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南栀仍旧未醒来,但一封信通过胡老板传了过来,信封上写清了相见的地点时间,许鹿竹往后看去,直至落款上的署名,那字迹很是熟悉,每一笔每一画都雕刻着她的童年,她的过往,她的启蒙。
那一刻,许鹿竹眼眶泛红,心中的那股不安全感有了回升,随后消散。
她始终挂念着的人,平安无碍。
而信上说了,郎溪将军同意相见。
预示着平冤有了很大的进展。
这次两人见面的地点不在万茶堂了,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地点。
穿过热闹的街边小巷口,京墨牵着许鹿竹的手,越过门槛,是一座古老的屋子,但里面却打扫得异常干净。
朴素,整洁,有家的味道。
推门入了前厅,京墨便顺势坐了下来。
摆好两个茶杯,一一给沏满茶,“这房子是我那便宜老爹送给我的,说是送我的十八岁生辰礼物,这地段,真是我的好爹爹,离街道远,还是从别人手中淘来的便宜房子。”
“可是后来,我才从州爷爷口中知道,这是我父母的新婚房子,自从我母亲生我难产去世之后,我父亲再也没有来过这座房子,只是请了人打理,一直维持着当初的模样罢了。”
许鹿竹大致看了两眼,院子很大,虽有些陈旧,但里面该有的家具不少,很适合宜居,周围安静,院子里有一块可以种花的土地,房子采光也是极好的。
许鹿竹很喜欢这个地方,紧握着他的手,“既然是你父亲让人打理的,说明这个房子处处都充满了你母亲的味道,每一处地方都是你母亲精心设置的。”
许鹿竹余光望去,他就站在那,沉默无言,挺直的背部有些凄静,便转了个话题,“京墨,你比我先一步取得了和郎溪将军见面,这地方你安排见面的,又是百晓阁会命人看护的,再安全不过了。”
“嗯,那日在万茶堂和郎溪将军见了面,虽留不住他,但也能和他联系了。”
转身回去,眼看时辰快到了。
未见人影,许鹿竹有些焦急,“郎溪将军他们何时能到?”
“快了,我们就好好坐在这品茶便是了。”
许鹿竹微微蹙眉,“我只是害怕,害怕会出些差错。”
“不会的。”
“倒不如安排在我们那日成亲的那个地方,我看更为安静些。”
京墨“嗯?”一声,带着疑惑,随后挑眉,眉眼带着笑意,“本来想着约在那相见,但见你喜欢那地方,你的世外桃源怎好让不相干的人闯入。”
说到便到,屋外传来了一道声音,沉稳温柔,“是不是耽误你们**了!”
还未开始**呢?就来了,京墨佯装咳嗽了两声,化解许鹿竹的尴尬,起身去迎接胡那图老板。
屋内隔音很好。
许鹿竹许久未见胡老板,他倒是消瘦许多。
“许姑娘,许久未见,又漂亮了。”
许鹿竹悠然一笑,“胡老板这几日消瘦许多,想必是贸易往来颇多,那些消散的肉都化为银子了吧!”
胡老板听闻,大肆笑意,被戳中了心事,确实是如此。
许鹿竹眼神一直望向门外,“胡老板,郎溪将军呢?”
同她的焦急不同,反观京墨,翘着二郎腿,右手搭在了许鹿竹椅背上,左手曲起,轻轻垂在桌面上。
“胡老板,主角也该登场了吧!”两人热聊不到一会儿,京墨终于有缝隙插入。
胡老板不紧不慢,故意跟京墨作对似的,想让京墨也跟着焦急起来,遂而吃了块点心,又喝了口茶水,抬眼望去,京墨神情没有不耐烦,反而是不屑一顾,好似一个观众,静静的看着自己表演。
两人对峙,许鹿竹却有些不耐烦。
“胡老板,若是饿了,下次我必定请你吃饭,只是今日情况特殊,郎溪将军想来,在背后也等急了吧!”
胡老板含笑,“莫急莫急,这就来了。你们郎溪将军身份实在是特殊,回自己国家,就像是去别国似的,有性命担忧。总得要小心翼翼的嘛!”
