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乌黑的云层中闷闷的雷声轰然响起,豆子般的雨滴倾盆而下,
游朝和把头伸进橱柜里,四处搜寻,只见自己的雨伞整齐地挂在木杆上,却唯独不见那把白色的太阳伞。
搜寻无果,她最终死心了。
这么多雨伞,秦愿偏偏拿的不是自己的伞,这还得跟于新暮交待一下。
此刻,她的脑子被雷鸣声扰得嗡嗡的。
昨天,她在将那把伞装进包里的时候,特地给于新暮发了一条信息。
他倒是没说什么。
但他说了句话,让游朝和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说,特意留给你的。
特意?
那就是不能借给别人。
那天她确实没带伞,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朝和胡乱猜想了一通,草草地洗漱完,眉头微蹙。
在她的印象里,于新暮是一个看起来高冷,心思却很细腻的一个人,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这件事。
出门时,雨势渐小,游朝和穿上蓝色的雨鞋,手持一把奶黄色雨伞。
在九栋和十栋之间,有一辆黑色宾利,在朦胧的雨雾中打着双闪,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游朝和撑伞经过,却见车主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下来,雨伞很大,完全将一个高大的男人包裹住,男人定定地站在车旁,挡住她的去路。
雨水滴落在雨伞布上,发出清脆地滴答声,随后顺着雨伞的弧度向下滑,微风一吹,滴落在他黑色的鞋面上。
“朝气,一起去医院?”
于新暮将雨伞微扬,温冷的声音在雨声中荡漾开来,传进游朝和的耳畔。
听到熟悉的声音,游朝和将雨伞抬起,懵然的目光跌入一对潮湿朦胧的黑眸。
她怔愣一瞬,朝气是她的小名。
她是暮春三月出生的,名字来源于一首诗,“暮春朝气和”。
游钧本来取的名是朝气,但汪雨霖觉得有些随意,才从中取了“朝和”二字。
故而,朝气便成了她的小名。
只有父母家人知道她的小名,她鲜少向他人提及过。
许是昨天搬家,他不小心听到了。
但是,这让她觉得有些……过于亲密。
她抿着嘴,抓着雨伞把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低头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的鞋面,有些担心自己会把他的车弄脏。
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的时候,对方似是看透了游朝和的心思,提前开口打消她的顾虑:“我的鞋也被打湿了。”
跳脱的雨水纷纷钻进他黑色运动鞋的网面里。
情急之下,游朝和只好开门上车。
密封的车内隔绝了雨声的嘈杂,变得安静无比,隐约中能听到雨水撞落在车顶的嗒嗒声。
游朝和端坐在副驾上,不自觉地绞着手指,她侧着身子面向于新暮,眉眼弯弯地说:“于先生,实在是抱歉,你的那把伞被我朋友拿走了,等她给我再还给你。”
“昨天晚上的那个女生?”于新暮专注地开着车,头也没回地说。
“嗯,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见他没说话,于是转头望向他,于新暮的侧脸冷冽淡然,目光凛凛地盯着前方。
他这是不高兴了?
游朝和摸不清对方的脾性,轻声地问:“于先生,你是不是介意自己的雨伞被借给别人?”
须臾,旁边的人发出声音,如初春的雪般温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温柔,“朝气,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话毕,车子缓缓停下,前方路口的红灯倏然亮起。
而后,他转头看向游朝和,薄唇勾起,“别担心。”
他一口一个朝气的叫着,让她听得很不习惯。
她已然察觉到他俩奇怪的相处模式。
她称呼于新暮为“于先生”,充满了礼貌和界限,而于新暮毫不避讳地喊她的小名“朝气”。
明明她才刚认识他没几天,于新暮仿佛已经认识她很多年一样。
*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两人一同从车上下来,在等电梯的间隙,碰巧遇到于洛主任。
“早,于主任。”
游朝和率先礼貌地打招呼。
于洛主任略微点头,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进入电梯,于洛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后问起于新暮:“小子,今天感觉怎么样?”
游朝和疑惑地抬起头,朝于主任的方向望去,确定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她的眼神转向旁边的男人。
“比前几天好些。”于新暮垂眸,声音低沉,眼睫微微颤动。
似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于洛和于新暮,两个人都姓于。
原来这两个人是一家人,难道于主任是他的父亲?
一直到诊疗室,游朝和很配合地装作自己是隐形人,沉默不语,也没有主动开口问及此事。
她对别人的家事并不感到好奇。
反而,于新暮却突然开口,直截了当地说:“于主任是我大伯。”
“……”
我也没问啊?
