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入京的日期来得很快,晃眼间,半个月的奔波劳累,许鹿竹的心情没有因为沿途风景变得很好,反而平静得如一滩死水,风波并未吹起水浪。
一切都变了,因为离开了桃幽县,因为一入京城,便知以往皆为过往。
从此再无羽涅,那个新认识的朋友,相处不过一年,便永存记忆。
而她们身边,俨然多了一个遥不可及,隔着一层无形障碍的身份。
靖王殿下—赵景泽。
三人在入京城前兵分两路,靖王殿下早已经为州南栀安排好了住所。
很贴心的,隔着一道墙,隔壁邻居就是陈缘。
将她放在陈缘身边或许于她而言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至少在京城不是孜然一身,他也确定,陈缘会一定程度上照顾着她。
至于许鹿竹,则是跟着他入了靖王府。
生活忽而转变,急速得根本未有时间适应,京城处处是眼睛,稍有不慎,一切都化为虚无,甚至于万劫不复。
州南栀只一把剑,腰间一鞭子,推开了这檀香木制成的辉煌大门。
院内,一墨白色衣裳的男子缓缓回过头,手上一把随之打开的折扇。
面带微笑,那双眼总是温柔似水,气质如竹兰,雅淡而舒心。
“总算等到你来了。”
陈缘也只是先一步回到了京城,整个人却是消瘦了一些,不知是书生自带的秀气柔弱还是因为本就偏瘦挺拔的身子,此时在州南栀眼中更像一棵不偏不倚的竹子了。
也就州南栀一人,陈缘温柔说道,“路上奔波肯定劳累了,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南栀,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屋内的家具一切备置妥当,我比你们先回一步,靖王殿下也吩咐了下人,将屋子给打扫干净,每天都开窗透风,就是为了让那油漆味给散出去。”他跟在州南栀旁边,不徐不缓。
淡定自若的表现很好的将心中的郁闷给掩盖,他没有想到羽涅竟然是靖王殿下。
她抬眼,语气稀松平常,“你不回陈府住?”
他哑然一笑,甚是不在乎,“回去也是融不进去,不必了。我一个人住,倒显得自在许多。”
他的身世州南栀在认识不久,就知道一些,但从未过问。
州南栀进屋,有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放置,诺大的房子,只她一人居住,倒是有些不习惯。
桌面上摆满的饭菜还冒着些许热气。
瞧着她面色不佳,陈缘将一张凳子拉开,知道是一路上的奔波将人给累麻木了,“有公务在身,不能亲自帮你搬行李来京城,你离开后,我就让人去你家中取一些行李,这会子应该在路上。”
“谢谢!”州南栀语气虽是冷冷的,但脸上的表情是极其放松的。
“明日就可去大理寺了,我同你一起。”
州南栀默了一秒,“不必了,你有你的公务,来时师父都嘱咐我了。”
“那便好。”
“大理寺的工作很忙?”州南栀轻声询问,“你都瘦了些。”
“不忙,是衣服显瘦。”
院子里还养了一条小狗,忽然从里面跑出来,自然的蹭到陈缘的脚边,轻吐舌头,“你一个人住在府中,我不放心,便自作主张给你养了一条小狗。”
陈缘将小狗抱起,没逗两下,那小狗双腿狠狠一瞪,扑进了州南栀怀中,在陈缘墨白色的丝绸布料上留下浅显的痕迹。
州南栀将小狗抱在腿上,逗弄着,歪着头看它,时而又点点它的鼻子,又碰碰它的眼睫毛,玩得不亦乐乎。
饭桌上的菜冒着热气,然而筷子还未能动,州南栀道,“等一下靖王殿下和鹿竹,他们一会便过来了。”
陈缘轻笑,“靖王府上的菜品可比我准备的好吃多了,想吃什么没有呀?如今久久未来,我们还要等嘛?”
