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在书肆外踱步,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两手交握,决定去问问二娘的主意,差点撞上出门的扈隐娘。
“孙娘子你过来啦,正巧二娘找你。”
钱圻刚让隐娘去叫人,话音未落,孙娘子就到了眼前。
见钱圻有些惊讶,孙娘子道:“正巧我也有事找你,你先说吧。”
钱圻点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说:“隔壁那家空着的店铺,我买下来准备开间茶馆,想你过来帮忙,要是你愿来的话,按月付你工钱,不过肯定没有自己做主自在,你继续在外面卖些茶歇也好,也没人赶你走,不过到时可能会影响你这边的生意,这事事先说清楚比较好,你怎么想?”
孙娘子低头思索良久,这样也好,比白手起家要容易得多,待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渗入染指,最终接手掌管茶馆……
她按下眼中的算计,抬头下定决心道:“我愿意去茶馆帮忙。”
钱圻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雇孙娘子比从外面雇人划算省钱,也知根知底些,总算解决了一件事,钱圻在纸上某一行勾画,“行,那就由你负责茶馆了,工钱和给老林叔的一样。”
嗯?由她来负责?孙娘子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和二娘再次确认,语气里都透露着欣喜:“我来负责?”
见钱圻点头,孙娘子欣喜若狂,难掩高兴地转身准备离开,嘿嘿。
钱圻困惑,有那么值得高兴吗,现下茶馆就只有孙娘子一人,一切还等她张罗呢。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可以管着一家茶馆,怎么说呢,孙娘子心情复杂,费尽心机最后得来全不费功夫,孙娘子决心好好干,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当然,为的还是最终彻底掌管这家茶馆,让她说了算。
这么一想有些对不起二娘,说她死性不改本性难移也好,孙鹂坚信自己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没办法,她更相信自己,谁都靠不住,想着想着孙娘子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姨娘慢走,你不是说有事来找我吗?”
“嗯?”孙娘子被吓一激灵,转身一脸茫然,什么事来着。
四目相对间,孙娘子一拍脑门,差点把钱怀慎那小子忘了,“怀慎昨天早上去收租,按理来说昨天就会回家,哪怕路上耽搁了,这个时辰怎么都该回来了,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担心他,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托人去找找?”
钱圻眉头一皱,“两天一夜未归?”
“是啊,方才我回家一趟时他还没回。”
钱怀慎去收租的村子就在城外不远处,不过一二十里地,满打满算脚程也不过两个时辰,何况他是骑着马去的,钱圻面上仍是神色淡淡的,“您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去请族里三叔,您在家等着就好。”
孙娘子心高高悬起,二娘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客气过,怕是出事了。
钱怀慎真是不让人省心。
钱圻吩咐隐娘去叫上钱良去牵马来,自己则独自到钱三叔家中,准备说服他出面。
钱三叔见钱圻来了十分惊讶:“哟,二娘你怎么来了,稀客呀。”
钱圻的心情本就差到极点,也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三叔,您上次说有难处尽管找你,眼下就有件事请您帮忙。”
钱三叔揪着胡子挑眉,不急不缓道:“哦?说来听听。”
看他这个态度就知道之前的许诺不过是随口说的空话,但现在也别无他法,钱圻眨巴眨巴眼睛:“我兄长怀慎,收租久未归,想请您一起出城寻一寻。”
钱三叔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说:“半大小子,又不是什么小娘子,不用担心出什么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钱圻的脑瓜子都不用转,装起可怜来她驾轻就熟,言语里用道德裹挟,“三叔,你也知道我这个兄长不是不靠谱的,他必是出事了,现下父亲生死未知,兄长又下落不明,我还不敢告诉祖母,家里也什么人可以去寻,首先想到的就是三叔您……”
看二娘眼眶微红,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钱三叔心烦懊恼,自己和小辈较什么劲呢,松了口:“可别哭,我可没欺负你,跑这一趟也不是难事,只是天色已晚,不如明天一大早我再出发?”
