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赵长月换了一身窄袖衣裳,老田为赵长月准备好了鱼竿等钓鱼用具。赵长禾今日换了一身浅绯色绣花纱裙,打扮的十分精致,自然不是为了去钓鱼的。
赵长月关心道:“你不冷吗?”眼下已经入秋,大家都已经穿了料子更厚实些的衣物,她穿成这样出去,绝对会伤寒的。
赵长禾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道:“谢谢堂姊关心,我不冷。”
既然她自己都不觉得冷,赵长月也不再管她。
徐子虞对钓鱼不感兴趣,就准备了笔墨纸砚,打算画一些山水画。徐子熠自然对钓鱼更不感兴趣,纯粹牵着狗去玩了。
赵长月身边跟着笙儿,赵长禾身边也跟着使女安儿,晓云和夫君田晓郎也跟着一起下山服侍。
这山低矮,形似小鱼,因此名为小鱼山。
众人沿着山脚往西走个百十丈就能见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浅,甚至能看到里面各色各样的石头,在日头照射下反着光亮。路上的野花野草在入秋之后渐渐褪去了鲜绿,零落成泥之后等待下一个轮回。
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河道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深,倒映着远山的影子,自做画卷。
他们到时齐愿初、齐司暮和齐如僖已经到了,跟着一些小厮使女伺候。
齐如僖抬起鱼竿,指着赵长月,挑衅道:“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赵长月嗤笑,“谁给你的自信?”
“我就是有这个自信。”
“那祝你好运。”
两个人各站一边开始甩杆,使女就在旁边摆放好了矮案,放上点心茶水。
徐子虞没想到齐愿初竟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竟然也带了笔墨纸砚来作画。
齐愿初看着河边垂钓那一抹倩影温柔的笑了笑,他昨天真该感谢那个白痴妹妹,不然他还在想要找什么理由能和她一起出来玩呢。
“子虞兄也来作画吗?”齐愿初笑着问不远处的徐子虞。
“是啊,”徐子虞道:“这地方不是齐家的,我不用特意向愿初兄知会吧。”
齐愿初低头笑了笑,道:“我与子虞兄昨日才相识,怎么感觉子虞兄似乎对我有敌意呢?”
“敌意?”徐子虞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愿初兄,看清自己的位置。”
徐子虞又没瞎,昨天齐愿初那副孔雀开屏的谄媚样子他都看在眼里,若是齐司暮也就罢了,那是齐家唯一的嫡子,来日继承齐家家业,长月若与齐司暮在一起他甘愿退出,可齐愿初不过妾室所生庶子,不光与身份上与长月不配,来日就算分到财产也不过零星,除了那张脸以外,他哪里配得上长月,他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齐愿初听他这样说也不恼,依然如常的微微勾着嘴角,仿佛天生一张笑唇,这些年一直如此,因为他已经听了太多的诸如徐子虞那番话:你不配,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庶子,妾室生的低贱东西,永远都是下等人。但他统统不在意。
因为赵长月曾经教过他,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笑迎四方客。
那时她还很爱说话,可他却很胆小,可是看着那小女郎坚毅的目光,他就是知道,她不会骗他,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用一张笑脸来伪装成自己在世人面前熟知的面孔,也一直在她从来都不知晓的那些时光里,一直记着她。
齐愿初笑道:“多谢子虞兄提醒,我已经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了,这里位置很好,我就在这里画了。”
徐子虞对他装傻的话感到无趣,不再理会,“你不给我研墨,你跑哪去?”
“哎呀,你让大黑给你研,我去帮你看看他那边位置好不好。”徐子熠说着跑开。
他说完,大黑眨着无辜的狗眼添了一口墨汁,舌头立马染成了黑色,嘴边都在淌着墨汁,可能是那味道不好吃,尝了一口又开始往身上的毛上面舔。
徐子虞气的放下毛笔,“脏死了!”然后抱着狗先去河边洗狗。
徐子熠跑到齐愿初身边,先打了句马虎,又小声道:“哎,我长兄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齐愿初撇了他一眼,道:“当然不会,他以后也是我堂兄嘛。”
“孺子可教,你这么想就对了!”徐子熠道:“我长兄说好听点是为人正直,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脑筋,我知道他对堂姊有意,可堂姊只把我们当做亲人,所以你一定要快点上位,争取不要给他有开口的机会,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我面对堂姊的时候会有多尴尬!”