陈缘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这方试探,倒是丢了他平日里的礼仪,并未像是他能说的话语。
“可能是被其他事情给绊住了吧!”州南栀搂着小狗,顺着它的毛,她只是想等着许鹿竹。
陈缘换了姿势,正襟危坐,看向州南栀,再次开口,“南栀,若是饿了,我们就先吃吧!”
“还是再等等吧,这屋子是他准备的,若是第一顿饭不等他一起吃,总归是不好的。”
陈缘点头,他很想询问州南栀等的是靖王殿下还是许鹿竹,一番话到了口中因为自尊堵在了喉咙里。小狗被州南栀逗得开心了,“要是爷爷在这,肯定要说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懂理了。”
“嗯。便在等一等。”
又等了几分钟,桌上饭菜冒气的高度又降了。
小狗忽而挣脱她的怀抱,跑向了院子中。
是靖王殿下和许鹿竹。
在这府中,不用行礼。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羽涅了,有的只是靖王殿下赵景泽。
陈缘没有叙旧,吃过饭后还有公务在身,便去大理寺了,诺大的屋内只剩下两人。
“当年谋反事件,余丞相以一己之力,保下了两名皇子。”靖王殿下打开了话茬子。
那两位皇子便是靖王和豫王,而辰王却是永远停留在了十二岁,余丞相以生命之躯立下汗马功劳。
作为天妒英才,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便是皇后所出的辰王,他更是官家给予的重任,大臣心目中未来的帝王,文武皆有杰出大臣指导,若是活下来的其中一个是辰王,现如今,就不会出现两庭纷争的局面。
许鹿竹知道余丞相,曾经在朝廷中是丞相之首,而如今的丞相之首是柳丞相柳纮氿。
“造成那日的惨案,当年是一封传信,逼迫余丞相杀死两位皇子,而那封信,”靖王殿下沉默了。
许鹿竹平静的回,“这封信,说是许家传来的。”
官家一共有三位皇子,年纪皆相仿,州南栀眼皮轻抬,“那当年的豫王殿下不在嘛?”
赵景泽抿了口茶,杯子遮住了眼,语气平淡沉稳,“巧合,也因为这巧合,没有让他卷入这起大事,那天,豫王殿下生病了,只有我和皇弟两人被父亲召集入宫。”
真是巧合?许鹿竹眼眸下垂,所有的事情犹如在一张蜘蛛网上被缠住,牵一发则动全网,挣扎不出个所以然。
靖王殿下视线聚集于许鹿竹,盯着她的神情道,“但如今,有一个突破口,便是郎溪将军。”他说这话时,又看向了州南栀。
州南栀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缓缓开口,“这郎溪将军,当年不是战死沙场了嘛?”
赵景泽眼眸一闪,她说的确实对,郎溪将军战死沙场,是对外的说法。
郎溪将军,战场上无敌手,自他镇守边疆,外无敌凶来犯。
赵景策:“对,在百姓心中是战死沙场了,但那封信,就是他的侍卫帮许家送出的。”
此话一出,州南栀忙问道,“郎溪将军难道还活着?”
赵景策微微扬起下巴,“可能,郎溪将军并未死亡,我也一直在暗中寻找此人的下落。”
许鹿竹知道了,羽涅这话的意思,就是找到郎溪将军,极有可能证实许州两家的清白。
大理寺。
州南栀站在外面特意看了几眼,与师父描述的区别很大,长叹一声,今日出门前明明特意看了日历,大吉。
将师父写的推荐信递给大理寺少卿张冼大人,州南栀恭恭敬敬站在面前,低头一言不发。
张冼大人端坐于椅子上,手扶着额头,一身红色官服,衬得整个人温文尔雅,一股儒雅书生之气,两鬓的白发更添沉稳。
他将信放下,音色低沉,眉梢带笑,眼神带着宠溺看向她,“东西都拿来了?他就笃定我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州南栀茫然,明明是含笑的语言,却是带着一股阴阳的语气。
“你是他徒弟?”
