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你忙完了喝。”滕静言对化妆师说,她闭着眼,散粉刷扫过她的眉眼,眉眼周围立刻飘起一层薄而软的雾气。
“我也在控糖。”阿亮笑。
“凯文哥说你喜欢这个口味。”邱霭委屈。
“这年头经常换换口味不是很正常。”滕静言眼睛依然闭着。
“……”邱霭的狗狗眼十分无辜,他感觉这话不太对,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好像被人睡了对方拍拍屁股不想认账。
“你不喜欢,下次换个口味。”邱霭站起来,将自己那杯奶茶放下,拿起桌上的,用嘴扯了管子的包装扎进去。
“说了不喝。”滕静言拒绝。
“谁说给你的,我自个喝。”邱霭扬起眉毛,一手一杯,看起来颇为得意。只是他穿着道士服,左一口又一口的十分滑稽,“下场就是咱俩对手戏,滕老师,一会见。”
说完脚步轻快走了。
一分钟后又回来了,“光顾着奶茶,拂尘拉着了。”说罢从刚才坐的地方拎起一把拂尘抖了抖,往肩上一搭,活像一匹小白马的尾巴,回头朝滕静言wink,“这回真溜了。”
滕静言化好妆,换了戏服,这戏服是滕静言见过最简陋的,说啥紫色蚊帐也不为过。
“仙品。”阿亮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我化了这么多明星,大牌也化过,骨相这么好的少见。”
“你是不是觉得这件衣服不太好夸。”滕静言转了一圈,害怕哪里没遮上,走光了就太丢人了。
“算……是吧,全靠脸撑,哈哈哈哈。”阿亮笑说。
不过阿亮手艺真不错。
镜子里的人,一身紫色,头发梳成垂鬟分肖髻,本来挺大家闺秀的模样,但那眉毛偏偏直飞入太阳穴,配上那乌黑朦胧的的一双眼眸,看起来妖气冲天。
走进片场,男女主的戏份正在拍。滕静言找了个角落,静静等着自己的戏份。
男主姚周,女主季可桐,都是圈里有姓名的演员,尤其是季可桐,出道的第一部戏就拿下金牛奖“最佳新人”。
但可能缺个契机,两人一直处于“待爆”名单,离真正的红还差了口气。
之所以接《道心无二》,也是要奶公司新人,像滕静言这样的十八线就是因为和季可桐同一公司被塞进来的。
但是为了番位,双方粉丝又撕得天昏地暗。
姚周粉丝:我家哥哥内娱阿尔法、时尚宠儿。
季可桐粉丝:我家姐姐出道巅峰、金牛认证。
路人:地铁老人脸.JPG。
戏里,男主是捉妖的道士,女主是重生一世的孤女,因为前世羁绊,这一世又纠缠到一起。这场戏,女主得知男主心怀天下苍生,并不愿将自己拘在小情小爱中,爱而不得,痛苦万分,但她并不想强求,于是要与男主诀别。
“我本多活了一世,上一世就无依无靠,这一世离了谁也是一样。”季可桐穿着青色的褂子,背着一把古琴,两缕发丝迎风飞起,像一幅水墨画。
“对不起。”
“这琴我带走了。”
本来看着挺有意境的,但下一秒,男主将女主揽入怀中,“我一生斩妖除魔,却斩不掉你幻化的心魔。”这什么土味情话,滕静言双眼一闭,不忍直视。
“咔。”导演大喝一声,“可桐情绪不够。你想想,你都准备走了,男主猝不及防跟你表明心迹,你要表现出纠结、决绝、伤心、欣喜这些情绪。再来一遍。”
滕静言有些心疼季可桐,业界都说她属于老天追着喂饭的,颜值没得说,演技也很有灵气。
相比之下,被称为“内娱阿尔法”的男主,才更需要手把手教学。
可是季可桐脾气却出奇地好,很认真思考导演的话,然后点了点头,重来一遍,果然比上一次更有张力。
对于有天赋的人,滕静言一直十分羡慕。
对于有天赋又努力的人,那更是打心眼里佩服。
【卧槽,杨嘉远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
手机还没收,冷不丁响起一声,陆晴发来信息,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很糊,像是偷偷用像素很低的手机拍摄的。
但还是能辨认,照片里滕静言穿着校服,额头光洁,脊背笔直,简单的马尾,清爽得像一株沾着露水的百合。
……
高一,学校组织了一场辩论赛。
班里报名参加的人本来就少,一听说隔壁一班的应神也参加,更没人敢应战了。
应神脑子快,嘴巴活,连教导主任都敢怼,和他们这些小菜鸡辩论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没有人想在公开场合被学霸吊打,所以班里除了一个应神的女粉,再没有人报名了。
滕静言第一个被班主任挑中。
按照他的奇怪逻辑,她个子高,长得好,站在那里,即便是输了,也不丢人,他们高一四班也能被校领导记住。
“高一第一课,不管干什么,全力以赴,输也要输得漂亮。”班主任点兵点将,凑齐六个人后激情澎湃地总结道。
好吧,干了这碗毒鸡汤。
掌声雷动。
那些鼓掌的同学,大概是为自己没被选中而喝彩。而毒鸡汤里稀碎的鸡,大概就是滕静言本人。
被选中的六个人,每天放学后在教室练习一个小时。他们观摩了很多大学生辩论赛名场面,看得时候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一想到可能面对应赫,一个个又蔫了下去。
“你们说,辩论赛晋级赛,咱们年级十个班,初赛和一班见面的概率是多少?”有个数学不太好的男生小声问。
“ 1/C(n,k),n等于10,k等于2,所以初赛和一班对决的概率是1/45。放心吧,不会这么倒霉。” 六人中的一个男生是数学课代表刘帅鹏,计算完不忘安慰大家,可能也在安慰自己。
