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看台最后方,与其他被莺莺燕燕围绕的顾客有所不同,一张干净的棕色圆形木桌后,只有两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在‘孤独’地吃茶,略显落寞。
时不时会围上来一圈搔首弄姿的女人,可是刚落座就飞快地起身......落荒而逃似的,跑走了!
眼前是缕缕飘动的红纱,红纱后,屏风里的那抹影子在轻轻晃动。徐江遥的气在听到这首《见君归》的同时,达到了最顶峰。
他母亲的曲子怎么可以出现在这种肮脏的风月之地?!
“这姑娘怎么就拿这几句词儿翻来覆去的唱?”何风不解,转头看向徐江遥。只见徐江遥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眼中似有三把滔天的巨火,在熊熊燃烧。
这种情况其实从刚才葛玥刚走出来就开始了,但是此刻又像是猛添了一桩巨柴,烧得更浓更旺了。
生这么大气!
他从前都只有在战场上才见过徐江遥这副样子,怪不得美人儿都吓跑了!连他都害怕......
“崇、崇墨,冷静冷静......”何风放下茶杯,双手往下压了压。他心虚地看了眼台上的葛姑娘,叹了声气。
台上的姑娘亦不冷静,余光里王老婆子在盯着她,似乎像是在看一件极为珍贵的猎物。
她的嗓子终于支撑不住她这个唱法了,磨得像是被塞进去什么东西,又鼓又疼。她不得不停下来。
声音消失,下面爆发出比方才还要震彻的掌声。
葛玥耳边被震出一阵耳鸣,连王老太婆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都不知道。
“表现的不错,今后有你好日子享了。”王老太婆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伴着耳鸣声,她听得不太真切,可还没等她开口,只见王老太婆走出屏风,甩着手绢,对底下的看客热情高昂地说道:“诸位看官,今儿多谢来捧场,我王老太婆在这儿谢谢各位了!”
台子上接连被砸上了无数块的铜币,滚落的到处都是。葛玥瞧见红绒布下伸出了十几条又细又疼白的胳膊互相交叠着,在地上乱摸。
“多谢,多谢各位。”王老太婆扯着嗓子喊,忽然话锋一转,“各位想不想见见我们家这位新来的姑娘啊?”
底下一群男人疯了似的喊“想”。
“见是可以见,但是不能白见。按着我们醉秋楼的规矩啊,见一面这等品色的姑娘,得要五十两,敬一杯酒的话,要一百两!”王老婆子狮子大开口,爆出一个惊天数字。
底下声音下小了下去,窸窸窣窣的。
王老婆子拍拍胸脯,又道:“这等品色的姑娘啊,连我王老婆子都是平生仅见啊.......”
她明显是对这些酒色之徒的身家和品性都有估量,完全是按照让他们在一时冲动下,只为博红颜一笑,而甘愿散尽全部身家的标准去报的。
“是啊,比华荔姑娘还要美上几分,真不多见。”
“华荔我早玩够了,换个新的来玩玩也不错......”
果然,犹豫了没一会儿,底下一群人就急赤白咧地掏出银票来,打着抢着要送过来。
“等等等等! 各位看官,”王老婆子制止他们,故作为难道,“这比毕竟呢,姑娘只有一位,精力有限,陪不了这么多看官。我们只能选出一位出价者最高的人,让这位.......新姑娘今晚陪他!”
“我我我!”一群人在吼,银票甩得满天飞。
“各位看管如此,真是叫我王老太婆为难。”王老太婆见银票扔得还不够多,心生一计,走到屏风后将葛玥强制拉了出来,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
果然,那些男人眼底瞬间变得猩红,急得恨不得把自己都掏空。
望着底下的这一幕,葛玥心底涌上一股深切的悲哀。她自小在建安从未出入过这等风月场所,从未见过一群人可以为了一时的满足而色令智昏 ,弃一切而不顾。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教、环境,能将他们一群人养成这样?
王老婆子也头一回尝到如此甜头,乐得停不下来,瞧着银票扔得足够多了,她怕拿不准底下的这些人心理,生怕再得罪了谁,便想将这份得罪人的事情转移到葛玥那里。
王老太婆大声道:“这样的话,还是请我们姑娘自行决定今晚谁——是她的归宿吧!”
