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见安梓淩走远,余嘉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谢嫣回过神来,莞尔一笑,“说吧,你怎么来了?”
余嘉挠了挠头,“郎君早就查出来是安大夫放的火,可他以为是安大夫黏你,所以郎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郎君让骁炀来打探了一番,发现女郎过得辛苦,所以特让属下来撑腰。”
“那太子殿下……”
“长姊如母,太子殿下被郎君感动了,就做了个顺水推舟。”
“你们啊……”谢嫣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淡去,眼中却已流露出担忧,细眉微蹙。
她的曾祖父这一支,只剩下她、她的叔父和阿弟。她之前被安梓凌打的事不敢告诉叔父和弟弟,就是因为怕给他们增加负担,毕竟以安梓凌的性格,背后没有人撑腰他是不敢如此狂妄的。
她父母毒发身亡之时她都快出嫁了,自然是记事,她也害怕历史重演。
余嘉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宽慰她道:“女郎放心,郎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谢嫣这才眉头舒展,淡淡一笑,“好。”
在叶宜禾的探索下,她对这个世界所发生的普通事件已经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了。
对于裴氏,叶宜禾怕有后患,她暗中安排人让在庄子的裴氏每日都吃上猪油拌饭,毕竟经过她的观察,她爹的小妾都是基本上以色事人。
这几日,叶宜禾不少随着卫夫人走亲访友查看庄子,说是她还有一两年就及笄了,要开始学着管家了。
卫夫人因为其中一处庄子有事要处理,所以让叶宜禾先行回她们的住处。
叶宜禾坐在马车里惬意的靠着窗户,一只眼睛微眯着透过缝隙看外面的风景。
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要眯一会儿。这时马车突然晃动,叶宜禾的身体因为惯性向旁边倒去,所幸流桑扶住了她。
“来者何人?”蛾眉抽出佩剑直指前人。
因为出了裴氏那档子事,蛾眉是卫夫人新派给叶宜禾的侍女,她曾经是镇国大长公主的暗卫,所以卫夫人很是放心她保护叶宜禾。
峨眉穿着玄色劲装,衣袂和束起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侠女。
谢渊一身夜行衣,似是有些体力不支的单膝跪在叶宜禾的马车前,右手捂着不断溢出鲜血的肩膀,他的脸上也不知是溅得谁的血。
“远安侯?”叶宜禾的小厮兰泽认出了他。
叶宜禾听见了这三个字后拉开了帘子,发现确实是谢渊后开口道:“兰泽,你和罗绮将远安侯扶上来。”
兰泽和罗绮对视了一眼,蛾眉也觉得不妥,故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女郎,这实在不妥。”
叶宜禾微微蹙眉道:“这荒郊野岭的,也不能让远安侯一人等死吧?况且他救过我,我理应知恩图报。”
她确实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情。谢渊虽俊俏,可她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之前她还纳闷该如何偿还恩情,这不送上门来了。
兰泽二人犹豫了一下,终是跳下马车将谢渊扶了上来。
流桑帮着叶宜禾让谢渊好生的坐在马车里。
“多谢……”谢渊有气无力的道谢。
叶宜禾淡然一笑,“这下我们扯平了。”
马车还没行驶多远就被迫停了下来。
“停!”
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响起,马车缓缓停下。
随行的蛾眉见是一些身穿铠甲的士兵,于是上前问道:“敢问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士兵并未回答她,而是走上前敲了敲马车,“车上的是哪位贵人啊?”
蛾眉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归因于车上有看样子可疑的谢渊,流桑略微慌张的看了眼叶宜禾。叶宜禾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心。
流桑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回答:“叶仆射家的二娘子在此,问者何人?”