齐愿初调笑道:“你长兄要是知道你长大之后这么吃里扒外,他一定恨自己没在你小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徐子熠嘿了一声,道:“不会的,他和堂姊是一个性子,外刚内柔。不过你可真是厉害,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老祖母不知道有多喜欢你,不过堂姊可不喜欢比她聪明的人,她有疑心病,她知道你比她聪明只会更加提防你,觉得你接近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提防,你若一直烦她还会直接逆反暴躁。”
齐愿初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我传递给她的明显是爱的目光,她却觉得我居心叵测,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想把她娶进房,弄上床,做我的新妇罢了。”
徐子熠道:“你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你这个勇敢的男子。”
齐愿初笑道:“所以你还得继续在她身边做我的内应,这样我才能事半功倍。”
徐子熠道:“放心,只要钱给够,我给你做一辈子的内应!”
“不用,”齐愿初看着赵长月的背影,在画纸上落笔,道:“等我们在一起了,就不需要你了。”
“哎呀,我堂姊说了,做生意是一辈子的事情,等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可以再给你们拆散了啊,然后再撮合!然后再拆散!人生漫长,这都是情趣嘛。”
“可我还是更喜欢两个人的情趣。”齐愿初委婉拒绝。
“不要这样嘛,我可以给你打折的。”
齐愿初温柔的笑着道:“别逼我拿墨泼你。”
徐子虞扯着嗓子在河边喊:“徐子熠你给我滚过来捞狗,它游到河中间去了!”
“哎你就让它游吧!”徐子熠喊道:“你以为它是你呀,人家会狗刨!”
徐子熠还是跑过去了,因为那狗游了一圈以后可能觉得自己游的不尽兴,就去咬着徐子虞的衣摆往水里拖。
齐司暮一开始坐在齐如僖旁边钓鱼,齐如僖本来已经上钩的大鱼忽然就脱钩了,一次两次都是这样,齐如僖烦躁道:“长兄!你去别处钓鱼吧!”
齐司暮无奈收杆,又坐到了赵长月身边,赵长月本来上钩的鱼也突然脱钩了,连着几次,她和齐如僖正比到关键时刻,赵长月有些急了,道:“齐大公子,麻烦你去一边钓吧,你克到我了。”
在齐司暮的印象里,赵长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果然,失去女人偏爱的男人呼吸都是错的。
于是收了杆,也去齐愿初身边作画了,本来想看看齐愿初画到哪了,可齐愿初画了半天,除了山水以外,就只有一人在河边垂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问道:“其他人呢?”
齐愿初道:“不画。占地。”
“我也占地吗?”齐司暮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可是你长兄。”
齐愿初皱眉道:“可是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画面,你自己不觉得碍眼吗?”
齐司暮摇摇头,“我怎么说也帮你钓了她四年,你现在觉得我没用了,就碍眼了是吗?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现在都怀疑我钓不上来鱼是因为老天在惩罚我!”
齐愿初白了他一眼,在画面上添了个墨点,“行了吧,这个是你。”
齐司暮“......”
齐司暮最后决定拿起笔自己来画,他虽一直征战沙场,可怎么说还是有些大家公子的底子在的,画也作得。
那画面里有青翠山峦的壮阔、有钓客收线时河面泛起的柔波、有同在岸上作画和同在河边玩水的兄弟、有在河里游的欢快的黑狗、有日将落、有火红的枫叶在绯色旋转起舞的裙摆边落下——落址为宁国信阳城小鱼山下。
原本只有徐子虞和徐子熠在泼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最后除了赵长月和笙儿以外竟然都玩起了水,湿了衣裳,冻的瑟瑟。
正如叶老太太所说,赵长月性情就是无趣的,除了生意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的事情,更不愿意在玩乐上浪费心思,那边欢声笑语,她生人勿进,依旧坐在河边撑着鱼竿,衣服上被泼到了水,她也只是觉得应该是他们不小心泼到的,自己拍了怕衣服上的水珠。
齐愿初额前沾了一些碎发,乌黑的眸子和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像是落水的懵懂小鹿,可怜又可爱,看着赵长月的身影嘟哝道:“她真的好无趣啊。”
徐子熠小声道:“我就说吧,你跟她在一起以后肯定很无聊的,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刚刚说的?”
齐愿初不理,又不死心的泼了赵长月一捧水,这次赵长月发现了,可看见齐愿初立刻转过身去,心想他应该是泼错了,然后抖了抖裙摆上的水珠,看见了,但还是没有理会。
齐愿初微微幽怨的转过身看着赵长月,真想拿个桶来直接泼她身上。
最后赵长月钓了五条鱼,两条大的三条小的,而齐如僖只钓了三条小鱼,自然是赵长月赢了。
不过她怎么说也比齐如僖年长几岁,不屑于跟小孩子计较,讥讽她几句之后就收了杆,准备回去了。
齐愿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后面喊道:“赵女郎,这山中有很多野味,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猎?”
赵长月转头看着他,赵长禾也转过身。
她们两个都是赵女郎。
“好啊!”赵长禾道。
赵长月已经回过身,走在了前面,没有见到齐愿初脸上那个失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