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 第214章 伤自尊啊

这不是个错觉，阿爷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啊。皇帝去了兴庆宫但是事情却向着难以捉摸的方向发展了。要是放在以前，圣人和贵妃到兴庆宫，自然是放松精神，享受着难得清闲的日子。或者欣赏歌舞，或者漫步宫中欣赏着美丽的景色。圣人更会在花萼楼举办宴会，全长安的人都恨不得涌到花萼楼下欣凑热闹呢。

但是这次圣人去兴庆宫却是和平常不一样。没有什么歌舞了，更没有宴会了。那些能参加宴会的皇室宗亲和功臣们得了圣人要去兴庆宫的消息，就开始预备着赴宴的事情了，贵妇们着手挑选精致的首饰和华丽的衣裙。男人们则是要显摆下自己花费不少精神弄来神驹良马，还有新收入府上的昆仑奴还有马匹上精美绝伦各种马具。

但是大家都预备好了，就等着宴会的消息了。谁知宴会却像是天上的云彩，可望不可即！

宴会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忽然变得勤政起来。最可怜的要是桃子了，身为右相，桃子负责一切政务。以前都是隔几天到阿爷跟前汇报工作。他每天只要把批示好的公文送到宫中请阿爷决断就行了，圣人批示好的公文自然会送到门下省，然后按着圣人的意思颁布。

但是现在桃子每天都要去兴庆宫面对阿爷，面对着阿爷事无巨细提问。然后桃子满脑子的阿爷批示赶回去，开始召集官员，把阿爷的意思传达下去。呜呜呜，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阿爷不相信我的能力？不对，桃子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把自己做宰相以来经手的政务都过一遍，没有什么差池啊。

难道是有人在阿爷跟前说我的坏话了？桃子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要是这样，阿娘肯定会告诉我的。我是白长着眼镜和耳朵吗？

再者说了，阿娘常说的，打铁还需自身硬，我的政务无可挑剔，他们还能下什么蛆？难道是阿爷忽然要做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呵呵呵，真是个冷笑话，好冷啊！桃子摸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摇摇头。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自己府邸门前了，看着已经等在门前要汇报工作的官员，桃子无奈的收回思绪。

不行，我还是要找时间问问阿娘，阿爷是怎么回事啊？

杨玉倒是很清楚李隆基为什么忽然性情大变！因为愧疚之情过去了，接下来皇帝觉得被伤了自尊心了。自己的怠政造成了李林甫的一言堂和任人唯亲，朝堂上风气败坏，能干的官员得不到提拔都，良好的气氛和规则被破坏了。后来杨国忠更是一塌糊涂。李林甫怎么也算是有点本事的糊裱匠，把盛世粉饰的十分好看。但是到了杨钊手里，已经是疲于奔命岌岌可危了。杨钊要去征讨南诏，就是为了转移矛盾。可惜矛盾仍旧存在，南诏却战败了。

接下来朝政江河日下，一切都向着难以挽回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安禄山不造反，也会有别人！李隆基比谁都清楚。当初他的确存了怠政偷懒的心思，不过好在是杨玉，扬州官场的混乱给李隆基当头棒喝，然后杨玉带着十几家钱庄开始整合全国财政系统。

中央政府对全国的财政控制力增强了，还直接控制住了边镇上军队的军饷发放。这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们要想做点什么，也该掂量下了。若不是杨玉不动声色推动——今天的情况未必能比安禄山造反之前好多少。

到了兴庆宫，李隆基竟然叫高力士调出近十年的各种上疏和朝廷颁布敕书，他一个人埋头研究起来。而且每天除了吃饭，剩下的时候都在研究这些。别说高力士了，就连着杨玉都被惊着了。难怪人家能做天子呢，这个毅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是杨玉心里隐隐的生出不安来。

一无所知的高力士只能硬着头皮来问杨玉：“圣人似乎早有厌倦政务的心思，前些年政务皆是委托给了李林甫。虽然李林甫存着私心，但是政务上并没特别离谱的事情，而且李林甫已经病死了。怎么圣人还——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圣人忽然性情大变，高力士顿时心里没底了。他一直跟着李隆基，皇帝的心思揣摩的七七八八。高力士早就看出来了，天下太平，圣人渐渐没了当年的锐气和勤奋。因此才有了李林甫专权，在朝堂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圣人当然早就看在眼里，但是隐忍不发，就是李林甫的能力不错。能够叫圣人从政务中抽身出来，享受几天难得轻松地时光。

怎么李林甫已经病死了，忽然要翻后账了？高力士满心惊疑，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娘子大概能知道些，高力士在心里权衡再三，还是来请教杨玉了。

但是她能说什么呢？杨玉总不能和高力士说：“阿翁放心，三郎只是痛定思痛，要改正以前的错误啊！”高力士眼睛很毒的，肯定会追问下去。他们这对主仆真是难缠，一个李三郎就杨玉喝一壶的了，再加上高力士，她别活了。

杨玉对着高力士笑的好像牙疼似的笑容：“阿翁想多了。大概是圣人忽然想起来前几年政务上的瑕疵，要拿出来给桃子做教材呢。还有就是，做父母的心，总是想着给儿女们铺路。以前李林甫阴奉阳违，朝政败坏。三郎不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啊。叫桃子少些麻烦。而且桃子还小呢，处理政务上经验不足，三郎是担心桃子为难啊！”杨玉只能说李隆基是为了给儿子铺路，才要整顿政务的。

