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惘然睁着眼睛,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蓝色身影,声音近乎嘶哑,“公孙琰你干什么......公孙琰你回来!!!!!!!!!!”她话音刚落,一阵柔和的微风便轻柔的将她裹挟其中,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后一甩。
下一瞬,精纯的仙鹤妖力从公孙琰身体之中转出,凄厉的风声一瞬停滞在他周围,将这枯叶林裹进无边的寂静之中。突然,风刃割破长空,在寂静的枯林之中滑出一道残影。瞬间,如有实质的风刃压上迎风雁的长剑。他脸上惊疑不定,下意识的抬剑去挡,可长剑却如同刺进了棉花中一般绵软无力,而四散的风刃化作千万条利刃下压,直取面门!迎风雁脸色难看至极,一边狼狈的抵御无处不在的风刃,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吼,“放箭!放箭!”
谁知,眼前的身影轻轻一笑,似有不屑的轻柔道:“箭?在风里?”
他话音刚落,飞于半空的箭矢被一下压住,接着如暴雨般,齐刷刷的落在地上。同时空中风向一转,直冲迎风雁身后的一支禁军!那凌厉的风刃割开那些人淌着温血的脖子,飞舞的血液瞬间被吞没在风中,宛若空中的飞雪一般。嘶哑的吼叫声回荡在天幕之中,可转瞬之间便戛然而止,只留了满地死寂的尸身。
迎风雁漂亮的凤眼中的情绪逐渐狰狞,下一瞬他把周身淬炼的妖力转到极致,妖气从他体内溢出,形成一道可怕的高墙。同时,清平竹和晃山钟立马调转方向,妖力亦是转到最大,以身为剑劈空而下。各色妖力于枯林的上空不断交织,震起地上的新雪,生生露出白雪之下湿滑的泥土。公孙琰眼神一暗,玉质的扇骨转在手里,回身压住迎风雁的长剑,翻腿一踢,一脚踹上晃山钟的那口大钟。接着他借力弹起,运力于手心,翻手一掌压向晃山钟,同时扇面展开滑向清平竹逼来的竹笛。
可清平竹确为半人半妖,妖力的纯度并非其余二人淬炼可得,当即竹笛于扇骨擦过,两方皆受对方妖力所冲,生生退后了数步。公孙琰不屑的吐出口中的新血,目光如同这无边的黑夜一般黑沉,冷冷的盯着前面的三个魔头。下一瞬,清风徐来扇骨转开,以扇为剑前刺。刚才一瞬,他算是看出来了,迎风雁虽未黑瞎院的主使,可以揉妖力与风中,但是相较于眼前的这个沉默寡言的清平竹,实在是不知差了多少。方才一瞬相交,那迎风雁隐隐有撤力之意,明显是怕死。
呵,叱咤风云的魔头怕死,可真是讽刺至极!
公孙琰冷冷一笑,转手压上迎风雁的剑鞘,接着风力一转,把冲上来的清平竹、晃山钟隔绝在外,仙鹤妖力提到极致,从他丹田之中震开。瞬间刀刃相交之声归于平静,周身的三位魔头被精纯之至的妖力震开数米,落于地上不住喘息。公孙琰冷冷的扫视着地上的几个魔头,胸腔里的阵痛一次次的压上心肺。从他调出仙鹤妖力开始他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如今眼睛也越发模糊起来,他莫名的想要大笑,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早就在生死的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挂了许久,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如今,直接转动全部的仙鹤妖力,身体里本就虚弱的平衡彻底崩坏。精纯的妖力从他丹田内流出,一寸寸的割破他身为人的脆弱五脏,剧烈的疼痛和窒息的痛苦呼啸般的朝他袭来。可他只是站在雪地之上疯魔般大笑,完全不顾鲜红的血液蜿蜒着从他的眼角、鼻腔、嘴角、耳廓留下,瞬间布满了他那张苍白如纸的的脸。
公孙琰吃力的睁了睁眼睛,看着那几个魔头飞身而起,不依不饶的冲他袭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妖力割裂传来的剧痛卷走了他所有的神志,他只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下一刻扇面转出,妖力暴涨,迎向那几个魔头。
可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刺破长空,自上而下劈动,寒气舞到最大,一剑劈开相缠的妖力。接着青衣一动,长剑横向劈出,一道冰刃顺着剑尖贴地滑出,逼得那三个魔头又退一步。在这短暂的清净之中,他看见这个浑身血污的小姑娘眼底盛满了焦急和担忧。蔺惘然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抬起,有些茫然的不断用袖口蹭他脸上的血痕。
小姑娘眼底都是名为恐惧的情绪,整个人抖得跟什么似的,握剑的手都在不住摇晃,弄得那把颇具灵气的草木剑也“呜呜”的发出悲鸣。她胡乱的抹着公孙琰脸上的血,可偏偏天不随她意,那蜿蜒而下的血流却是没个穷尽,不住的向外涌出。无论她如何颤抖着想要擦去,都无济于事,只能徒劳的将自己本就有些脏污的袖口染成一片腥红。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不是这血怎么止不住啊......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啊!以前都没见过这样......怎么止不住啊......公孙琰!!!你告诉我怎么止住它......你说.......说啊......”
