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道别,推开轻掩的门。
“普通朋友”就站在门外,没骨头似的,靠在楼梯扶手拐弯处。
他穿一件宽松的咖色精梳棉工装夹克,里面套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的休闲直筒工装裤。面上从容而淡定,没有一丝焦急慌乱,拽得似乎并不打算和谁打招呼。
看到他们出来,应赫抬起头,冷冷瞥了眼张耀怀里的锦旗。
逼仄的楼梯间,他的大长腿挡住了张耀的去路。
滕静言笑容一顿。
“这位是你朋友啊。”张耀好奇,看滕静言点头,便正气凛然伸出手,“你好,我是清口派出所民警张耀。”
应赫站直了,扬起下巴,还要比张耀高半个拳头,闲闲伸手道:“张警官真是尽职尽责。”
气氛微妙。
张耀左看看,又看看,搞不清这俩人什么情况,“你们聊,所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不请张警官吃个午饭吗?”应赫还是那副神态,滕静言却觉得怪怪的。
“人民警察不拿人民一针一线。”张耀拍了下胸脯,迈开大长腿,轻快得飞起。
滕静言更轻快:“谢谢张警官!张警官您慢走!”
应赫盯着张耀的背影,阴恻恻道:“还真挺会省事。”
滕静言知道他说的是锦旗,转身往房间里走,心虚道:“省什么事?私事我可一点也没麻烦张警官。”
“我的让UU跑腿送,他的当面送,有什么说法?”应赫目光如炬,并不准备放过她。
“就是吧,感觉你比他,更需要……这面锦旗……鼓励。”
鼓励?应赫扶额,气笑了,“我需要那玩意儿鼓励?”
滕静言一本正经继续道:“我听说,三甲医生工作压力特别大,尤其是眼科,每天都是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所以你平时注意力不集中也可以理解。”
“我怎么不集中了?我集中做了五台手术。”
“你跟谁说话都打不起精神,眼皮都睁不开,比如现在。”
“少打岔,你知道我为什么集中手术。”
“因为不集中做的话,你的注意力又分散了。”
“……”
应赫进了门,房间内已经和昨晚完全不同。
茶几布、地毯、沙发上的玩偶都不见了,几只大箱子整齐地码在一旁,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空荡,阳光下能看见细小的尘埃在起舞。
滕静言站在阳光下,戴着淡黄色的围裙,眉眼柔软。
“你怎么不让张警官多待一会?”应赫忽然问,双目带着探究,“我看聊得挺好。”
“他是公职人员,很忙。”滕静言认真回答。
“我也是公职人员,就不忙了?”应赫不看她。
“那你快去忙。”滕静言也懒得看他。
“昨天晚上,你不是答应了,不随便给人开门。”应赫站得松垮垮的,声音闲散,眼神悠悠停在她身上,“这就不怕了?”
“你是希望我唱《小兔子乖乖》吗?‘不开不开就不开,应赫没有来,谁来也不开’。”滕静言唱起来。
应赫不屑:“滕静言,你做演员是明智的。”
应赫走到收拾好的箱子旁,蹲下按了按,微微皱眉,伸出一只手道,“胶带给我。”
“我都打包好了。”滕静言拍了拍旁边的箱子,“你放心啦,粘得特牢。”
刚说完,被拍的那一面陷了下去。
……
应赫再次发挥他的十八般武艺,没几下把纸箱子又打包了遍,又开始拆滕静言准备带走的架子。
他平时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一把懒骨头,干起活来却手脚麻利,仿佛换了个人。
虽然天气不热,他已经出了汗,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黑色T恤。
不是紧身款,但因为出汗,T恤贴在身上,胸肌若隐若现。
轻微一动,便勾勒出后背的肌理和胳膊的结实线条,紧实的皮肉下,青筋若隐若现。
滕静言盯着他的后背。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虽然养眼,但着实很骚气。不得不说,陆晴的眼光真的很毒。
明明是忙得要死的眼科医生,什么时候练了一身腱子肉。圈子里的男明星想练成这副身材,那可是要吃不少苦头的。应赫怎么看,也不像会吃苦的人。
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应赫回头。
滕静言心虚,赶忙移开视线。
应赫若无其事继续回身干活,漫不经心道,“随便看,但,不能摸。”
“……”
门又响。
滕静言对着应赫后背做个鬼脸,去开门,这次是王凯文。
奇了怪,被王辉强盯梢一个多月也没出现过男人,一天之内三个上门。
“天大的好事,我可太开心了,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
王凯文昂首挺胸进门,猛然发现阳台边拆花架、荷尔蒙爆表的应赫,拿手里的文件挡住半边脸,压低声音问滕静言:“你糊涂,怎么能把男艺人随随便便带回家!宾馆就可以了呀!”