“再晚点钱怀慎凶多吉少,宜早不宜迟。”
看她得寸进尺的,钱三叔无奈起身,“那我这便出发。”
钱圻跟在他身后,狡黠的道:“三叔,还要请你出面叫上几个叔伯,毕竟是去村子里,人多些也比较安全,我去请的话,叔伯未必会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三叔您的话分量更重些。”
这话说得让他舒心,还是二娘聪明看得明白,难怪族里几个年轻的小辈里就二娘顺眼点,钱
三叔点头赞同:“没错,是这个理。”
钱圻舌灿莲花哄得钱三叔心花怒放,脚步轻盈地到处喊人。
等人差不多召集齐了,钱良牵了一匹马过来,准备将钱圻抱上马。
“诶?你跟过去干嘛,这个时辰出城,城门关了今日可回不了家。”
“有各位叔伯在,不必担心。”
钱三叔上前阻拦,但没拗得过钱圻,只好带上她,扈隐娘也沉默地跟在人群中,十几二十人气势汹汹地朝城外去。
形状不规则的水田被田埂分隔开来,平铺在这块土地上。
水稻刚收割完,秸秆尚堆在一起未来得及焚烧,几个妇人正低头弯腰在田里捡拾麦穗,小孩撒了欢似的在田埂上奔跑,见远远来了一群陌生人,小孩们飞快跑回自家通风报信。
还没到村子里,就有好些人早在村口等着钱圻一行人了,村民们目光不善,隐隐将他们围住。
钱三叔心中腹诽,这群乡野之人,怎么动不动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还好带的人多,浑然忘记了之前是谁带着一伙人围住钱家的样子。
双方气拔弩张时,一个头发发白,拄着竹拐杖佝偻着背的老人家走了出来,“我是这村子里的里正,往常大家没见过什么生人所以都出来看看,没有恶意,还请各位勿怪,只是不知道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钱三叔站出来道:“我的一个侄子,前天出来收租,这现在还不见人影,家里人担心所以出来找找,不知道村子里的大家有没有见过?”
“前天是有一个郎君来收租……”里正朝身后众人望了一眼,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必要为了外人开罪村里人。
“人命关天的大事,若与你们无关,也请容我们找上一找,不然我等就要去报官了。”众人纷纷附和钱三叔的话。
里正仍犹犹豫豫,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想拦也拦不住,也怕担下包庇的罪名,只好侧开了身子道:“诸位请便。”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只希望不要牵连到他。
钱圻看里正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便扯了扯三叔的衣摆,冲着那个方向走去,大家忙跟上。
最后是在一间破旧茅屋里发现的钱怀慎,他头发散了,衣服也是脏的,看起来狼狈不堪。
钱圻见他还活着,胳膊腿也还齐全,松了一口气,这不争气的家伙没有我可怎么办啊。
钱怀慎见二娘带人来救自己,单脚一蹦一蹦地上前抱住她,喜极而泣,喉咙沙哑的道:“二娘你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我差点要回不去了。”
钱圻闻着钱怀慎身上的一股臭味,默默将头从他肩膀上挪远,憋着气问道:“发生什么了?你这腿怎么回事?”
钱怀慎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讪讪地松开了手,便咳嗽边说:“这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两天前,钱怀慎到村子里收租,村民见他文文弱弱,觉得好欺负,想压低租金,钱怀慎不答应,很多人便拖着也不交租。
钱怀慎不想空手而归,跟着走到田埂上与那刺头争执,声音不过大了些,路过的人还以为两人在动手,便朝他打了一闷棍,不料打中了他的后脖颈,眼看着他翻白眼倒了下去,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还好他尚有鼻息,二人好生将他拖回家照料。
钱怀慎醒后自然很害怕,搁谁身上不害怕,他们这是要杀人啊,于是趁着天黑逃了出去,也是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从马上摔了下来,又摔断了腿。
待人找到后,钱怀慎已在外呆了一夜,发了烧又断了腿,回到村子里后生怕有人要害他,拒绝吃饭,拒绝包扎,拒绝喝端来的黑糊糊的药,也拒绝村里的人靠近他帮他洗漱。
村里人就送不送他去县城也产生了争执,一是怕他报官,二是未尝没有想为了降租吓他一吓的心思在,但不去送医,万一真出事了,到时更说不清了,耽搁之下,钱圻这边找来了。
钱圻示意钱良扶他出来,先回家再说,钱怀慎真是……不让人省心。
里正看他们走出来,忙撇清自己道:“唉,我也是方才知道的,他们糊涂啊,但杀人害命的事大伙可不敢干,这纯粹是误会一场,天色已晚,要不大家留下歇息一晚。”
钱怀慎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感染了风寒,脸色涨红,“胡说八道!我还听到了你在屋外说不要轻易将我放了!看我会不会松口呢!”
里正尴尬地笑了笑:“郎君您肯定是听错了,那绝不是我啊。”
钱怀慎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喉咙一阵痒意,咳得撕心裂肺,他长大后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实在狼狈可怜。
钱三叔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戏。
钱圻却有些不耐烦的对钱怀慎说:“不要与他们争论,我们先回去,到时该报官报官。”
又冷着一张脸对里正说:“老人家,你也别白费口舌了,到时候你这些话与知县说去吧”
还挺唬人的,钱三叔讶异,没想到这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