炽烈的目光齐齐转移,对准了葛玥。
而在这些目光里,她感应到有一道极为炽灼的目光从门口处热烈地传来,不由得抬头望去。
霎时,她浑身一僵!
心里似万马奔腾,有万般的情绪奔涌而上,害怕、羞愧、却又喜出望外! 将她今晚在此地受到的恐惧一冲而散!
为何见到他就有种见到救命稻草般的感觉?明明他现在看起来很生气,有种要一掌拍死她的感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葛玥望了望其他热切的男人。哦,来这里还能干什么。
但是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赶紧去抓住这根来之不易的稻草。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台子上的美人儿像中了邪似的,径直走过他们,停到了最靠近门口、最简陋、看起来最没钱的那桌!
徐江遥眼里,葛玥颤巍巍地走过来,站到他面前,像一只被人遗弃、可怜的小兔子一样看着他。一息之间,他感觉心里的火快被自己灭的差不多了。
“姑娘,可选定了?”
“姑娘,不防来看看我,我这银票多的很......”
葛玥没理会后面的人说的话,将自己的心思放在打量徐江遥心情上面。是有些生气的,但是好像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她分不出来那是什么。
“可、可以吗?”她像个卑微的乞丐问道。
“你说呢?”徐江遥声音里有点冷。
葛玥捏了捏腿边的裙子,有些赧然。身后还有千呼万唤,她难受的要命。
让他白掏这么多银子,肯定不愿意.......
但是葛玥确信,现下只有徐江遥不会对她做任何无礼的事情,她确信......他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葛玥直接坐到了徐江遥腿上,搂住他的脖子。
身体在剧烈的发抖.......
表面上她却依旧淡定,像是面对这一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眼神轻佻:“不愿意吗?”
其他人张大嘴巴,露出六大颗后槽牙,眼睛看得发直。一个个都在做梦魂穿那面貌俊逸的男子。
葛玥方才坐到腿上的时候,徐江遥怕她掉下去,下意识就搂住了她的腰际,将她捞在自己胸前。于是,此刻两人在外人眼里俨然一副两情相悦好的样子。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润,似含了情。葛玥瞧见,心里莫名地空了一拍,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感到腰间的力道一紧,她整个人被徐江遥死死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气息交互之间,她听到他近乎于沉醉的声音:
“岂敢不愿? ”
一旁的何风张大了嘴巴,茶水不断地从口里流出来,似小瀑布似的。
哈? 哈?!!!!!
***
门“咚”地一声被狠狠踹回去,几大步过后,葛玥被徐江遥扔在软绵绵的床上。她晕了一会儿,扒拉着被子和床围坐起来,怯生生地瞧着站在床边处于情绪、身体双重盛怒中的人。
他的皮肤红的吓人,手臂上的青筋直凸,面对着床边闭合着的窗子而站。
他似乎不太想看见自己……葛玥默默地想。
也是,这种情况,几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嗯.......要是她自己,她也不愿意见......
她咽了下口水,往床边慢慢地蹭过去,气息很低,几乎于无地说:“银子,我会慢慢还给你的,那我就先.......”
“去哪儿?”他冰冷地说,看都不看她。
去哪儿?她怎么知道。外面只是一个比现下情况更危险的虎口。
葛玥停下动作,抬头环顾了下这个大而华丽的房间,最后目光停在斜前方的屋门。外面时不时会响起的掌声和男人的捧场声。
她心里一沉。
在这里,女子就跟物品一样,没有被尊重的权力,像交易物一样,被人买来买去,卖来卖去,让人胆寒,让人绝望。
徐江遥没等到她的话,转过身看向她。两日不见,下巴都尖了点儿,衣服在她身上宽松得不像话,像是只有骨头架子一样。那蓝蓝的薄纱下,她手臂的皮肤若隐若现,引得人想去探索。
心里的火又上来了,压也压不住。
葛玥刚想跟他商量下,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救她出去的时候,徐江遥竟突然靠了过来,并倾身向她压过来。
她霎时间乱了阵脚,心乱如麻,慌乱地往床后靠。
只见他将一只手臂抵住床围的中端,另一只手压在高高堆叠起的被子上,完全挡住她的出口,将她锁死在床角的一个小空间里。
这这这这是要做什么? 道德终被金银打败? 痛失了银两所以不如把该得到的都得到?
葛玥想去扒推他的手,但又不怎么敢,又委屈又难过,最后,她直接把脸全部埋进膝盖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