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遥淡淡道:“你比以前会保护自己了。”
“挺好。”
“以后也要这样。”
葛玥皱起眉头来,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有种临终前的嘱托的感觉......
分离的愁绪将她团团包裹住,情绪一点点地低落下来.......他这样说,是要去什么地方吗?边疆?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瞧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忧伤难过的样子,徐江遥以为她又在想那些难听的话,便又开口道:“红幽帮的人已经由皇上亲口下令将他们斩杀,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你且不需再为此事忧虑。”
皇上的怒火得到了发泄,也不会再迁责于她。
“是吗?太好了......”她喃喃道。
总算是为公主报了仇,可是她还是好难过。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公主的笑脸。
盯着她的后脑勺,徐江遥的手总是忍不住抬起来,但又强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放下。
算了,不太适合。
他想争取让她开心一点儿,便开口道:“这件事情上,虽然很危险,但是你很勇敢。”
“比很多人都强。”
不用想也知道,他指的是谁。葛玥抿了抿唇,没有多开心。
“所以,”徐江遥说,“你不必将别人说的话放在心上,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就可以了。”
葛玥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出事后才能帮到朋友的人......根本没有意义.......都是我害的,我是个扫把星......”
徐江遥眉心一皱,沉默了片刻。有句话虽然由他说非常不合适,但是他还是想说。
他蹲下身来,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她苦涩满满的小脸,“徐家的事和公主的事跟你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你不必迁责于自己。”
葛玥一愣,抬眸回看他。这.......真的是从徐江遥口中说出的话?
他不怪自己了吗?
可只是想了一瞬,她就明白过来了。或许是他虽不迁怒于她,但对葛家的恨意仍没有磨灭,他仍会报复葛家,她们仍然回不到从前。
徐江遥继续道:“我在边疆打仗这些年,想明白了一件事……”他转头望向楼下,目光清淡得如月色一般。
“别人口中的话未必就是对的。对于一件事的评价,其中二三句是跟风、五六句是个人断言,有几分真实,说它们的人未必会考究。因为此事与他们无关。”
葛玥的目光颤了颤,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徐江遥慢慢转回头,复又看向她,“人有旦夕祸福,你我的一生会发生些什么,谁都无法预测......所以不必将不好的事情全部怪在自己身上。”
他的喉咙有些干,“你身边有很多人是因为你而活了下来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扫把星呢?”
最后一句话如天降甘露,葛玥顿觉心里丰沛充盈。
“绝对错误的事情,是不会因为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了对的。你要了解自己,正视自己。”这是徐江遥蹲下来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便站起来,转身背起手,看向下面的街景,道,“不要整日闷在府里,心情闷的时候可以出来散散步。眼睛和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无需管,只要他们不敢真正攻击你,你就不必怕。”
良久听不到她的回应,徐江遥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正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眼底蕴含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霍然想起那日剿贼时宋晨云说的话。
——她这么情感外露的人,只要稍微动一点点心思就能看出她的心情和想法。
现下看来,宋晨云说的果真不错。那眼底里抹浅藏的爱意如他心里的一样,蠢蠢欲动。
只是如今,已经绝无可能。
“一个人吗?”小姑娘眨眨眼,声音轻轻的。
他微微挑眉,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葛玥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是一个人散步吗?”
“呃……”徐江遥用食指关节蹭了下鼻尖,“随你。”
“你以前就是这样排解心情的吗?”
“是吧。”
“哦。”小姑娘点点头,突然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是一个人吗?”
徐江遥彻底明白了,小姑娘是在试探他感情生活。他想了下,摇摇头,“不是,有人陪。”
这个“有人陪”说的很意味不明,却是他刻意的,为的是亲手扼杀掉她眼底那抹越发明晃晃的爱意。
果然,听见这话后,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还露出小白牙齿,狠狠磕在自己的嘴唇上,留下排深浅不一的小牙印。
“你在边疆.......还有牵挂的人吗?”她好心情全无,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毕竟他在那里作战了那么多年,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照顾他的女子,也很正常。
“有。”徐江遥讳莫如深地回应道。边疆城的万千百姓,怎么不算是他牵挂的人?
可这句话却像把刀一样插在葛玥心上,她抬起头看着他,不死心地追问道:“ 那她为什么没跟你回来?”
徐江遥没吭声,只是垂着眸淡淡地看她。
四目相对,葛玥心里猛地一沉,种种猜测纷至沓来。
是因为建安有他特别不美好的回忆,所以他不愿意带那个人回来?
