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凰 第17章 第 17 章

“慕容歆，言而无信，好啊，很好…”

宁予一修长的手指紧攥成拳，杵着沙盘边缘的木楞，嘴角涔起不合时宜的瘆人怪笑。

溃败的魏军狼狈逃回营，将战况如实禀告被“软禁”的宁予一，各个满腔激愤，咽不下主将被燕国毛丫头枭首的恶气。

南星偷瞄宁予一的容色，战战兢兢端来一杯热茶：

“王上，沽名钓誉的贺老贼死了，您借刀杀人之计已成，此番退让之策也不算全然无功。朝中无合适人选，陛下定不会由着太子再折腾，兵权早晚还您，您再打回去就是。”

宁予一捧过茶杯撇了撇浮沫：“梅祺可不是吃素的，且我发兵的用意又不是真吞下燕国几座城，慕容歆比城池要紧多了。”

南星气的跺脚：“可现在燕军所驻之地，二十年前就是我大魏疆土！王上骁勇，收复旧土是多大的功勋啊。”

“你嫌我命长？”宁予一觑眼瞥她，无奈叹气：“代我写封战报，请旨回击。”

南星惭愧垂头，灰溜溜去寻笔墨。

宁予一在帐内悠然踱步，眼中精光一闪，问道：“狐狸埋进来的耳目，揪出来没？”

南星边写边答：“她闯营那日，我方外围侦察兵全都抓了，但甄别数日，无人吐口，都押着呢。贺老贼的人咱查起来束手束脚，这回战场上杀掉不少，慢慢排查吧。”

宁予一悄然翻了个白眼，军营人数众多，这么查可不行…

“放风出去，就说我要为贺将军报仇，取慕容歆人头为阵亡将士祭旗。”

南星抬起迷惘的眼眸，以毛笔抵着下巴反问：“您现在对外表象是无兵权的吉祥物王上，这话太张扬了吧？”

她心底还有一句：慕容歆动辄扬言扒您的皮，您天天要人命挂嘴边，你们堪称一对活宝，八字不合又为啥要彼此利用呢？

眼前投落一道颀长暗影…

南星惶然后仰了身子，丢下毛笔疯狂摆手：“婢子不多嘴了！”

不为别的，宁予一正把玩着手里光亮的匕首，一点点俯身逼近可怜南星的薄唇呢。

宁予一牵唇笑开，懒洋洋将匕首抛向半空，接住后又转了个刀花：“快写，风声散布自然些，谁有动作就抓谁。”

惊魂未定的南星恍然大悟，原来宁予一意在钓鱼！

战报往来日久，十日匆匆。

近来凉军小胜不断，为不损魏国威望，魏帝咬牙充硬气，将兵权重交宁予一，命人务必打场胜仗，莫要让凉人看魏国笑话。

宁予一借机讨要来平陵关驻军的调度大权，步步蚕食太子云琮谙的人脉资源。

四月下旬，一寻常的阴凉午后，她集合大军陈兵河畔，挑衅宣战。

燕军大多驰援西疆去了，眼下梅祺手里的兵，远不及宁予一身后的人马。

梅祺在帐内仔细观瞧沙盘，眉心蹙成川字，怅然质问慕容歆：“难关当前，你脑中情报还藏着掖着不肯说？大燕的疆土子民，是你慕容氏的，非是旁人的！”

慕容歆立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掰手指：“我是人不是神，情报有时效，我日日留守营中，太后也没复我掌司职务，我能藏什么？又能说什么？”

梅祺差点火冒三丈：“西凉主将的好恶习性，你知情不报；如今宁予一气势汹汹赶来，你还装傻？！”

“战报与武将路数的探听摸索，鹤羽卫比昭靖司强多了。”

慕容歆好不委屈：“我的猜测不过一家之言，就算掏心掏肺讲出来，您和太后也未必信，何必呢？宁予一进犯，您战无不胜的声名在外，还是迎敌吧。”

