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走我不走,月亮不睡我不睡。
——《木槿日记》
“你不是……”
说不惊讶是假的,陆清都上前一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隔开了木槿和李知潜的距离,视线落在木槿身上,“这么快就交朋友了?”
陆清都眼睛带笑,他是真高兴,木槿明显的看出来,似乎是因为他交了朋友的缘故。光投下来的影子和他的重叠在一起,黑乎乎的,看不见五官,只看得清杂糅后的身形,像一只臃肿的大熊。
“嗯……不是,他是我们班长,带我来熟悉熟悉校园的。”
“谁说不是朋友啦,”李知潜突然插进来,“我可是班长,咱们班所有人,包括教室,桌子,椅子,粉笔,黑板,只要是咱们三班的,就都归我管,都是我朋友!”
陆清都的视线从木槿身上移开,“你好,陆清都。”
李知潜就大步上前,热情的和陆清都握手,“久仰大名啊,陆学长,我去学生会办事的时候经常看到你,猪扒……啊不,朱主任那么挑剔的人,每次给我们开大会都夸你,哎呀,老羡慕了,陆学长可是我们的偶像!”
朱主任全名朱树能,有人猜测过他名字含义,并广为流传:能上树的猪都很能。然而,一山更比一山高,更广为流传的是他的外号,猪扒皮。
朱树能是高二一班班主任,教物理,常借职务之变,暗行偏心之名。
当别的班还在苦哈哈的执行每周大扫除“厕所一日游”,高二一班的学生已经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吹着空调,吃着零食,说着小话。
尤其是他的得意门生陆清都,可谓是占尽了便宜,迟到不记过,早退有金牌,连上课睡觉他都恨不得把办公室的床搬来让陆清都躺。
当然,陆清都德智体美劳,奖状拿到手软,每年优秀学生典范,以上均是个人臆想,不对他人负责。
或许是学霸的天然威压,或者是因为这样一个只能在学生会和大会上见到的人,李知潜对他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
好奇到恨不得立刻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李知潜。”在一连回答了五个堪称无聊的问题后,陆清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你能先去别处玩吗?”
“为……”
“谢谢。”如果不是中途打断话的话,那陆清都很有礼貌。
“啊?这,好吧,木槿,咱们走。”
虽然不知道站这是挡他老人家光了还是怎么的,但李知潜还是老老实实的拉着木槿,准备带他去别处逛逛。
“等一下。”陆清都说,“木槿留下。”
“木槿?”李知潜转过身,“哦,我忘了问,木槿你怎么和陆学长认识啊?”
他努力挤着眼睛,想做出星星眼的样子。
陆清都:“……”
“他是……”木槿又卡壳了,他应该怎么介绍陆清都啊,舅舅的朋友?托他照顾自己?还是同居室友?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木槿纠结来纠结去,眼见李知潜就快压制不住好奇心,陆清都适时开口:“朋友,家里人认识。”
“原来是这样啊……”李知潜若有所思,还想再问,陆清都就下了逐客令,“我们还有事,上课我送他回来。”
“那好吧。”
陆清都觉得自己涵养真他妈好,遇到沈南星第二,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等到李知潜终于舍得三步一回头的走了,陆清都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
木槿站在那没动,这他是第一次见陆清都穿校服,兰城一中的校服很好看,夏秋冬共有三套,尤其是秋季那套蓝白色的,修身版,颜色搭配很舒心。
“有什么跟我说的吗?”陆清都见木槿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迟迟不说话,便率先发问,“今天早上的事,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
“什么事?”木槿突然想起来,是有事的,昨天晚上八点多,他们本来在一起喂鱼,陆清都从鱼缸里捞了一条五彩搏鱼给他看,特别漂亮,水蓝粉染体,鱼尾宽大飘逸,体型较大,色彩美丽。
他问木槿,好看吗?