高力士听了杨玉的话半信半疑的，但是仔细想想，娘子说的也有道理：“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娘子也不用太担心雍王殿下。老奴冷眼看着，雍王殿下做右相以来行事很有章法。只是一样，圣人到底是不年轻了。这么下去可要——还请娘子劝着些。”

杨玉立刻笑着应承下来：“当然！”但是李隆基最近闭门修炼，她也不能和以前那样随便进出了。杨玉忽然发现，她和李隆基之间不再是亲密无间，竟然有了一层无形的隔膜了。

送走了高力士，杨玉决定去看望下正在用功的皇帝。人真是奇怪，以前杨玉总是担心皇帝怠政，心里恨不得抓着李隆基每天做考核，最好叫他007,996鞠躬尽瘁。但是现在她竟然担心李隆基超时加班了。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啊。

预备了李隆基最喜欢的茶水和点心，杨玉特别装扮一下去了勤政楼。守在门口的内侍见着贵妃过来了，也不敢阻拦，就要进去通报。杨玉一摆手：“不要惊动圣人。”说着杨玉接过来侍女手上的东西进去了。阳光斜斜的从窗子照进来，李隆基整个人则是坐在阴影里，托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玉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皇帝跟前，李隆基等着她走近了才发觉有人进来，一抬头正对上了杨玉的笑靥，他脸色瞬间闪过一丝阴沉何夹杂着不自在，眼神有些躲闪。但是很快李隆基脸上颜色越来越黑，从不满变成了嫌弃甚至是愤怒了。这个变脸的速度和逻辑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啊。杨玉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皇帝了。

嗅到危险的气息，杨玉立刻道歉：“他们说三郎坐了一上午了，想请三郎起身疏散一下。我烹了茶——”没等着杨玉说完，李隆基很不耐烦地一摆手：“娘子好意我领了，你还是出去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呃，好吧。杨玉吃了当一闷棍，无奈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了。

简直是从没有过失败！这世上还有谁拒绝自己的殷勤好意？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杨玉从勤政楼出来，越想越觉得窝火。但是她不能回去跟着李隆基撒娇，耍赖。因为刚才李隆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叫杨玉不敢再撒娇耍赖来解决了。他的眼里竟然有怨恨和愤怒！杨玉不敢置信的摸了着心口，天子之怒的确不是随便说说的。

当初就是李隆基认为李亨心怀不轨，决心废掉太子的时候，也没这么狠厉的眼神！杨玉心里激灵一下，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别是他觉得在杨玉跟前彻底没面子了，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啊！杨玉浑身哆嗦了下，跟着她的春桃察觉到了杨玉的异样：“娘子可是身上不舒服？要不要传步辇来？”杨玉摇摇手：“没事，我就是这些天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好容易出来散散心。我没事，一个人走走。”说着杨玉离开了甬路向着湖边走去了。她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想。

一阵清风吹来，夹在着淡淡的花香。杨玉才发现春天就要过去了。这大概是这个春天最后的鲜花了。湖面上已经是荷叶亭亭，有些性急的荷花都开始冒出骨朵来了。杨玉靠着的山石，望着水面上的睡莲，心思飞得很远。

李隆基调出来十年之间的上疏和各种公文，他肯定是发现了不少弊政，更有自懒惰怠政的痕迹。马嵬坡的惨痛，还有太极宫的凄凉太上皇岁月，皇帝心里受到的冲击绝对堪比彗星撞地球了。他已经慢慢地从对杨玉的愧疚中出来，开始痛定思痛，总结教训了。可惜结果是残酷的，他要负主要责任。

一个人面对自己的错误是很难的，尤其是李隆基这样处处标榜自己盛世明君的皇帝，对他的自尊心简直是毁灭性打击。一个人犯了难以弥补的错误，就会开始迁怒，开始掩饰了，偏生他看见杨玉就会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情。杨玉郁闷的把手里的一颗小石子扔到水里。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只白鹭从藏身的荷叶下面飞出来，不满的拍着翅膀飞走了。

那样她岂不是很危险？杨玉很无奈的叹口气，别可怜李三郎了，你的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杨玉苦笑了几下，真是没想到，坦白身份，却坑了自己。杨玉觉得自己像是捅马蜂窝的人，别人安全了，自己则是被马蜂蛰个半死。

接下来等着自己是什么呢？李隆基会打心里厌烦自己——然后按着宫斗剧的逻辑，她大概率会失宠，连带着桃子也跟着倒霉。人家宫斗剧中的大女主还能有复宠的机会。哈哈，到了我只剩下冷宫了。没准李隆基担心自己大嘴巴胡说，或者是想洗掉自己的污点，干脆把杨玉关进不见天日的永巷，要么就——杨玉越想越觉得危机四伏。李隆基随她的确有感情，但是男人的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李隆基怎么会容许有人挑战自己明君的声誉呢？他必须是完美无瑕的，是武文治武功的。

“娘子时候不早了，天晚了，仔细石头上凉！”春桃到底不放心，过来寻找杨玉。杨玉心里闪过一道光：“凭什么我就要坐以待毙，什么也不干，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失宠算什么，老娘再去找第二春。你敢对我的桃子不利。哼——我也不是没想过造反的可行性！还有什么我不敢的？”

李三郎和娘子还真是天生一对，他们都最爱自己，不是那种被命运摆布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4章 伤自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