梅祺激愤难当，一拳砸向沙盘，深呼吸许久才沉声下令：“长主既如此说，臣再劝无用。您的军令状虽破，但太后本期许你灭杀宁予一的。今日难得交锋，臣请您领兵迎战。”

慕容歆难掩讶异，急切回嘴：“您才是久经沙场的主将…”

梅祺厉声打断：“既知我是主将，就该服从军令！贻误军机、违抗军令者，当斩！”

慕容歆垂头自嘲苦笑，自牙缝里挤了声：“遵、令！”

一刻匆忙，慕容歆跨上马背，率军迎战。

她心知肚明，此次胜算不足五成；

梅祺自是比她还清楚时局。

一直以来，慕容歆自诩熟谙燕**事实力，依以往情报推演，认为只要物资丰盈，国库充实，燕军有抗击凉魏两国之能，自保绰绰有余，开疆拓土也不在话下。

可留守军营月余，西疆频频战败的消息过耳，她的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危机意识，燕国表象的霸气，不知有多少是云澜苦心营造的繁华泡沫…

饶是云澜准她重掌昭靖司，估计也难以转圜时局，情报充其量是辅助，沙场上，战力与将官才干，才最要紧。

非是她不与梅祺吐露敌帅的个人习性，慕容歆腹诽，两军对垒一个月了，若燕军此刻还未摸清敌方路数，仍需从谍者口中了解将官脾性，好比百姓饭后闲谈图个热闹，并无甚功用。

说回眼下，两军各自列阵，已箭在弦上。

宁予一领兵素来果断，并无半字废话，见人迎战，边下令开攻。

一声令下，南来北往的士兵刀枪剑戟交错，马蹄混淆，黄尘飞扬。

梅祺断无看热闹的闲心，早已写下求援书着人加急送入京中，请旨增兵了。为民心士气考量，此刻早不适合替云澜探求慕容歆的真实意图，守土取胜才是她这武官的第一要务。

沙场混战近一日，双方伤亡皆不小，慕容歆从未经历过如此持久的激战，身心俱疲。

一小将自驻地飞快打马前来，找见她便急切传话：“梅将军命您务必再撑两个时辰，增援已在半途，援军一来，我军占据地利，定能取胜。”

慕容歆疲惫不堪，争强好胜的心思全消：“你让她出来指挥，宁予一路数毫无规律可循，我讨不到好处。”

小将面露难色：“将军没闲着，一直帮您统顾全局呢…我军人马都在这，眼下比的是韧性，战术没那么重要了。”

慕容歆自知废话无用，手握长剑带队冲锋去了。

谁让宁予一下场厮杀了，她不好让自家将士瞧不起，只好有样学样。

叮铃哐啷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步兵近战甚是考验耐性，不知不觉间，月上玉津，晚风乍起。

算着时辰，援军将至。

慕容歆浑身酸疼，剑都要握不住了，战场远比她想象的痛苦百倍，才经历一场鬼门关的身子骨有点吃不消…

她觑起凤眸，瞪视着不远处身形矫捷的宁予一，不知这人怎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亲自厮杀半晌，都不曾退让分毫。

“长主，您还好吗？”身侧小将发觉她动作迟缓，手臂发颤，忍不住关切。

慕容歆刚想咬牙应一声还好，耳畔倏尔吹来远处的喊杀声：“冲啊，击退魏贼！”

“增援？”她眼底放光，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泛，举剑扬声呼喊：“增援到了，杀！”

“杀啊！”

渐渐低沉的士气转瞬高亢。

慕容歆深吸一口气，打马朝宁予一那边驰去。

宁予一余光扫见她的动静，眸光微转便计上心来，悄然从战局中抽身，密切留意她的动向…

“铛啷——”

“别动！”

电光石火只一刹，燕军小将回身挑了个敌人的功夫，再抬眼去瞧，身侧护卫着的小祖宗竟被宁予一钳制了去。

援军气势汹汹自后方赶来，宁予一瞧着这番阵仗，清楚胜算堪忧，决意尽早抽身，而慕容歆，就是助魏军脱离胶着战局的利器。

宁予一应急调拨中军数十人合围防御，将长刀抵住慕容歆的脖颈，扬声叫嚣：“燕人可看好了，你们长公主在我手里，识相的退后！”