“在下是长公主府的侍卫首领路辑。”
叶宜禾在这儿待了那么多天了,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名为仪城,仪城长公主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阿姊,身份自是尊贵,只有素爱收集美男这一点是百姓们的饭后谈资。
路辑这个强壮的帅哥自然也成为被她收入麾下并获得官职的一员,听说为了他,长公主和驸马都尉还吵了一架。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东蜀国的就藩制度,它与叶宜禾读过的史书上的真实存在的朝代不同。皇子和公主都有封地,只不过皇子不可以去就藩,公主可以选择是否就藩。
“原来是路将军。”流桑一边紧张的回答,一边疯狂用眼神问她怎么办。
“不知叶娘子可否让在下搜一搜马车?”路辑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
马车外的蛾眉和马车内的谢渊都暗暗的握紧佩剑,准备伺机而动。
叶宜禾看到水袋后灵机一动,她忙打开水袋,小心翼翼的浇在衣裙上。
流桑和谢渊看到叶宜禾的举动都微微一怔。
在打湿上半身后,叶宜禾咳嗽了几声,并示意流桑回话。
幸好流桑足够机灵,她回答道:“路将军,真是不巧了,我家女郎刚在庄子里落水了。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我家女郎体弱,如果再吹了风,恐怕得旧伤复发。”
叶宜禾指了指地上,谢渊会意坐在了地上。
她又咳嗽了几声,呵斥道:“流桑,你也太不懂事了。难道就因为我而妨碍路将军的公务吗?!”
叶宜禾对自己的演技还是非常认可的,区区白莲,小事一桩。
流桑则是一脸惶恐,大声道:“女郎恕罪!婢子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毕竟您的病是大长公主亲自请的神医治好的。”
叶宜禾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流桑,这孩子也忒能扯了吧,她来到这里都没有见过她姥,更别提亲自请的神医了。
流桑俏皮的眨了眨眼。
路辑自然听出了二人唱双簧,与此同时他没想到的是,叶宜禾用外套挡住了谢渊,直接掀开了一点帘子。她打量了一下抱拳的路辑,发现长公主吃的还挺好,路辑剑眉星目,这身板也壮实。
“咳咳……”叶宜禾轻咳了几声,“路将军要想查就查吧。”
路辑打量了一下叶宜禾,发现她的衣服确实湿了。
蛾眉是时候的走了过来。
“如路将军所看到的,女郎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未来得及换。我家女郎毕竟快要及笄了,您与几位将士上女眷的马车多有不便吧?传出去对我家女郎的名声或许有些不太好。”
路辑的眼眸一沉,若有所思的思考蛾眉的话。
“况且……太子殿下的心思让人难以捉摸,您也知道陛下有意……”蛾眉故意停顿下来不继续说下去,一边观察路辑的神色。
好家伙,原主和太子还有一撇呢?
叶宜禾放下了帘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流桑。流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放行。”路辑沉声道。
“多谢将军,改日我家女郎必会亲自前去谢长公主殿下。”蛾眉说着让兰泽快点驾马车。
等走了一段距离后,谢渊才掀开叶宜禾的外套。谢渊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上的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紧紧的握住叶宜禾的外套,那外套上染了些谢渊的血。
叶宜禾连忙从裙摆处撕下一块布料来,她着急忙慌的为谢渊包扎伤口。
“不知郎君要去哪儿?”叶宜禾识趣的没有问谢渊发生了什么事。
“远安侯府的后门。”谢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渊虽承袭了爵位,可并未居住于新远安侯府,而是待在了谢府。今日他负伤在此,可能不想让家人担心吧。
望着叶宜禾扎的比较丑的蝴蝶结,谢渊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不好意思啊,”叶宜禾挠了挠头,“我没什么经验。”
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谢渊解开蝴蝶结,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他看了眼流桑,流桑有些不明所以。叶宜禾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让你给他上药。”
“啊?”流桑的脸立刻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结巴起来,“女郎我……我怎么能……而……而且你我……是……是女眷。”
叶宜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的也是,要不然把罗绮叫进来?”