他话语似是随意说说,但在两人耳畔,心里面也是有些揪心。
此时,外面忽而大雨哗哗袭来,雨水敲打着窗户,伴随着狂风。
这场雨一直落到了晚上,两人等了许久,却未见到郎溪将军的人。
期间,胡那图又出去了一趟,回来传了个消息,就又离开了。
今日不宜相见,改日,等州南栀醒了,一块相见。
顺便给许鹿竹报了两个人的平安。
此时,许鹿竹悬着的心终于是安定了下来,心底那掀起的浪花归回了平静。
郎溪将军真是谨慎得很,今日一事左不过是个试探,看来万茶堂的事情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这场试探的戏上演能让他消散心中的不安。
京墨唉叹,郎溪将军是对聿朝,对聿朝的人都不信任呀。
这场雨一直落到了晚上,总算是大雨转为了小雨。
正如狂雨过后便是抗过了千辛万苦。
州南栀是在晚上醒过来的,为便于照顾,她原本是被接入靖王府上的,在京墨的反对之下,两人陷入僵局,最终被刘裴玄捡漏,这才在刘裴玄府上得以照顾。
刘府本就人少,人少眼不杂,更利于州南栀养病。
她躺在床上,一言未发,许鹿竹给她把脉,熬过了鬼门关,只是身上的蛊虫依旧是未除去,更瘆人的还在后面,便是那蛊虫,会使寄主迷上那五石散,但幸好,幸好州南栀始终未曾吸过,否则一发上了瘾,若是断了那五石散,蛊虫亡,她也会亡。
眼下更为要紧的是,便是要引出那蛊虫。
许鹿竹看着她灌下了一碗药,那苦涩无比的药汤,她眉头不皱的喝下。
“鹿竹,外面雨大,你让京墨过来接你回府上,我在刘府,很安全的。”
“我知道。”许鹿竹听到她平静的话语,苍白的脸色无一丝生气,对于这件事,倒未有过多的害怕,这股不在乎,才更令人心疼。
“京墨和刘少卿都在寻找除去蛊虫的方法,南栀,五水散能有轻微的缓解作用,你若是不行,就……”
州南栀及时打断了她的话语,在说下去,就不是她许鹿竹了。
再说下去,就将那顶帽子永远的扣在了头上了。
“鹿竹,五石散不能留在人间,不能传给下一代,我们州许两家,更不会做出私制五石散的罪恶。”
“我知道。”许鹿竹咽了咽喉咙,那蛊虫发作的情况,她知道有多折磨人,也看到她在昏迷中发作的模样,若不是有人制止,她快要自尽了。
就在牢狱之内,秋秋也因为受不了那蛊虫的痛苦,撞墙欲想死,被侍卫及时发现而阻止,可谁知当晚蛊虫发作,秋秋生生被折磨七窍流血而死。
浑身皮肤被抓硬是没有一处好的皮肤。
刘裴玄的动作再次惊动了刘府的大公子刘裴宽,这一次,他没有进屋内,身材魁梧的站在园中,站如松,双手环胸,眼眸里笼罩着狠意,“我亲爱的三弟,上一次父亲的关切你没有听,反而越挫越勇。”
“大哥是嫌我耽误你追女人了吧!”
“放你的屁,我每日追,呸,我每日训练军队忙得很也累得很,现在还要管你的屁事,事不过三,若还有下一次,我连你一块训练。”
刘裴玄及时认错卖乖,“好好好,耽误大哥训练了,是三弟的错了。”他着重强调了大哥两个字。
送别了刘大公子,马车刚刚行走了两步,又停下。
黑色靴子跃下马车,朝刘裴玄走近,眼里无奈又疼惜,“我当真以为你这辈子不近女色,如此看来,她既然能走近你的心里,想必是不差的。”
“大哥还有何话语要说道。”刘裴玄有些不耐烦。
到底是亲生弟弟,有些话还是会怼得直白。
刘裴宽剐了他一眼,“你知道西疆有两大商队,胡那图所在的商队,背后的人是百蛊会的主子之一,说不定能帮到你,而近些日子胡那图确实在京城。”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警告,“不用谢,平日里多尊重你大哥便是,日后也不要跟我抢刘家家主之位便是。”
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浓重,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顺着屋檐滴答滴答的落下,打在石板上的声响一点一点透进州南栀的心,她伸出手,水滴打落在手心。
许鹿竹被京墨接走,室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脸上的泪水流干了,眼睛早已哭肿。
州南栀很少掉眼泪,但这次被蛊虫的折磨的痛苦似乎都化为愤怒的泪水,想着以此忍受那万分之一的痛苦,哪怕能缓解一点点。
结果倒是弄得自己浑身无力。
门口边传来吱呀的声音,她抬起眼眸,艰难的坐起身,是刘裴玄冒着雨前来,两边的衣袖都沾染了雨水。
“南栀。”她躺在窗边的躺椅上,刘裴玄刚刚覆上她的手,想抱她去床上躺着,吹风对她病情不好。
结果刚刚触碰到她的左手,就被她给轻轻推开,“刘少卿,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能走。”
“南栀,鹿竹京墨还有我一定会把你调理好的。”
她轻轻的摇头,苍白无力的面色,偏偏还有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
滴落在刘裴玄的手上,滴落在刘裴玄的心上。
“我,不需要了。”她话语平静。相较于蛊虫的折磨,她左手的残废更让她难以接受,这预示着她左手不能用于打斗了,或许连拿剑和鞭子都很困难。
普普通通的一字一句滴答落在刘裴玄心上,一颗又一颗如同利器般砸在她的心上。
他看着那搁在桌面上的鞭子和剑,没有落灰,倒是似乎失去了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