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照在空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宫内的板子厉害,几下便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齐微明也不例外,只是他外衫层叠,那血还只在内里没有渗出来,勉强令他维持了几分颜面。
众人散去时,齐微明忍着要命的疼痛,努力抬头想要看温凝,可萧云辞的身影明晃晃的挡在齐微明的眼前,连温暖的春日都连带着遮住了。
“宁宁……”齐微明沙哑开口。
萧云辞听到他的声音,略有些惊愕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样,身子如何?”
“谢谢……太子殿下相助。”齐微明这句几乎是咬牙说的。
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心中的愠怒。
萧云辞虽是好心,可却阴错阳差,将他所有的风头都给抢了。
他今日,本就是兵行险着。
一来,借由上疏,可以博得那些温将军旧部的信任。
二来,他也想要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有哪些人为他站出来说话,今后必然用得上。
三来,则是为了温凝,她自小心善且知恩图报,知道此事后,必然感激涕零,为了庇佑他,自然会下定决心将旧部的名单拿出来……纵使她自己远去和亲,也要留下这些旧部,为他日后保驾护航。
至于皇上那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虽说二十大板着实痛苦难忍,最轻也是卧床几月,可父亲早已与他说好,此苦肉计若是能成,群臣定然激愤,齐国公便可以以齐国公府颜面受损和安抚群臣为由,求得皇上擢升他往要职去,也算给齐国公府一个体面。
父亲虽正当壮年,可积劳成疾,身子骨并不算强健,手中也一时无人可用,在朝中青黄不接,眼看着家族便要就此没落,若是他齐微明能够借此机会获得要职,齐国公府才能屹立不倒,不至于损在他的手里。
一切都计算得近乎完美。
可如今!
他齐微明上疏后惹恼了皇上,连板子都挨了,却惹得这萧云辞横空出世,忽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仅将皇上哄好,而且还博得在场群臣的敬佩,赢得了威名。
而他呢?像个丑角,挨了板子便罢了,可此事之后,父亲也很难做!
齐微明心焦痛苦,宛如在铁板上炙烤,却听到萧云辞的声音传来。
“温姑娘,可有话要与他说?”
他惊愕抬头看着萧云辞,阳光洒在这位太子殿下的乌发上,仿佛给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照得他玄衣上的五爪金龙灼人眼眸。
萧云辞侧眸,看向不远处不敢轻举妄动的温凝。
萧云辞既然开了口,周围的宫人自然当做看不见,徐公公派来收拾场子的小太监见此状况,急忙遣散周围宫人,给他们留出了一个清静。
温凝见此乃是最好的机会,立刻上前,先行谢过萧云辞,随后便快步来到齐微明的面前。
萧云辞“识趣”,缓缓后退两步,背着手,意味深长看着面前二位“有情之人”,眼眸幽暗沉沉。
“宁宁……”齐微明面色苍白,伸手便捉她的袖子,温凝立刻单膝跪在他面前,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
“你还好吗?”齐微明嘴唇惨白的轻轻朝着她笑了笑,平日里清俊面容的神采不在,满脸都是憔悴,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我每日……都在想你,想着怎么救你。”
温凝鼻子一酸,咬着唇忍着泪,轻声说,“昭言,你别犯傻了。”
“犯傻也好,折腾也罢。”齐微明猛地捉住她的手,“我愿为宁宁豁出性命!”
一旁,太子殿下一动不动,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目光却落在温凝被捉住的手上。
她的手指细软白嫩,葱根似的,一下便被那人捏得发红。
温凝被猛地捉住手,衣袖顺势下滑,冷不丁便露出了手腕和小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齐微明眼眸微动,目光扎在她的手上,眸光中流露出震惊。
她皮肤白,身上容易留下痕迹,此事齐微明早就知道,幼时在水边玩时,温凝总是惹来飞虫咬,旁人被咬一个时辰就好了,她能留下好几日的痕迹。
若是磕了碰了,更是难办,那吓人的青紫几乎要十几日才能褪去。
所以齐微明带着她玩时,总是极为小心,生怕将她弄疼了磕坏了,将她含在口中捧在手心……长大之后也极少碰她,就怕她伤了损了——一切好的,他都想要等到婚后慢慢享有。
可他如此珍视看重的女子,居然就这样被必格勒给欺负了?
他可不是傻子,温凝手腕上的痕迹彰显了那事的激烈程度,手上都这样,身上还不知到了什么程度。
难怪那必格勒如今都未曾听闻找过温凝的麻烦,恐怕早就被她伺候舒坦了!