州南栀点头。
“你可知,你师父从前就是在这大理寺混的?”
这她不知,谦卑回应,“师父同我说他并未在大理寺任职过。”
对面人呵了一声,幽幽说道,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缓缓落入她耳中,“我们俩当时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结果,你看到了,他跑去一个小地方疗伤了。”
州南栀在心中默默深吸一口气,所以师父会觉得他一定会让自己进大理寺?
不知不觉挖到师父的往事,州南栀仍旧神情淡然,眉眼间是摆脱世间俗事的豁达之意。
“你是大理寺第二个入职的女孩,就和刘铺快一同到刘裴玄刘少卿那里做事吧!”
州南栀觉得第一天入职大理寺的日子,按道理确实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她还在想如何与新同事相处,然而她一去到大理寺,却根本就不用想这问题。
人人都很匆忙,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与她擦身而过,根本就未搭理她。
甚至于去刘少卿那里报道,也受到了冷落对待。
刘少卿不同于张少卿,坐姿端正,在批改着案折。
不曾抬眼,一话都未给她。
州南栀也站定于前,没有他的安排,自己在这也不知干些什么事。
又站定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皮,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随之就是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
这就是张少卿说要送给自己的助手?
他这才拿起她的资料简单看了两眼,手按着太阳穴,抬眼看着她,“州南栀,曾经也是个铺快?也是像如今一样是靠关系户进去的嘛?”
州南栀脸上神情平静,轻声回,“不是。”
“行,姑且相信你不是,也破了几起案子,但你知道我们这大理寺是很难进的吧!你这不用考试就被推荐了,我这人挺看不起关系户的。”
她站姿始终规恭恭敬敬,“刘少卿想要说些什么?”
他唇角嘲讽上扬,满脸不屑一顾,“张少卿是安排你做我的助手的,接受嘛?州铺头。”
他在唤州铺头时重重的念了声,言语里都是嘲讽。
州南栀显然不在乎,启唇,“需要做些什么?”
“把这些去年的案卷给整理好,旁边那个空位看到了吗,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地了。”
“是。”没有一丝怨气,她将这些案卷拿到了旁边的桌面上,桌面上整理得跟干净,她将剑放在了旁边,开始整理案卷。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桃幽县刚进衙门时,被瞧不起,但师父给她撑腰。
如今在这,她孤身一人。
过了一会儿,周曹安静,刘少卿眼神从案卷中移起,眼神略过州南栀,那女子太过于安静,倒让他忘了她的存在,伏笔认真,他唇角微微上扬,“州姑娘,你一介女流之辈,早已经到了婚假年龄,怎么不嫁人,反而跑到了这大理寺,这恐怕不是你待的地方。”
她循声望去,接着起身,眼神恭恭敬敬,语气稀松平常,“我喜欢办案。”
他轻声哼了一声,自家小妹也是如此,如今大理寺只有两个女生,偏生两个都是关系户。
然而相处下来,州南栀很冷,都是刘少卿问一句她便答一句,其余之外是话语她都不曾说过一句,始终低头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有不会的便过来请教。
安静,又勤奋。
“你只身一人来到大理寺,家中长辈也是愿意?”
“我父母早已经去世,身边的朋友都很支持。”她又是平静的语气,就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刘少卿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其它神情。
“对不起,但州姑娘,我不喜欢也不认同女子在这办案。”
“哦。”她回。还是不知他想要表达些什么。
“所以我会想尽办法让你离开。”
刁难吗?她以前在衙门所受的痛苦又来了。
眼神划过刘少卿,州南栀只是轻轻点头,对这些话语明显不在乎,不感兴趣。
这孤傲一世的神情让刘裴玄更感兴趣了。
她的关系户是谁?
小部队全体入京城了,从此羽涅便是留在桃幽县的过往了,以后出现在京城的便是靖王殿下赵景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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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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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