他听不见声音,只能瞧见她愈发悲恸的面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像是被人轻轻挑了一下,发出疼痛的争鸣。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想要透过不断糊下来的血迹好好看一看蔺惘然。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模糊的看见姑娘那发红的眼眶,却是怎么也看不见那双盛如星辰的清澈眼瞳。
“你看什么呢?诶?公孙琰?”
相比于其他姑娘,蔺惘然的声音有些微低,总是有些冷冷的,没那么多清亮的意味。公孙琰被喊的一愣,有些奇怪的奋力眨了眨眼睛。只见,本来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露出眼前人的眉眼来。青衣的姑娘有些疑惑的睁着眼睛,挥着手在他眼前瞎晃悠。
他愣了片刻,似些不解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怎么了?”
蔺惘然见他醒了,就悻悻的收了手。可眼底的疑惑却是被不断放大,她古怪的打量着公孙琰,“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是不是冰原天气太冷,冻着了?”
冰原?公孙琰不可置信的睁了睁眼睛,他怎么会在冰原?周围小贩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他有些呆滞的环顾了下四周。只见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屋檐之上也落了一层新雪,北地的人们裹在冬衣里面,一边搓着手,一边挎着小篮子,在哄闹的集市之中穿梭。小贩则是热情的招呼着围来的客人,絮絮叨叨的推荐着集市里的东西。
公孙琰脑子有些发懵,只能哑声问道:“我们怎么会在冰原”话音一落,只见蔺惘然的眼里闪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若是细细看去,那清澈的眸子里甚至划过了一点受伤的意味。他当即心下一紧,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不是......我昨天睡糊涂了,脑子有些发懵。”
蔺惘然愣了一下,有些嫌弃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草木剑,不轻不重的拿剑柄在他头上桥栏一下,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你昨夜同我师兄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你当时就往那么一站,对着我师傅嚷嚷着要提亲,差点没被我师傅一掌打死在阁里。还是我和我师兄连拖带拽把你拉回的客房。我当时就想把你捅个对穿,血都要被你气的吐出来!”
他喝多了?脑子曲曲绕绕的转了一圈,他才算是接受自己发酒疯的事情。但是酒疯发到提亲这事儿上,他是真疯了吧!他越想越郁闷,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看着蔺惘然满脸的揶揄,无奈道:“所以你师傅现在是气的要把我劈了?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叫人从涟梁运十箱聘礼来?还是我去把我那身王爷的官服拿出来,显得认真点?”
蔺惘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大概是是实在是憋不住,脸上的表情微一扭曲,就抑制不住的当街笑了起来,边笑还不忘回答他这些个傻问题,“不行.......我真的快笑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师傅今早表情多难看......哈哈哈......你就算搬一百箱聘礼他还是会想劈你.......你闭嘴吧.......”
......
