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去闲根本搞不清季琅现在在想什么,又怕刺激到他,只能由着他拽着自己往后面的无边荒林里钻。
“阿琅……你等等。季琅?”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那处宅院突然爆发出汹涌的火光。那一簇火光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一下子裹去了四周的新雪,在黑色天幕映衬之下更显妖异。那团烈火红艳至极,又生生不息,仿佛炼狱之中的妖火,叫嚣着喷涌着,把尘世的一切都吞噬干净。风雪割过脸颊,带过一丝生痛,耳边除了风声,更有身后凄厉的惨叫。那佛陀地狱的妖火没有半丝声响,便在黑夜之中夺走他人的生命。
这血红的火莲一下子牵住了独孤去闲的脚步,他有些惊疑的盯着后面那坨火莲,一种窒息的压抑无声无息的攀上他的后颈。他有些僵硬的侧了侧头,眼前的季琅只裹了件单薄的雪白单衣,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白皙的脸颊。他浑身都发着抖,只是扣着独孤去闲手腕的手却收的越发紧。见他停住步子,季琅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不断地压着他的手腕往前拽,嘴里喃喃的重复“走”这个字。末了,似乎怕自己手施力太过,又抖着手泄了力,如此反复,只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受惊的野兽,十分急躁。
独孤去闲心脏不断鼓动,身后那朵妖异的火莲映衬季琅越发惨白的脸颊。他突然懂了,那股可怕的窒息感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季琅毕竟是在沙场上征战奔波的将军,对于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他之所以那么焦躁的拖着他走,就是因为感知到了身后那可怕的红莲业火。若是他们二人晚走一步,那必然早就被那朵火莲吞没干净了。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只能由着季琅拖着他不算往前冲。可若是真的红莲业火,那来的人究竟是谁,根本不言而喻。但是红莲错怎么会跟过来?他城郊的私宅怎么会暴露?不对……红莲错……不……薛石为什么突然翻脸,不管不顾的要他的命?这不对……这里面不对!
耳边传来“淅淅索索”几声轻响,怪异的恐慌一下按住他不断鼓动的心脏。独孤去闲几乎是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手腕使力,一把拉住身前的季琅,一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下一秒飞箭齐来,齐刷刷的略过他们的头顶。没等他们有半分喘息,鬼影一般的黑色身影从四面八方围来,立身成阵。青灰色的令牌坠在每一个黑衣人的腰间,在深黑的夜色之中,隐没了上面“孔雀台”三字。
北地的风雪刮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不断撞击着耳膜。一股怪异的气息从四面围来,妖风大起,裹挟着风雪在他们四周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形。眼前一抹黑影漫步走来,那人脸上没有带面具,一朵妖异的红莲坠在额间,于黑夜中散出点点妖光。红莲错嘴角带着笑意,不忧不急的站在妖风形成的闭环之外。她轻轻拍了拍双手,突然周围的枯林穿出一阵阵轻响,似是衣物摩擦枯枝的声音。一群鬼魅般的人立在枯枝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阵中的二人。这些人没有身着孔雀台的官服,而是一派江湖打扮,可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妖气早已点明了他们出自何处——黑瞎院。
独孤去闲压着季琅静静地站在阵中,他紧抿着嘴唇,眼神如同利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红莲错。半晌,他像是了然了一般,压出了一个极为讽刺的笑意,哑声道:“洪执行使。君要臣死,臣自是必死无疑。可你总要告诉我,我独孤去闲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陛下在寿辰之日,取我性命!”