“就是,这概率,比国足出线概率都低。”
“我感觉我又行了。”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一共十个班,我们遇到每个班的概率都一样,所以遇到一班的概率是九分之一。”滕静言插话。
看大家刚刚打进的鸡血洒了一地,教室里飘荡着诡异的安静,赶忙竖起胳膊双手握拳道,“总之……概率很低,冲就完事。”
这样的乐观持续到年级主任将初赛名单贴在了教学楼下。上面赫然写着:高一(一)班VS高一(四)班。
连班主任都泄了气,在比赛前一天给六个人鼓励,“重在参与。”
初赛那天是个下午。
阳光透过教室的落地窗,洒在教室里每一张青涩的面庞上。
教室的课桌5个一排,在教室中间拍成两列,讲台下面放了一排课桌坐着评委老师,多余的课桌移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观战的除了一班和四班的师生,还挤满了其他班看热闹的同学,不大的教室围得水泄不通,最后的同学甚至点着脚尖。
辩论的主题在黑板上写着:高中生应该玩电脑游戏吗?
应赫是正方一辩,滕静言是反方三辩。
与其他辩手紧张忐忑的面色不同,应赫依然懒洋洋的,直到老师点到他的名字,才慢悠悠站起来,手上转着笔,连个敷衍的笑容也没有。
那是滕静言第一次仔细看应赫,五官无疑是好看的,但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厌。
正方陈述观点——高中生应该适度玩电脑游戏,电脑游戏考验操作者的应变能力,尤其锻炼策略思维和团队协作,这些都是课本中没有的……
滕静言眼睛一亮,在草稿纸上写下“适度”两字,并在上面重重画了一个圈。
应赫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眼睛半眯着,“要玩电脑游戏,还要保证睡觉时间,我会思考如何最快完成学校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嘿,效率提高了,时间观念更强了。”
不知后面谁接了一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应赫睁开眼睛,咧嘴一笑,朝着评委老师说,“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这一笑,教室里好多女生小声尖叫,“好帅啊。”
到滕静言了,她站起来,先抿抿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方认为,玩电脑游戏容易上瘾,很多高中生沉溺其中,无法做到‘适度’,尤其是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在游戏世界寻找突破口,因此而荒废学业。”
与应赫相比,滕静言说得有些书面化,但反方同学仿佛找到窥见黎明之光的突破口,都纷纷围绕适度展开。
“反方三辩强调,有的同学在学习中无法获得成就感,所以沉溺在网络世界。但据我所知,高一(一)班是年级平均成绩最高的,班里的男生超过一半都玩电脑游戏,但他们成绩仍然很好。”应赫还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似笑非笑扫视着四班的人。
那目光,并不是对对手的欣赏和尊重,而是不屑一顾。
几秒钟后,目光定在了滕静言的脸上,两秒后收了回去,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戏虐,像即将收网的猎人。
滕静言并不怯,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应赫转着笔,嘴角斜斜歪着,但出口的每一字都十分犀利,“并不是所有高中生玩电脑游戏都不能适度,恰恰是那些学习成绩有问题的同学才有。所以,我方认为,他们的问题并不是出自电脑游戏,而是这里。”说完顽劣地用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无辜地耸了耸肩。
一班的同学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喝彩鼓掌。
四班的气氛降至冰点,连评委席上班主任的脸都成了酱色。“太过分了。”四班旁听的男生咬牙切齿,“是可忍熟不可忍。”
滕静言脾气一向很好。
但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
以前在普中,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再加上长得漂亮,也是被老师捧在手心里,天之娇女般的存在。
现在到全市最好的西颂一中,按中考成绩排到四班,没有很突出,但也不至于被人这样取笑。
她站起来,语气很慢,思索着如何将凌乱的思绪拼接。
“电脑游戏是虚拟的,人的心理发育还是要通过人与人的情感链接。我查过资料,在电脑游戏里沉溺太久,会对心里健康造成问题,导致社交障碍。众所周知,一个人再优秀,心理有问题是不能获得成功的,建议大家查查‘天才病’哦。”
语气不卑不亢,但无疑点燃了战火。
应赫脸上顽劣的笑容消失了,手里转着的笔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