无奈之下,公孙琰只能闭嘴,由着蔺惘然拖着自己走街串巷,美其名曰,躲避追杀。就这样,他们俩不知不觉间竟是走进了一家裁缝铺子。掌柜的一打眼便认出了蔺惘然是山上寒冰阁的,唠唠叨叨絮叨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要做生意,于是乎,又开始热情的介绍铺子里新来的布匹。
公孙琰有些不明所以的盯着蔺惘然,只见这平常老是被他逗得发火的小姑娘,眼底竟是揉进了一点狡黠的笑意。瞥见自己在瞧她,竟是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嘴角。这感觉算是头一遭,引得公孙琰也不由暗暗好奇,蔺惘然究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掌柜的絮叨实在是太过冗长,蔺惘然脸上的耐心一点点褪去,露出了那笑意之下凶巴巴的小姑娘。她轻轻叹了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给掌柜送了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才强硬的开口打断了掌柜的介绍,“掌柜,这儿有没有红布?”
掌柜的被她搞的不由一愣,颇为疑惑的张了张嘴,“有是有的......但是寒冰阁从不定红布的啊?姑娘这是......?”
蔺惘然煞有介事的往前凑了凑,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程度,“嫁衣。”
闻言掌柜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珠子特别机灵的从蔺惘然身上转到一边的公孙琰,油滑的笑了笑,朗声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公孙琰微微一愣,浅色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偏转落到旁边的青衣姑娘身上。蔺惘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正柔声对着掌柜道谢。那白皙的耳尖也慢慢攀上了一层薄红,就如同是浸了血一般。他只觉得心脏不断鼓动,饶是自己的耳廓,都不由微微发热。那难以抑制的欢喜从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蔺惘然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头对上他浅色的眸子。只此一眼,公孙琰便又见到了她眼中揉碎的星辰,沉沉的铺在黑色的眸子之中,闪出点点光晕。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让笑意攀上他的面颊,打碎了他面色自有的清冷意味,只留下那浅色眼眸中那汪融尽了温柔的春水。
“咚!”“咚!”“咚!”
浑厚的钟响在他的耳边不断的回响,如同佛祖的一声声哀叹,痛惜的看着尘世中的人们,难以逃离人世八苦,只能身不由己的在红尘之中浮浮沉沉。南钟已响,大梦终醒。公孙琰看着眼前的美满笑容不断崩裂,最终化成了千瓣碎片,无声的消散在了风中。
他有些疲惫的眨了眨被血糊住的双眼,一把抓住蔺惘然的手腕,阻止了她徒劳的动作。眼前的晃山钟立在数米之外,神色狰狞的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身前的那口大钟。公孙琰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因为心中不舍,而落入了自己为自己织就的美好幻境之中。
只是终究是黄粱一梦,难以收拢在手心。
眼前身影闪动,清平竹和迎风雁合着惑人的钟响,飞身而来。公孙琰有些苍凉的动了动唇,用嘶哑的声音念了一句“走”。下一瞬,他手腕一翻,利风骤起。强风卷着身旁的姑娘,不由分说将她丢到了周千离的身边。同时,仙鹤妖力再一次炸开,玉质扇骨同长剑交织在一起,携着四周的飓风,硬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蔺惘然本就重伤,被利风一下向后甩去,登时就是眼前发黑,双腿一软,险些要直接跪下去。她有些吃力动了动手腕,想从周千离身边挣出去。可没有用,她终是灵力衰竭,失了力气,饶是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男子,她也分不出半丝力气了。
望着眼前纠缠的身影,耳边的风声再一次受到抑制,将这深夜坠入了无边的寂静。汹涌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口不断蔓延开来,眼前更是不断闪现着那人被刺眼的红血糊住的脸庞。蔺惘然有些艰难的用草木撑起身子,硬是拖着疲乏的身子向前挪了几步,似是想冲回那风墙之内。
谁知眼前疾风骤起,一道风刃携着一块东西,准确无误的砸进了蔺惘然的怀里。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伸手捧着那物什了。只见那是一块温润的玉牌,上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下一刻便可以挣脱这美玉的禁锢,扶摇而上。而那玉牌之下,垫着一张薄纸,上面风雅的字迹一如其人,清晰的写上了一个地址。那一瞬间,这风雅的字迹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一下压上了她的脖颈,刺痛从心脏之中漏出彻底渗进了五脏六腑。
盛安有两处微朝巡机涧,其中一处只有王室才有可能得知,就算是卫后都难以寻到,可谓是绝密。而如今这绝密的地址,和慕二王爷特有的凤凰令牌就这么轻巧的落在她手上,她却宛若扛了千金重担一般,仿佛动一下,那千钧之力便会绞紧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喘息。
“我们去看双月梦吧?”青衣的姑娘有些局促的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涩涩的念了一句。
而青年略有些惊讶的面容在青衣姑娘面前不断放大,最终化成了记忆中的一点明光,揉进了她的心底。
她记得那日的公孙琰在她提出这约定之时,眼底闪过了些许明灭不定的软弱和憧憬。那之后,他似乎与自己较了许久的劲,才有些艰难的念了一句“好”。
他答应她了,他们说好要去看双月梦的。
蔺惘然艰难的喘了几口气,使出所有的力气,一把推开拉着她的周千离,死咬着牙,眼眶更是睁的通红,凭着死力,又向前挪了几步。可无论她多努力,那无形的风都会温柔的护在她周围,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回去。蔺惘然心脏宛若被人揪紧一般生疼,半晌,她才红睁着眼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不走...我跟你一起......”