红莲错挑了挑眉毛,带着娇柔的笑意,道:“独孤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您如何挡了陛下的路,恐怕这天下没有人比您自己更清楚。大人还是下去,同季将军作对苦命鸳鸯吧。”
说着她眼瞳微微一转,看向旁边浑身都在颤抖的季琅。接着她微微一笑,轻巧的扬了扬手,下了最后一个杀令。下一瞬,妖风陡起,四面的杀手身如鬼魅,一前一后,维持着环形阵法前扑而来。四周枯木上的黑瞎院众手掌凝力,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突然形成实质的黑风当空压下,直取二人面门。
眼前银光流转,孔雀台人手中转出短刀,双刀配合着妖风前刺。独孤去闲心中大震,紧扣季琅的手分明感觉那人浑身发抖,就快要握不住身侧的长剑。
独孤去闲眼神一颤,一把拽住季琅护在自己身后,一手覆上腰侧,拔出里面常备的匕首,横向转出。兵刃一瞬相接,擦出刺耳的声响。独孤去闲转出周身灵气,如霸道的虎狼,一瞬扑向逼压而来的杀手。他身如虎豹,足尖一转,一脚踹上身后杀手的胸骨。他这一脚融了内力,狠厉至极,身后的杀手一下被踹后退,摔出数米。可杀手阵型不变,前后交换,不一会儿环形之阵再起。
独孤去闲紧咬着牙,强压下心底的慌乱。他将短刀横在身前,手臂发力,带着季琅凌空跃起避开冲来的妖风,下一刻他转身落地。手臂一转,匕首直没入身后杀手的心脏。刀刃白进红出,可他毕竟一手拽着季琅,还是慢了一步,补上的杀手挥动短剑直直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血色的剑痕。他闷哼一声,忍着手臂上的痛楚,脚步一转,退后半步,匕首自上而下割破杀手的喉咙。登时,血液飞溅,喷薄的红色血液落在独孤去闲一边面颊之上。他本就生的肃穆冷硬,眉宇之间隐隐有种俾倪一切的懒倦,可如今粘上红血,那懒倦被彻底异化成虎狼凶兽的狠性,叫人一看便心生畏惧。他死咬着牙关,长腿一转,扬起一片新雪,迷了围来的杀手的眼睛。下一瞬,他身形如鬼魅,几个流转,红血蹦出。杀手倒地之时,瞧见的便是那虎狼般的身影转瞬便回到了那季琅的身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梦境。
可未等他们二人喘息片刻,妖风骤起,分成四股,势如破竹般冲来。独孤去闲眼神一闪,心知躲不过,他暗自咬牙,气沉丹田,逼出周身所有的灵力。他一把拽住季琅,把他死命压进怀里死死护住。下一瞬,妖气自上压来,冲破他所转出的灵力,从后灌进他的脊背。独孤去闲当即觉得内里翻腾不下,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紧了,钝痛从四下传来。他只觉得喉头一股腥意,难以抑制的咳嗽从喉咙里溢出,鲜血顺着嘴角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季琅的肩背之上。
季琅那双空洞的眼神轻轻眨了眨,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拼命挣扎起来。独孤去闲被妖风冲入背脊,本就失了大半力气,如今更是压不住他,不一会儿就被他挣了出去。季琅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下一秒,突然用手不断敲打自己的额角,一边孩童般的嘶喊。
“疼……疼……”
他眼前有些发黑,失去了支撑,双腿亦是隐隐发软。望着眼前状如委屈孩童的少年将军,他有些痛惜的动了动眼眸,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抚慰之话。可谁知,他话未出口,身子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一口黑血从喉中咳出,落在雪地之上,嫣红一片。伸出的手终是没碰到那人苍白的脸颊,只能不甘不愿的滑下,颤抖的握上那人冰凉的手腕。那抚慰之话,终究未能出口。
季琅整个人都愣愣的站在原地,垂下的双手,一边颤抖着握着本属于他的长剑,一手感知那人身上渐渐退散的温度。他只觉得那种窒息般的恐惧压的他难以喘息,眼底那围攻而来的黑色身影被不断拉长,扭曲,最终没入了黑夜之中。耳边的风声恍惚是他自己的凄厉哭喊,几乎要震碎他的耳朵,慢慢的那凄厉的哭喊之中传来了让他恐惧的狼啸和狰狞的笑声……
那深幽的山谷之中,四处都是闪动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狼妖穿梭在军队之中,没过多久就刺破了多人的胸膛。那破裂的铠甲之下,是人的血肉,隐隐连着内里的脏器,冰凉的尸体直挺挺的倒下,空留眼底的错愕。
“将军!你先走,狼妖太多了,我们拦不住了!”
季琅眼神一颤,长剑转出,劈空前刺,准确无误的刺破了身前妖物的内丹,“不行!一起来的一起回去!你们都是我季家的兄弟!”
副将靠着他的背,亦是转出灵力,拔刀同眼前的狼妖缠斗。闻言他一把拽住季琅的手,抬腿扫开身前的狼妖,大声吼道,“将军!我无依无靠,是你收留了我!死了也没家人为我守灵!可你不一样,独孤大人等着你回去呢!将军快走!”
季琅脸上都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还是狼妖的,闻言,他仿佛被人揪紧了心脏,眼神略有松动。可很快,那微微的松动便被他强压在心里,不见了踪影。他死咬着牙,一剑同狼妖的利爪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放屁!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走!”