还是因为建安名利熏心,她不愿那个人牵扯其中,在保护那个人?
那他以后……还是会离开建安的对吗?
葛玥觉得自己的那股醉意又回来了,脚下有些站不稳,身子微微晃了下。
徐江遥连忙伸手扶住她,见她站稳,又迅速收回去,背到身后面 。
她有些晃神,呆呆地看着他迅速收回并别在腰后的手臂。心中逐渐地,像是爬上万千条毒蛇在撕咬噬骨。
所以这褪了色的黑色袖腕,是有人给你打理过的.......你在那里,是有人照顾的.......
她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往日里与他在一起的画面,其中不乏在年岁轻时她因不擅与族中其他长辈攀谈而被父亲骂了之后,在葛府门口那颗桃花树下,他笑得温润无比,瞧着她同她说:“从你日后嫁与我的那天起,你便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在意繁文缛节,虚礼形势,在我这里我只要你开心便好。”时的情景。
她想,她在那个时候就应该非常期盼着那天的到来了。
可是,“那天”似乎不可能来了。
徐江遥看着她这副失落的样子,心里亦有万般的不好受,心脏如被猛虎颠翻到四地撕裂。
但是说多了,只怕会让小姑娘察觉到有什么语言上的漏洞的,从而发现他的心意。
他虽心思缜密,不会让自己轻易地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但是他发现有些情感,并不太好隐瞒。
比如现在,他恨不得把她揉在怀里,狠狠地吻住她,然后告诉她这一生一世里,他什么都不想再管,只要永远地和她在一起!
但是理智圈固住他,告诉他,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便索性不再多说,不再回应她关于这件事情的问题。让她感受到自己冷漠和他对另外一个人的心绪牵挂,或许能让她尽快放下这段情。
“走吧,送你回去。”夜里风大,徐江遥觉得不好再久待。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根弦能崩多久,到时候小姑娘咳嗽一声,他可能真就忍不住去抱她了。
静了片刻,葛玥咬了下唇,斩钉截铁地说:“不回去。”
“……”
没等徐江遥说话,葛玥猛地往后退去,想跟他主动拉开距离,却意外地踩在了一块摇摇晃晃的瓦片上。她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要朝下摔去。
徐江遥出手极快,一把将她揽住拉到他那里,两个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又迅速弹开。
黑漆漆的夜空下,两人都静默着,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葛玥扶着他的肩膀,心有余悸,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吐了口气。她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退了一小步,尴尬地咳嗽一声,“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他似乎是觉得好笑,夜空里传来他的一声极为短促笑声,然后说:“我先走?那你怎么下去?”
花月楼的楼顶和楼内并不相通,只有会轻功之人才能自由来去。
“呃......”葛玥犹豫了下,指了指灰漆漆、冒着热气的烟囱,“我待会儿可以顺着那里爬下去。”
徐江遥像看蠢猪一样看她,似乎还带着点.....鄙夷。
“干嘛!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让你抱!”葛玥抄起手,头撇向一边,声音有些恼怒。
她不觉得他既然有了心上人,还要跟其他女子搂搂抱抱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徐江遥没说话,过了片刻,他缓缓地朝葛玥走近一步。他俯下身靠近自己,头越过她肩膀,将她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全部捏在手里。
头发一动一动的,他似乎在给她梳理头发。
他的呼吸近在耳后,时刻在提醒着她,她们现在离得有多近。只要她一伸手,徐江遥便是属于她的。
葛玥懵着神,望着前方的楼宇,余光能看到徐江遥的肩头一起一伏的。他似乎对梳头发这种琐事也极为耐心。
她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抱他,可又颓然放下,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的檀木香味儿。似乎对于他的一切,她都无法抗拒。
徐江遥将手中的头发卷成一团高高盘起,而后从袖口里滑出一枚玉簪,将它插在那团头发里,整个发髻便绾好了。
他直起身,端详了下她的脸,眼神里满是缱绻。在她的睫毛轻颤了下时,他迅速撇开脸,清咳一声,然后用平日里的语气道:“今日带你上来就肯定要负责到底,散着头发不好带你,这样容易多了。”
徐江遥解释着,将自己的那点儿私心给掩得是半点儿也不露。
听见声音,葛玥才反应过来,她睁开眼睛,摸向自己的头发。在触碰到发髻和冰凉的簪子时,她猛地睁大眼睛,瞪向眼前的男人!
绾发!
男子给女子绾法代表什么,他!不!清!楚!吗!
她好想说:你怎么不把你绾法的责也负了呢!
可是她忍了忍,最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