沉默在枯林中满溢开来,许久,那缠斗中的蓝色身影才微微勾动了唇角。他终是听到了,听到了那在风墙之外,青衣姑娘于绝境中坚守的同生共死。公孙琰轻轻眨了眨眼睛,抖落了睫毛上染的新血,万般满足的将姑娘那沙哑颤抖的话语刻进心里。最终,他一转扇面,一道风墙转出,彻底阻隔在了他们之间。他咬着牙,用混着血腥气的嗓音,念出了一句句冰冷至极的话语,“蔺微!!熹皇勾结妖族,其意便是不顾百姓生命,也要迎他个天下!若是随了他,那寻常人便是那些恶妖爪下的亡灵,哭喊无门!季琅出事,可西边最后一道屏障总要有人守!你别忘了你姓什么!给我走!!!!!!!!!”
“秦姑娘!我知道你有办法,带他们走!我慕琰在此许诺,来生必报!!!!!!!”
蔺惘然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眼眶越睁越红,似乎要淌下血来。她就这么僵立在原地,手指收进掌心,像是要将自己的掌心刻出血来。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颓败的松下僵硬的肩膀,撑着草木剑一步一步回身走去。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究竟放弃了什么,也许是情爱温暖,也许是白头偕老的痴妄,也许是一同去看双月梦的约定,也许仅仅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喊她“阿微”的人。
她腿上一软,踉跄了几步扶上旁边的周千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和着血气的话音,“我们走。”
下一秒蛰伏在旁的青蓝色巨龙微微垂下眼睛,似是哀叹一般吼出一声龙啸。巨龙抬起巨爪,将地上的两个人扶到自己背上,呼啸一声,彻底冲出了这片枯林。
另一边,公孙琰脱力的手一松,五脏的痛感涌上心头,一口黑血当即喷出。耳边是清平竹鬼魅般的一声叹息,“她已经走了,你该放心上路了。”说着竹笛一转,呼啸着掌风,一掌拍上了公孙琰的心脉。
远处的巨龙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慢慢缩小、缩小,最终隐没在了无边的黑色之中,再也瞧不见半点踪迹。
他疲累的跪倒在地上,喉中呛磕不断,鲜血不断从他唇角之中溢出。他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一串血珠,彻底糊住了他的视线。模糊间,他只能透过凝固的血,看见漆黑的夜色之中那颗闪闪发光的北极星。够了,他想,他已经有了愿意追随一生的北极星,哪怕只有短短的时光,也足够他在黄泉的对岸,在盛放的彼岸花中寻得一丝人世的慰藉了。
迎风雁面色狰狞的将他踹倒在地,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眼底的讥诮翻涌不下,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瞧着一块将死的腐肉。
“琰王殿下,我们上路吧?”
作者bb:不是秦烟有办法但是不立刻带他们走,是一开始没有人挡着那些反派,走不了。是后来公孙琰以一人之力拦住所有人之后,他们才能走。
从这章起算是开虐啦QAQ
但我很有良心的,这一波虐玩,后面就不虐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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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