游朝和眼神懵然,嘴巴微启,愣愣地杵在原木长桌旁。
随后,她尴尬一笑。
回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于主任平时人还挺好的。”
她记得,自己曾经跟于新暮说过一次于主任看起来有点凶的话。
此时,她只希望于新暮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看见她若有所思,圆圆的眼睛泛着光,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于新暮没忍住唇角勾起。
*
今天,游朝和仅仅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教于新暮一些书写技法,剩余的时间,两人安静地陷入书法的世界中。
或是之前练习过书法的缘故,于新暮对书法技巧掌握得很快,一点就通。
一个小时的沉浸式书法体验很快过去,游朝和收拾着桌上用过的纸和笔,打算把毛笔洗了洗。
倏然,虚掩的门被推开。
于主任领着一男一女走进来。
游朝和拿着毛笔定睛望去。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面相稚嫩男孩。
“朝和,从明天开始,你带一下这个男孩,也是轻微的心理疾病。病历和疗愈方案我已经拿过来了,你按照方案做就行。”
她没想到刚上岗第一天,于主任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人,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眼前的妇人头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紧贴在脖颈处,肤色白皙,眼角有些许细纹,不大的三角眼带有狠厉的目光,薄唇耷拉下来,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妇人拉着男孩,立即扬起笑脸走到她面前,用讨好的语气说:“姑娘,我孩子就拜托您了,一定要治好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语气里伴随着哭腔。
游朝和见憔悴的妇人一脸乞求的模样,心里一软,眉心皱起,安慰道:“您放心吧,肯定能治好的。”
男孩默不作声,站在门边,瞧见是一位容颜精致,眼睛圆圆的美女姐姐,不由得有些局促。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游朝和,眼神胆怯羞涩,夹杂着一丝慌张。
此时,于新暮突然从窗边阔步走来,脸色阴沉,站在游朝和的右侧,慵懒地瞥了男孩一眼。
男孩被他周身的气场震慑住,眼神躲闪地避开,垂眸看向别处。
待所有人都离开,诊疗室仅剩下他们两个人。
游朝和见于新暮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便走到他身后,问道:“于先生,你不上班吗?”
她似乎从未问过他是做什么的,每天来医院会不会影响上班时间。
须臾,于新暮转过身,目光凛凛,沉着脸问:“你打算把那小男孩安排在什么时间?”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关心那个小男生,莞尔一笑,说:“本来是想安排在九点半以后的,等你走了就可以治疗他了。”
倏而,她眉头微蹙,话锋一转:“但是,他妈妈说这男生在读高中,每天上午要补课,要求时间安排在早上七点。”
这样的话,那她每天得早起了。
终究还是没逃过要早起的宿命。
“我陪你。”
游朝和一怔,那三个字轻飘飘地略过她的心尖,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她眼神直直地望着他,惶然开口:“你……说什么?”
室内安静无声,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止。
于新暮清了清嗓,下巴微微扬起,神态自若,“我的意思是,我也需要早上七点,否则上班会迟到。”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淡淡的,语气坦然。
游朝和噗嗤一笑,缓解凝固的气氛,“当然可以,只要不影响你的时间就行。”
*
下午六点,时青大厦楼下。
游朝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楼的等候区,耐心等待秦愿下班。
秦愿一下班便往她这边跑,一脸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昨天伤痛欲绝的神色。
她亲密地搂住游朝和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怎么今天这么好,来接我下班!”
游朝和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那把伞呢,先给我。”
秦愿撅了撅嘴,一脸“就知道你有事”的表情,从包中掏出伞,递给她。
正当她伸手去拿,秦愿却将手一缩,满脸狐疑,好奇地问:“不对!一把伞你不至于啊,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取。”
秦愿一把勾住游朝和的脖子,态度强硬地质问:“说!这把伞是谁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秦愿的“火眼金睛”。
从小到大,游朝和在秦愿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这把伞的来历交待清楚。
一直到家门口,秦愿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件事。
“那男人长什么样?极品吗?绝色吗?”
游朝和微微皱眉,觑着眼睛看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花痴。
游朝和不知道怎么跟她描述,索性随意说了句“反正没我爸长得好看。”
却不承想,这话落在不远处的徐铭和于新暮耳朵里。
她眼神飘忽,心虚地抿着嘴低下头。
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谁没你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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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