副将突然脸色一变,掰着季琅的背把他转过来。下一刻,狼爪开膛破肚,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滑下。副将虚弱的压在季琅身上,慢慢下滑跪了下来,他扯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哑声道,“将军那日不是说要去江南同独孤大人游湖吗……将军你还有家……回家吧……”
副将惨白的面容同眼前的独孤去闲重合起来,那难看的笑像是一把利剑刺进季琅的心里。懵懂之间,他觉得自己好似弄错了什么,“家”这个平凡的词语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弄得他头疼难忍。
“将军?是独孤大人来信了吗?独孤大人到江南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不怎么在意了抹了把脸上的灰,浅浅一笑,“到了,等这边妖乱平息了,我就去江南陪他游湖,然后一起回家。”
“将军!你脸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飞琅将军脸红了!”
青年恼羞成怒的拔出一段长剑,对着那帮起哄的将士大声吼道,“滚!!!!!!!!!”
季琅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不断的大口喘气,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那些围来的杀手、四处鼓动的妖风,都在视线里糊成一片。他呆呆的扬起握剑的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湿润的触感在手背蔓延开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早已泪流满面。
“季琅!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早点投靠本太子用得着被一群狼妖搞成这样吗!”
“滚!”
“你就是条丧家之犬,我父皇不要你了,独孤去闲也不要你了!”
“滚!”
“在帝王路面前,你就是个绊脚石!你以为你多重要,我告诉你,你不仅挡了我们薛家的路,也挡了他独孤去闲的路!”
“滚!”
“装什么情真意切,你就是他谋权路上的踏脚板!不不不,不是踏脚板,是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能带上床玩儿的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不是!
泪水自季琅的眼角滑落,薛石狰狞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猩红的血丝裹住了沉黑的眼眸,宛若一颗黑石泡在了血水之中。下一刻,银白剑光闪出,那本来疯魔的飞琅将军,竟是握着长剑,定定的站在杀手面前。瞬间,霸道的内力灵力一齐炸出,长剑一转,割开围来的妖风,直接冲向了前面的杀手。长剑与短剑一碰,季琅手腕灵巧一转,擦着短剑下滑,复又突然上挑,直接割断了杀手的半边脖颈。接着,他脚步翩飞,轻功卓绝,一掌凝了大半内力呼啸而出,一下击退围来的杀手。下一瞬,长剑于他眼前一转,横劈而出,剑气擦着北地的风雪向前冲去。那些个被内力击退的杀手,竟是在瞬间被剑气拦腰劈成两段!
他定住身子,呼呼喘了几口气,猩红的双目扫过周围的杀手。所有与他目光交接的人都不由一触,毕竟这才是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飞琅将军!转瞬之间,那栖身在枯木之上的黑瞎院众飞身而起,兵刃亮出,带着妖气,四面八方的压来。季琅冷冷的撇向周围,长剑一翻,点足而起,于空中翻身下刺。这剑之快之利着实叫人颤抖,未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一个裹挟着妖气的黑瞎院中便被刺穿了手腕,凄厉的惨叫在夜幕中响起。季琅冷冷的拔出长剑,一手拽着那人的衣襟,回身一推,将他整个人压上后面逼来的一串兵刃。那黑瞎院众当即被捅成了马蜂窝,浑身涓涓冒着血。可季琅完全没有怜悯之心,拽着他拔离那些惨白兵刃,下一瞬脚步贴地前滑,长剑架在身前下劈,围来的那群亦是瞬间被撂了喉咙。接着,他转手一抛,将那死透的院众当成人肉盾牌丢了出去,立刻压倒一片飞身而下的黑瞎院众。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翻剑下刺,一下贯穿其中一个的喉咙,下一秒剑尖前滑,剑气流出,一个个割开了同他一起掉下那些个黑瞎院众。
他长发落下,乌黑的发上粘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新血,一片片的糊在脸上,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颚滴落在地上。他撑着剑,冷冷的看着周围不敢动的人马,定定的站在独孤去闲面前。除了身后头脑发昏的独孤去闲,没有人看到,方才季琅同他交握的手正在不住的发抖。
远处的红莲错微微勾着嘴角,漂亮的眼眸不咸不淡的扫过地上的一排排尸首,仿佛那不是她的手下,而是一堆没有价值的腐肉。她轻巧的往前跨了一步,轻飘飘的扬了扬手。可就在这时,周围妖风大作,红莲妖气一下子裹进四周的风中。瞬间,那本该寒凉至极的北地风雪突然滚烫了起来,带着烈焰的热度,似是要灼烧尽尘世间的所有情感。
我又忙的更新晚了,啊啊啊啊!QAQ
这是晚上放出来的,明天早上应该就可以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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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围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