“你扯什么,他来帮我搬家。”滕静言往沙发上一坐,很显然,王凯文已经忘记上次烽山遇到应赫的事了。
“你别告诉我,好消息是我上热搜了。”滕静言似笑非笑。她对王凯文的做事风格也有几分了解,他那张嘴,什么都能说出花来。
王凯文朝应赫那边努努嘴,面露难色,“可以请这位弟弟回避一下吗,我们艺人的议程暂时保密哦。”
“弟弟是素人。”
“素人?滕静言,我就说你的钱花哪去了,你可别给我搞赛博选妃那一套!”王凯文绕着应赫感叹,“亲爱的,不过你眼光还真毒,弟弟长相身材都是仙品。”
应赫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王凯文往后退一步,拍着胸口,“这么凶干嘛啊?”又小心翼翼打量几眼,“弟弟,想不想来娱乐圈玩玩?”
应赫站起来,比王凯文高一头,他站在阳台边,逆着光,脖子上的汗水泛着一层光晕。他开口,嘴角弧度轻蔑,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没兴趣。”
“没出息。”王凯文觉得被拂了面子,微微扭了扭身子,把脸转向滕静言。
王凯文粉紫色的夹克存在感太强,像有生命力一般在房间里迅速膨胀。
应赫把外套穿上,“你们聊,我下楼转转。”
“还算识相。”王凯文看门关上了,把手里的文件拍桌子上,双臂抱胸居高临下道:“看看吧。”
滕静言并不动,“这是公司给的封口费?”
“谁要封你的口?”王凯文把文件扔她腿上,“给季可桐点赞蹭流量,一可以提升道心的关注度,二可以给季可桐转移话题,三可以提升你的热度。一箭三雕的事,有什么不好?”
“我有个疑问。”
“说。”
“我是泰迪吗?”
“什么泰迪贵宾的。”王凯文鼻子皱起,从包里拿出香水360度喷了喷,“你这屋子灰怎么这么大?”
滕静言离他的香水远了些,双腿盘在沙发上,“我不是蹭邱霭,就是蹭季可桐,蹭来蹭去,不是泰迪是什么啊?”
“挺漂亮的一张脸,说话怎么这么粗鲁!”王凯文把文件拿起来,再次塞进她手上,“一部正剧女三,一个综艺飞行嘉宾,还有星光熠熠红人夜,都给你谈妥了。妥妥的。”
看滕静言没接话,王凯文嚷嚷道: “点个赞怎么啦,又不偷又不抢,谁能说什么。”
滕静言想看看他还能扯出什么花来,表情像看戏似的,“谁也说不了什么,解释权在你么那,当然人你们说了算。”
“公司想点赞的人多了去,流量啊谁傻谁不要。”王凯文理直气壮。
按他的逻辑,她还得感谢公司的看重和栽培,给了她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滕静言盯着王凯文,“这么说,是我不识抬举了?”
“多大点事,夹枪带棒的,还过不去了?”王凯文不明白她的执拗。
“这件事我不能当没发生过。”滕静言垂目,自嘲地笑了,“真诚、勇敢、正直,这些我觉得美好的品质,我在努力坚持,最后成了笑话。”
怎么不是呢?
她以素人的身份在娱乐圈闯荡,从来没有违心出卖过什么,不论是身体还是道德。
不红就不红好了,最起码正直做人,眼神始终澄澈。
她敢得罪姚周,并不是想讨好攀附谁,不过就是她的三观不允许另一个女孩子在眼下被人欺辱。
如果接受王凯文拿来的资源,就是默认了公司的行为,就是同意了这桩交换,就是承认崇高品质抵不过钻营取巧。
滕静言觉得世界荒谬可笑。
王凯文沉默。
他站起来,到窗边抽烟。
一支烟抽完,王凯文转过头,表情有些慈悲,“有些事情我以为你懂,没想到圈里混了这么久,你还是宁折不弯。拿那我今天了拆开了揉碎了告诉你,“什么真诚勇敢正直,不值他妈的一毛钱。”
滕静言猛地抬起头看他。
仿佛第一次透过皮囊,看到了他的内里。
王凯文继续道:“你傻啊,没事得罪姚周那个活阎王,你以为自己是飞天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我告诉你,季可桐不会感激你,她粉丝追着你骂她出来说一个字了吗?混到那个水平,哪个是省油的灯。”
滕静言笑:“我以为……至少还有底线。”
不论是这个圈子,还是艺人,包括公司和经纪人,难道不是都应该有个底线吗?
这个底线,是做人的起码良知,如果抛弃,那么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王凯文又点燃一支烟,轻哼出声,“我要是没有底线,你还能这么天真任性?我已经在能力范围内,给了你最大的自由。”
滕静言终于看清楚,王凯文平日里装作胆小怕事,不过是明哲保身的面具。
面具后的他,冷漠而精明。
看滕静言不出声,王凯文走到她旁边坐下,把几分文件拿起来码整齐,声音软了些,“言言,你是我带进圈里来的,我总不会害你。你要明白,没红前,话语权不在手里,所谓的坚持没人care,红起来了才有人喜欢你想了解你,你的坚持才有价值。”
“所以,坚持就是给别人看的呗?”滕静言反问,“我是一个人,对事情的判断还要看自己红不红?不红就不配有自我意识,不配有价值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