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符应常?应该是这个名字,今年25岁。”
“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大概是十八岁以后的事情,截止到今天,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还记得什么?我想想,我是个孤儿,然后被后来的爸爸妈妈收养,我那时本来就是比较拘谨的性子,他们可能是觉得女孩子常应常静常清静是件蛮好的事情吧,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不久前啊,哦不对,是五六年前因为一场车祸,他们都……”
“没关系,那时我已经成年了,以我的性格应该是靠着他们留下的钱混到了现在,当然也可能是没事找个兼职混混日子吧,然后嘛……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想出来散散心?正好听说川雾星建设的差不多计划向第一批游客开放,于是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就报名了?不过因为我也记不太清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次意外失忆的,毕竟我也不能讹你们是吧。”
见记录基本情况的漂亮护士小姐姐记得差不多了收起了笔和本子,我立马向小姐姐绽放了一个相当无害又乖巧的笑容。
“好的,既然您没什么其他不适,那您先好好休息,”护士小姐姐也回了我一个很甜美的微笑,同时飞快地将我玩着她裙摆线头很久然后把线头越扯越长的手推开,随即干净利落地把线拉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们会在稍后为您进行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有不舒服随时按铃叫我。”小姐姐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在门口还是又叮嘱了一句。
我微笑着目送她出去,门被关上后,嘴角缓缓落下。
讲真的,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在体测八百米前的一顿饭一起吃了生河蟹和地瓜——实在笑不出来。
我确实是孤儿,也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我并不叫符应常。
原来的名字并不重要,因为我一觉睡醒之后,所有的证件的名字,包括这次的船票,上面写的名字都是符应常三个字,甚至我的通讯设备上也写着机主,符应常。
仿佛一下子我长大了几岁,改了名字,如果不是身体还是我的,留着我从小到大各种熟悉的痕迹,我甚至以为我穿越了。
但显然不是,不过这种能篡改国家统计局数据库信息的能力……首先我这没有半分肌肉的小胳膊小腿儿能证明我不是个特工,而且我这种混子晚期也一定不可能去读什么警校,那只能说明我的身份大概率是一种我不想承认的职业——卧底,还是一个刚到了任务点就遗忘了自己任务的卧底。
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只花了五六年的时间策反的另一个国家的本土人的啊?
而且作为一个记忆里前十八年一直混日子的普通人,在外星球能帮助他们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内心抓狂了多久,我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一系列体检都已经做完了,目前能出来的结果没有异常,其他的还要明天才能知道。
“时间已经很晚了,记得吃饭,”想起来体检时遇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他有提醒过我, “还有如果你不想每个路过你的人都关心你一下的话记得开心点,别总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也实在没了再吐槽他的咬字的心情,外国人的普通话可能都要比他好上不少。
最终我还是听人劝地来到医疗中心的食堂,略显无措地站在打菜窗口。
医疗中心的菜色和蓝星的大多数食堂一样,让人没有半分胃口。
一般这种时候我应该会选择喝点菜粥,但因为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我还是点了很多肉——为了之后一整晚的胡思乱想提供能量。
体检完来吃饭的人不少,周围没什么空座,因此当看到有一桌缺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地厚着脸皮去拼桌了。
“请问这里有人吗?”我一眨不眨地望向那个刚才一直在手舞足蹈和对面两个人说话的人。
毕竟对面坐的一个看起来冰冰冷的酷哥和一个一看就不像Z国人的白种人小男孩都不像能说几句话的人。
“没有哦,欢迎来和我们一起吃。”那人一边热情微笑一边飞快地把桌子上的餐具盒和其他零碎的东西往旁边移了移,帮我把桌面空了出来。
“谢谢,”我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你们是朋友吗,也是这次一起来旅游的?”
因为飞船的迭代,现在外星旅游的身体素质要求早已不像几百年前那样苛刻,所以中奖的人只要没有什么特殊疾病都可以参与。但也因为是抽奖,朋友一起来玩的概率很小,当然除非暗箱操作或者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里买来的机会。
“先认识一下吧,我叫徐芝兰,我对面那个臭脸的叫路铭,我们一起长大的,这次也是一起来的,他旁边的是哈雷,”他停顿了下,措了措辞,神态夸张, “现在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哈雷对此没有过多表示,对面那个叫路铭的白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我这会儿心里却在庆幸听了那个奇怪的家伙的话没有臭脸, “我叫符应常,你们叫我应常就好。”
哈雷这时候却说了话, “嗯,你好。”
哈雷这人有点说不出的违和感,听到这句话我便更忍不住了, “我知道这话有点冒昧,但或许你有什么兄弟吗?”
这咬文嚼字和那个奇怪的人很像。
哈雷沉默了一下,注视着我的眼睛,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哥哥,算吗?”
我直觉我应该结束这个话题,因为我能感觉到这个叫哈雷的人情绪突然低落了起来,但有些东西不是想就能做到的,我克制了一下,神情认真地问道“你觉得他会喜欢cosplay吗?”
“噗”旁边的人喷了饭,然后被呛得开始咳嗽了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徐芝兰突然激动了起来,还想多问两句哈雷被路铭岔了过去。
“所以你也受伤了?”
“嗯,我有几年的记忆想不起来了,你们呢?谁也受伤了?”