谢渊叹了口气,“我是让你出去。”
“奥……”流桑如释重负的要出去,却突然停了动作,“女郎她……”
“我们有要事相谈。你想听?”谢渊挑了挑眉。
流桑连忙摆了摆手,着急忙慌的出了马车。
罗绮见流桑出来了,连忙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流桑指了指马车内,几人都默不做声了。
“谢郎君指挥我的人倒挺顺溜,不愧是远安侯。”叶宜禾忍不住揶揄道。
“今日的事,多谢。”谢渊幽深的眸子看向叶宜禾,二人目光相交,让叶宜禾愣了一瞬。
“举……举手之劳……”叶宜禾也变得结巴起来。
谢渊用身上的匕首把肩膀处的衣服划开,触目惊心的伤口展现在二人的面前。谢渊习以为常的将小瓶子打开,为伤口撒上了些许药粉,加重的疼痛感让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紧绷,没忍住闷哼一声。
美男上药的场景,原来的叶宜禾见没见过不知道,反正她赵沁没有见过。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一幕是她不付费可以看的吗?
谢渊抬起头看见了叶宜禾呆愣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叶娘子看够了吗?”
“啊?哦,看……看够了。”叶宜禾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谢渊指了指后肩膀,“我够不到,麻烦叶娘子了。”
“诶,好……”叶宜禾手忙脚乱的为他的肩膀洒了药粉,结果不小心倒多了。
她小心翼翼的吹开堆在一起的药粉,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谢渊的肩膀上,他的睫毛一颤。
“好……好了……”上完药后,叶宜禾像躲瘟神一样,连忙往后退。
谢渊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叶宜禾。
只见叶宜禾的脸上有着一抹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就连脖子上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面对谢渊的目光,叶宜禾慌乱的别开视线。
此时的谢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说道:“麻烦叶娘子了。”
说罢,谢渊三两下就为自己的伤口包扎好了。
一时间,马车内只剩下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马车渐渐停了下,兰泽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女郎,到了。”
“叶娘子,你的衣服我会洗好让人亲自送到贵府。”谢渊握紧她的外套,干净利落的下了马车。
叶宜禾这时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看了个帅哥的肩膀嘛。
见谢渊下了马车还拿着叶宜禾的外套,流桑几人面面相觑。
谢渊像模像样的对着马车作揖道:“告辞。”
说罢,他走进了远安侯府的后门。
待马车再次行驶时,叶宜禾才反应过来,不是说有事说吗?
远安侯府内,余嘉和骁炀早已恭候多时。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骁炀恭敬的回禀道。
谢渊点了点头,“不错。”
余嘉眼尖的看见了谢渊手中的衣服,他挑了几下两道眉毛,“看来郎君艳福不浅啊,这一看就是女郎的衣物,是叶娘子的吗?”
谢渊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骁炀摸了摸鼻子,暗中的踩了余嘉一脚。
“嘶——小羊子,你踩我干什么?”余嘉吃痛的抱着腿单跳。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去书房找我。”谢渊说完,就朝着书房走去。
余嘉望着他的背影,喊道:“那郎中……”
骁炀碰了他一下,朝着谢渊的方向抬了抬脸,“你没看见人家处理完了吗?”
余嘉瘪了瘪嘴,“说什么要借助大长公主的势力。真要借助的话,人家大长公主又不是没有亲孙女,而且还和郎君差不多大。郎君如此设计,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叶娘子。”
骁炀抱起胸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赞同的微微点了下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余嘉耸了耸肩,“女郎嫌我太高调了,于是只让我留下了几个亲兵。”
话锋一转,“哎,你觉得咱郎君是不是真看上叶家女郎了?没想到咱郎君还玩一见钟情。”
骁炀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分明就是嘛……”余嘉小声嘀咕着。
……
“你说禾儿帮了远安侯?”