木槿点头,是好看的,特别好看,尤其是陆清都那张脸隐匿在鱼缸壁蓝光里的样子,眉眼柔和,鱼被捞出来的时候,好似浑身都发着光。
后来陆清都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前让木槿把门关好,不要给他留门,他有事得早上回来。
“我早上回来送你去学校。”陆清都好像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两个字,“等我。”
“可是六点半就要到校,”木槿说,“要不你直接去学校吧,这样来来回回太赶了。”
电话是陆清都妈妈打来的,陆清都说他们不住在一起,本家在郊外,离学校远,一周回去一趟吃个饭就好。
虽然不知道陆清都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但木槿还是应了声好。
心中有根弦微微拨动,恍若什么东西掉在湖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在继父家,没有人这样跟他报备,所以他和妈妈总是数着时间盼继父晚点回。
“没事,不赶,我答应过你,不能食言。”
陆清都不放心的叮嘱道:“饿了冰箱里有吃的,你下午做的红烧鱼还剩一条鱼尾巴,那个不许吃。”
“为什么?”
“因为我要吃。”
自从前几天木槿自告奋勇想做一顿饭给陆清都尝尝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木槿喜欢做饭,陆清都家食材又多,还有专业的大厨指导,闲着没事就教木槿做些西洋菜或小甜品。
陆清都最喜欢吃木槿做的红烧鱼。
因为木槿说那是他妈妈教他的,有家的味道,他最喜欢。
“那我等你。”
客厅没开灯,陆清都抬起手,似乎很想摸摸他的头,但举起来的那一瞬间又放下了,“嗯,睡吧,不早了。”
他笑了一下,“晚安。”
“晚安。”
上次木槿鼓起勇气向陆清都说了这两个字后,陆清都每晚上楼都要等在他门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说晚安。
这似乎,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早上做早餐的时候,木槿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了陆清都那份,如果陆清都不回来,他可以带到学校吃,反正多做一个人也不费事。
他坐在餐厅里,看着墙上的挂钟默默数着表,五点四十,五点五十,六点十分……
终于,在六点十五分的时候,门铃响了。
世界之外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点滴砸在心里,温柔的宣判结束了。
木槿愣了一秒钟,赶紧去开门,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急速加快,是期待吗,又不太像,总之,在开门见到沈南星的那一刻,他是有些失落的。
沈南星叫他快点收拾东西出来,他叫了司机,再不快点就迟到了。
木槿对沈南星道了声谢,坐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早餐没拿。
他太着急了,像是在逃避什么,压制自己的内心。
陆清都回来的时候,房子空空荡荡的,没看到人,只有一份还温着的早餐。
是牛油果吐司和华夫饼。
木槿特意跟王姨学的西式饭点。
牛油果被压成绿豆丝形状,软滑滑的,面包中间卧了颗溏心蛋,边缘打磨的整齐,轮盘似的,加了点菠菜卷。
木槿给他打了两颗鸡蛋。
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陆清都自私的认为,这个早餐是为他准备的。
他由衷感叹,木槿真没白养。
不像沈南星,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欠揍。
“沈南星说你不回来了,而且,也快迟到了……”木槿低头,“所以我就……”
“对不起。”木槿说。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没有等你……”
“是我来迟了。”陆清都俯下身,木槿那双圆润的杏眼落在他眼底,依旧是水灵灵的,仿佛随时准备要哭。
“你不需要道歉。”
“我……”木槿很少哭,却生了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陆清都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眶从微红到粉,再恢复如常。
“谢谢你的早餐。”陆清都笑着,“不然我得空腹上课了。”
“没关系。”
木槿抬起头,陆清都在他身前覆下一片黑影,从影子上看,如同把他整个抱进了怀里。
“今天放学记得等我。”陆清都放慢脚步,和木槿并肩走着,偏过头看着他,“这次我不会迟到。”
“好。”
花藤下,蓝雪花轻轻抖动着花瓣,光照过来,像藏了一粒沙子,小小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