慕容歆撇着小嘴，委屈巴巴与人咬耳朵：“你刀太脏，我故意送上门的，拿远些呗。”

宁予一冷哼一声，腰间禁锢人的手臂力道渐紧：“你这狐狸嘴里没真话，老实忍着吧。今日折损的将士，我都记你头上，你不若想想，如何偿还这笔血债。”

一匹雪白战马踏起扬尘无数，飞速现身两军阵前。

梅祺闻讯赶来，眉心满是褶皱。

她定睛凝视着被宁予一挟持的慕容歆，眼底疑窦满溢。

慕容歆的身手是她亲自传授的，饶是应战一日，也该有自保之能…

这便是她试探一个月都未猜中的小算盘吗？慕容歆当真拎不清时局要叛国不成？！

慕容歆亦穿过人群打量着久久不下决断的梅祺，她大抵猜到了，梅祺约莫看穿了她的小算盘，那…依此人心性，不会为她妥协分毫吧…

“宁予一，撤兵，梅祺不好惹，她可不在乎我。援军倍增，你赢不了。”

这僵持的片刻功夫，宁予一表面沉稳如山，实则心里也发虚。

燕兵见自家公主被擒，有过短暂的不知所措，但梅祺现身后，大家便又如无事发生般，拼尽全力奋起抵抗。

她低眉扫过蔫巴的慕容歆，莫名生出一丝可怜的情愫，开口却是挖苦：“你人缘够惨啊。”

慕容歆耿着脖子回嘴：“来援的该是幽州军，是除禁军外，大燕最得力的军队，再耽搁，你的下属会被包饺子！”

宁予一四下逡巡着，权衡须臾下令撤了兵。

与梅祺对线，还是生平首次，这女人不在乎皇嗣死活，心狠手辣真不是说说的。

幽州军是燕都南侧最后一道防线，竟被梅祺调了来，可见其人备受云澜信重。

宁予一不会傻到鸡蛋碰石头，魏太后交给她的任务，便是带回活的慕容歆，眼下足够交差。

况且老将贺经年丢了命，她集合边军主力出征再度损兵折将，魏在燕疆遭遇顽抗连败两次，征北难有收获，已有与西凉解释撤兵的理由，本就不想打仗费钱的魏帝估计要乐开花了。

是以，魏军回撤，梅祺率众乘胜追击。

宁予一率大军一直撤到魏边境平陵关方休。

敌军撤出疆土，梅祺没理由再追，越过关隘便是挑衅。

一夜又一日，两军尽皆疲累不堪，各自沿边境扎营休整。

此番结局于慕容歆而言，堪称上佳。

燕军大胜，她顺利入魏，宁予一未赢便回不去宁州…老天开眼，处处合她心意！

于是，得逞的慕容歆彻底卸去心头紧绷谋算的压力，歪头窝在宁予一的马背上睡得香甜。

宁予一整日整夜不曾合眼，加之眼前还有个不好应付的小狐狸要看着，她不便在营中耽搁，先一步回了平陵关驻防处的官邸。

抵达府宅外，她低头推搡慕容歆的背：“到了，下马。”

“…咚”

随着推搡的动作，慕容歆没骨头般往前歪去，彻底趴在了马背上，没有一丝从睡梦中转醒的迹象。

宁予一弯着腰偏头瞧了眼，睡熟的狐狸樱桃口紧抿着，羽睫随呼吸频次微微颤动，脸颊红扑扑的，莫名有几分乖巧可爱。

“心这么大？”

她蹙眉嘟囔了声，无奈之下只好揽着睡熟的人缓缓滑下马背，而后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怪笑，吩咐南星：

“取根结实的麻绳…再找块粗布。”

慕容歆：想要的都达成了，好梦好梦！

宁予一抬手捏着傻睡狐狸圆润的苹果肌：手感不错

咕咕：慕容歆你快醒醒啊喂！

剧情铺垫扯太快，感情线慢吞吞追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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