徐芝兰终于缓了过来解释道, “哈雷撞到头了以后表达就有点问题了,路铭有一点小擦伤。不过其实我觉得这次来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像我一样懒得今天去玩又无聊只能来蹭体检的。”
“既然也没有很多人受伤,为什么受伤的人都会这么严重啊?”
“说是穿越行星带的时候和一些碎片擦边了,所以震荡了一下,估计保护盔有些质量问题吧没防住,伤的好像都是靠窗近一点的。”
“那看来商家偷工减料了。”
“哈哈,是吧。不过毕竟这种跨度的旅游还是第一次嘛,之后有经验了流水线作业质量提上来就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眼见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晚上一起出去走走吗?正好可以买些日用品,反正有报销可以随便买,还能顺便参观一下基地,我听说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徐芝兰提议道。
“好啊。”我本来就想晚上出去走走,简直不能再同意。
“先都加个通讯号,别走丢了就麻烦了。”路铭提醒着插了一嘴。
哈雷无声地点点头,默认了这个提议。
于是我们先是去餐厅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日用品,然后便开始了对基地的探索,徐芝兰显然是有备而来,出了超市便像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基地游览图册。
“基地一共三个园区,我们现在是在餐厅,也就是这个位置,在A区的中心,”他边说边比划着, “我们可以活动的区域大部分都在A区,医疗中心是在这个方向和它临广场正对着,再往下走是两条在建的商业街,它们是互通的。餐厅侧门出去一直走穿过一片风景区就是我们的住所,另一侧出去有两条路可以走……”
之后的差不多十分钟里,四个人就这么围在门口听他仔细地介绍了一遍基地的地图。
我试图跟上他的节奏,然而某一刻,在徐芝兰滔滔不绝的讲解声中,困意终于还是向我涌了过来。
“要不我还是先回去睡觉吧,困了。”我中途插了一嘴,觉得饭前以为会失眠的我真的是想多了。
或许真的不可以以貌取人,明明看着那么温润的一个人,名字也是那种文静的贵公子,真的好吵。
“别啊,这才几点啊,走走就不困了。这样,综合考虑,我觉得我们不如先去步行街逛逛。”
“你不就是刚刚没吃饱想再喝点东西吗?自己去!”陆铭的语气显然不算好。
我瞥了路铭一眼,精准捕捉到了他眼里同样的困意。
“哎呀溜溜缝嘛,”徐芝兰一手搭上路铭肩膀,一手拽着我手腕,顺便招呼着阿雷跟上, “你们今天一个都不许跑,走了走了。”
显然第一天晚上大家都有在基地闲逛的想法,下午出去玩的人也已经陆续回了基地,因此今晚基地的街道人还挺多。街道上卖什么的都有,其中特产居多,比如一些蓝星没有的各色各样的奇怪动植物标本,各种漂亮的石头晶簇,一些川雾星特产食物和染料等等。不多时,路铭和徐芝兰手里已经有着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当然路铭手里大部分的东西还是徐芝兰买的。
“为什么你们都不怎么买什么东西啊,这样显得我好冤大头,”徐芝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热的头脑微微凉了下来,回头看着我们抱怨道, “哈雷我能理解,家里人管钱小孩没什么都没什么购买欲,但是毕竟这次消费基地都给报销,你俩不趁机多买点东西不合适吧?”
“我有陪你买川雾特产的奶茶哦。”我无辜地举了举用来暖手的奶茶杯子。
“那你呢,你个平时一点亏都不肯吃,算计人能绕八百个弯子的,天天把利益挂在嘴边的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所有店都给开发票,有发票他们才给报销。而且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买这么多东西,你根本没办法区分什么东西值得买什么东西价值不高,如果最后买的东西太多行李会超重的,行李额算在票价里你最后还要贴钱把东西运回去。还有就是,你知道再过几年第一批城市建设差不多结束后迁星计划会正式启动吧,也就是说也许没几年你就搬过来住了,到时候这些说不定都会贬值……”
有人说教着,有人后悔着,有人一眼不发地看戏,有人惊讶于自己又看错了人。
我们在川雾星的第一天,尽兴地玩到很晚,危险却也渐渐地逼近。
之后的将近半个月时间,我再没有这个基地呆过一个晚上。而我的世界观即将在一天以后,彻底崩塌。
……
2325年3月17日晚上 天气依旧晴
川雾星的特色奶茶很好喝,却不比蓝星的提神,我以为今晚会失眠,但刚回到病房,我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但我有一定要记下的东西,于是撑着精神在这里写日记:我又交到了几个能在川雾星一起玩的朋友,他们使我记忆深刻,尤其是哈雷,他和那个奇怪的人给我的感觉很像。
我们之后拖着一堆东西一起逛了基地的许多地方,最后还是掐着门禁的点赶回到医疗中心,洗漱完毕的我把自己摊在病床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错了,我为我又一次的以貌取人道歉。那位我以为内向不说话的酷哥只是没牵扯到他擅长的领域。
说实话,我有些不认识失忆后的自己了,或者说,18岁的我觉得24岁的我如此陌生,且恐惧着。
因为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现有的记忆,那是一个灰白色的人在灰白色的过去里安静地活着。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我曾经这么以为着。
但是我现在好像发现了更可怕的事——这个灰白色的人见过了彩色,拥有过彩色,他终于还是成为了彩色的人,却依旧选择活在那灰白色的过去里,并自得其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