月听到他停下来,忍不住抬眸看向他,对上他惶然的眼色怔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大概是他担心害怕提起自己的伤心事,所以才会这样,刚刚内心中升起的愤恨被瞬间柔软的触碰了下,她牵起唇角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接着说便是。"
男孩确认她没事,才接着说道:"是…灭门。"说到这他又小心的观察了下暮月的反应,在暮月温柔的注视下接着说:"据说十分惨烈,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很惨烈就是了,最后那家人只留下一个孩子,就叫暮月。"
"你们阁主是什么样的人?"刚说完,看到男孩不痛快的表情,放映过来他大概并不愿意面对自己曾跟百翠阁相关这件事,又换了一种说法:"百翠阁的阁主是什么样的人?"
男孩厌恶的说道:"是个疯子,我虽然只远远见过他两三面而已,但他是个疯子。"
正常人不会创建百翠阁那样的组织,更不会用那样的方式管理。
也碍于它的管理方式,极少能有人活着逃出百翠阁。男孩还是趁着一部分人出行任务,他仗着自己身手极好,对百翠阁又相当了解,观察了很久后占了年龄的优势,因为身形娇小才有机会寻了适合自己的出路,这才顺利逃出来。
屋内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静,这显然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当年的恩怨显然不会因为时间而消散,那场大雪看似让它陷入皑皑之中掩盖了一切,但族人的血太过炙热,它足以融化那一层层风霜,直接飘散到下一代人的身上。
随着剥丝抽茧离真相越来越近,随着被牵扯其中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浑浊会散去,一切会回归清明。
暮月眸光闪动了一下,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对着男孩说:"你想不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一下不光是男孩,就连屋内的其他人也都怔愣住了。
刚刚还在说百翠阁和男孩的经历,怎么突然一下就说到这去了?
"你想吗?我有办法。"暮月没有在意大家错愕的眼神,依然耐心的问小男孩。
"嗯!"男孩想过也许暮月听了自己的经历后更讨厌自己,甚至可能会敢自己走。毕竟他在她最讨厌的地方呆过,而且可能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也想过她可能会跟别人一样觉得他是个可怜虫,安慰弱小的他。
但这些其实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没有跟她说的原因。
他不是信不过她,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季全,死不死的都没有什么区别,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怎么会提防她不信她呢?
但暮月没有,哪怕是提到了她曾经的过往本该很难过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被她迁怒的准备,但她现在竟然说的还要给自己治病。
想到这里男孩眼底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受宠若惊的内心,仅呆愣了几息就迅速点头答应,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是错觉转瞬即逝一般。
听到这里,花满楼坐不住了:"等一下等一下,"他实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话转到治脸上面的,但以他的经验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阻:"依我看要医他的脸现在还不是时候。林淮安你说呢?嗯?月明?"
月明浅淡的看了花满楼一眼,什么都没说,拿起茶盏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再放回桌上时也没见搭话。花满楼知道他这是护徒弟了。
在看向阿林爹,只见后者只是不咸不淡的嘟囔了句:"也不是不行…"
花满楼再看到暮月和蒙克,索图鲁一副"怎么了,不可以吗"的目光,就连男孩也一副困惑和不友善的样子皱着眉看向自己,一时无奈:"我不是说不让给他治,但他现在还有伤呢你们忘记了?这时候给他治脸,不把他活活疼死才怪。"
想要给他治脸除了要调配出适合的药方内服外敷以外,还势必要割掉脸上多余的腐肉,敷上药后才能再让脸上皮肤重新生出新皮。这孩子才刚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还没过三天更别说痊愈了,就要接受治脸的痛苦,这是成年人都未必能挺住的疼痛,更别说他才九岁。
暮月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
听到她动摇了,男孩眼中的光瞬间灭了下去。
花满楼看到她还能清醒可以意识到自己说的,刚欣慰的点点头就又听到她接着说:"但我想着,疼都疼了,一次性疼完了会不会更好?"
花满楼心想你在说什么鬼话?结果对上她认真的眼神,见她又把眼神移向她面前的男孩:"你觉得呢?要不然就是疼两回。干脆疼一次性一个月结束它。"
然后他就看到,被提问的男孩再次从跟霜打了一样蔫蔫的状态瞬间变成了斗志昂扬的样子,眼神带着挡都挡不住又认真又狠厉的光亮闪烁着:"我跟您想的一样!"
花满楼一拍脑门,说不清为什么竟然笑了出来:哎呦,真的是疯了。
他抬头看到月明,眉心没由来的一跳,刚好看到对方带着那该死的笑回头一挑眉梢戏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写着:你看我就说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依然忙碌。
暮月不仅在准备大赛的事情,还忙里偷闲的给男孩医治了脸,虽然他现在还缠着纱布每天还要换药,但在等些日子,脸跟身上的伤就会一并好起来了。
男孩也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坚强,动刀时暮月为了让他少遭点罪也给他用了一些止痛昏睡的草药,但醒来后的疼痛不会减轻分毫。
即使全身上下都伴着锥心的痛,男孩依旧不喊不闹,甚至乖巧的让人心疼。
大家对他自然就更上心了一些,经过几日来的相处,他对其他人的戒备也逐渐放下,已经可以说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奇特的大家庭。
只是他最依赖的依然是暮月,依然只有对着暮月时才会露出孩子般的笑脸,对暮月的所有要求都言听计从。一双眼睛只要她出现就追随着散发着喜悦的光。时不时的笨拙的讨她欢心。
在这期间,暮月他们也同样收到了来自各处情报的回复,让他们欣慰的是不管他们手中哪边人马探听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跟男孩说的如出一辙,他的确没有说谎。这也就意味着他对暮月他们而言的确是安全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蒙克放下刚刚收到的又一封探子回信,转头问暮月。
这么看来男孩已经没有了去处,但他还这么小,如果让他就这么离开无异于让他去死。
既然暮月都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了,只要他不是敌人,那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在外面自生自灭,一旦他被百翠阁先一步发现,到时他一个人未必还能有逃出来时的幸运。
即使有幸下去了,也难保被别的不好的人盯上。毕竟外面不比部落,现在四处都处于兵荒马乱的战火纷飞之中。哪怕这一刻是安全的,谁都说不准哪里的下一刻会不会也陷入战火。
一旦打起仗来,像他这种年纪的孩子又没有家人的庇护,想活下去可谓是难于登天。
"不然等他伤好以后,我给他找个好人家收养吧。"这不是蒙克第一次帮孩子们找归处。他曾经在战火中救出过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曲一他们五个就是当年死活都不愿离开,这才留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早就跟他们的家人无异了。
只是蒙克想到这孩子的心性难免也有点犯愁。他就像难以驯服的小野狼,浑身上下都是野性不驯,即使是现在,他也只会在暮月跟前收起他的狼爪子,就像个普通的九岁孩子一样。但跟他们其他人面前时依旧时不时炸着毛。
像这样的孩子是最让人头疼的,这孩子防御心太强,已经对外界丧失了信任难以驯服,即使有善良的人家愿意接受他,但连对救他的他们也都是现在这样,就更不要说以后的家庭了,这样的情况下大概他一辈子都不会接受别人,总不能好心办坏事。
暮月也知道蒙克的顾虑,同时这几日的相处让她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直到蒙克今天问到这里,她才真正下了定决心:"舅舅,其实我想…我想收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