他眼底陡然漫出一丝黯然与冷漠,可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以往哄着温凝那般,露出紧张的模样,“必格勒欺负你了?”
“我没事。”温凝立刻拽了拽袖子,遮住了自己手腕和小臂上的痕迹,她柔声劝道,“千万不要因为我连累了齐国公府,齐微明,如今切不可轻举妄动,日后你便好好在府中养伤,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要再扯进来了。”
他当然不想扯进来,温凝嘴上说的好听,旧部却一个未引荐……
齐微明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痛苦万分,“可如今我已经扯了进来,我人微言轻,朝中无人为我说话,恐怕也没有什么日后了……”
温凝沉凝片刻,轻轻地咬了咬唇。
齐微明心中一顿,屏住呼吸看着她,见她似有些动摇之意,知道自己这苦肉计还是起到了效果。
就差一点……
“宁宁……”他声音温柔如水,便如平日里那般。
他知道温凝最喜欢他这样。
正在这时,齐微明却冷不丁听到萧云辞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他的耳边,“放心,齐世子,孤会替你求情,让父皇尽力弥补你。”
齐微明心中一梗,几乎快要吐血。
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又来横插一脚?
“殿下……可容我再与温凝单独说些体己话……”齐微明仰头看着忽然出现的萧云辞,哀求道。
“你以为这是齐国公府?”萧云辞眯眼,眸光几乎穿透他的面皮,“宫人避讳已是不易,不要得寸进尺。”
齐微明只觉得胸口一股血翻涌到喉咙口,几乎要即刻呕血,萧云辞却对温凝温和道,“温姑娘,需得快些送他回去,他的血已经渗出来,伤势应当不轻,需要尽快医治。”
“是。”温凝立刻将自己的手从齐微明的手中抽了出来,她轻声说,“太子鼎力相助,温凝心中感激,无以为报。”
“不必客套。”萧云辞看着齐微明趴在凳子上大喘气,冷笑一声,“来人!”
“将齐世子送回齐府去,再去寻一位太医出宫替他疗伤。”
“多谢太子殿下!”温凝感激的声音穿透齐微明的心,他被围上来的宫人扶起时,扯着下边的伤口,疼得眼前一黑,几乎即刻便要晕厥过去。
恍惚间,他看着温凝站在萧云辞身旁,倩影伫立,人见犹怜。
阳光下的她是那么柔美漂亮,人间绝色,惹得人不想放手。
可为了大局,为了齐国公府,一个女人算什么,更何况她已非处子之身,是被人玩过的残破之躯,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待他光耀门楣,手握重权,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他绝不会后悔。
齐微明晕厥之前如是想。
齐微明被送走后,温凝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邓吾早已在一旁候着,一脸惶恐不安,焦躁难受的模样,似乎有要事想要上前来禀告,又不敢打断太子殿下与温凝说话。
温凝适时后退一步,轻声道,“殿下有要事,臣女今日便不打扰了。”
萧云辞眉头微蹙,侧眸看向邓吾,邓吾一个激灵,直接跪了下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萧云辞朝温凝道,“今日与你说的事,考虑好之后,随时可去东宫观景亭等孤,不会有人拦你。”
“是。” 温凝轻轻点了点头,“臣女告退。”
待温凝离开后,邓吾才咽了口唾沫,立刻禀告,“殿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您一声令下,便能开始,消息传过来,速度最快应是五日。”
“好。”萧云辞淡淡应声,“还有呢?”
“还有些急报需要您处理……”
“嗯。 ”萧云辞眼眸淡淡,“先撂着,孤要去暖阁一趟。”
……
今日之事跌宕起伏,温凝回到永宁宫时已是满身疲惫。
晴月离开伺候她洗沐,今日便能早些歇息安寝。
来到洗沐间,她却见晴月正疑惑的看着桌上的一只鸽羽,皱眉细看,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宫里怎么会有鸽羽?”
温凝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羽毛根上的刻痕后,淡淡一笑,“可能有鸽子不小心跑来了。 ”
“还好没把这些头油胭脂打坏。” 晴月松了口气,将那鸽羽随手扔了。
入夜,温凝仍旧穿戴齐整,她见外间晴月熟睡打着小呼噜,便锁上了门,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林翰一跃而入,深深看了她一眼,第一句便是,“姑娘,你怎么能与那太子搭上了呢?这不是离开人伙入狼群吗?”
萧云辞:你说谁是人,谁是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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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