宁寿堂的金丝楠木窗半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屋内的香顺着半开的窗户逐渐飘出。
宁寿堂的堂屋内上坐着整个东蜀最厉害的女人——镇国大长公主。
镇国大长公主原本是炀帝的私生女,可无奈于贵妃凌氏善妒,将后宫有孕的妃子落胎的落胎、意外身亡的意外身亡,自己的儿子也因为病重夭折了。导致炀帝后继无人,于是将年幼的大长公主姊弟接入宫中。
凌贵妃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反而当着当时还是齐河公主的大长公主的面勒死了她的生母,并让她和年幼的景帝成为争宠工具。
为了替母报仇,大长公主结识了当时的摄政王的庶长子,和他各取所需。
人的**是无休止的,随着她扶持景帝登基,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对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多,于是大长公主设计杀害了他。
因前车之鉴,大长公主挑了一个姓卫的城门侯嫁了,并归还权力。好景不长,景帝因疾病逝世,大长公主扶持了当今的皇帝元邱。她是这个世界唯一充当太后角色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扶持了三个皇帝的公主。
大长公主端坐在紫檀牡丹团刻靠背椅上,身着顺圣色的衣裳,拄着皇帝让顶尖的工匠打造的龙头拐杖。
“我们恰巧遇到了仪城长公主的侍卫首领搜查马车,”蛾眉恭敬的在大长公主的面前汇报,“婢子以为,远安侯的出现可能与长公主府有关。”
大长公主的双眼不似同龄人那般浑浊,反而目光炯炯。
“谢仲琰啊,是个人才。”大长公主拿起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蛾眉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如果太子殿下知道了此事……”
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她抬起眼眸犀利的视线扫过蛾眉,“你也以为我会让禾儿嫁给太子?”
蛾眉连忙跪下,“婢子不敢揣摸。”
“时儿的重任是诞下皇子,可陛下未必会如我们的愿。太子城府极深,让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但你忘了,我姓元,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皇室。太祖皇帝出身于樵夫,世家本是看不上我元氏,经过这么多年的通婚,我元氏的门第才不至于让世家女郎不愿嫁、世家郎君不愿娶。”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我年纪大了,大多数事也做不了主了。所以我只能让元娘嫁入我们各有所需的南阳叶氏,再让叶氏女嫁给陛下。”
蛾眉垂着眸静静的听着。
“皇室已有叶氏女,既然他谢仲琰送上门来,我们又何不故技重施,让禾儿嫁入陈郡谢氏,再让他们的女儿嫁入皇室。”
大长公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褶在一起,可她却皮笑肉不笑,那双犀利的眼眸让人生寒。
“那殿下的意思是……”蛾眉小心试探道。
大长公主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当时让你跟着元娘可不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如今元娘把你派给了禾儿,日后就免不了你促进这秦晋之好了。”
“婢子遵命。”蛾眉重重的伏首道。
……
长公主府的一处院子,门窗打开,遮挡屋内春色的只有随风飘扬的淡紫色帘子。
“你说你落下了一驾马车?”仪城长公主斜靠在榻上,肤若凝脂的胳膊支撑在云纹方型枕上,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右手的扳指。
一袭紫色纱衣松松垮垮的裹在她身上,她那双丹凤眼喜怒无常。
路辑笔直的站在榻前,身上的铠甲早已卸下,穿着梳的极好的头发已有些凌乱。
“是叶家女郎。”
仪城长公主轻笑一声,换了个姿势,一边托腮一边绕着一缕青丝,“叶启祯还是叶启礽?”
路辑刚要张口,却被仪城长公主打断了,“我知道了,是淑妃的阿妹。他们叶家的事我多少了解些,我还挺欣赏她的,小小年纪却能靠自己死里逃生,若说是侥幸,我不全信。”
“就是没想到,姑母还真是不甘心远离政治中心,有一个淑妃不要紧,竟还想有太子侧妃。可惜,我还是好奇她的马车里有什么。”
“此事是属下失职。”路辑单膝下跪抱拳道。
“路郎,此事你确实让吾失望了……”仪城长公主款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她缓缓挑起他的下巴,“你想怎么补偿吾?”
路辑垂下眼眸,“属下愿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仪城长公主勾唇一笑,“跟着我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是那么的……不解风情。罢了,所幸丢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书信。”
她站起身来,微眯起眼看向路辑左后方墙上挂着的男人的丹青。男人一脸威严的坐在一匹雄骏的战马上,他的铠甲被画的熠熠生辉,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
“是谢秉文还是谢仲琰?亦或是……谢嫣?”仪城长公主喃喃自语,说着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
“宗郎,吾说过……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