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将这最后一筐药材处理好,刚刚坐下休息,许鹿竹便被叫走了。
走到江太医身边,他正收拾着药箱,“今日小柳儿身体不舒服,你就与我一同去萃仁宫。”
“好的,师父,我这就去准备药箱。”许鹿竹点头,这萃仁宫就是皇后娘娘居住的宫殿。
来到宫外,由着嬷嬷将两人引进去,厅内,一袭牡丹绣淡青色衣裳的皇后娘娘正倚在榻上休息,挽着八宝珍珠凤冠,简雅不失端庄华贵,往下看去,静和公主正半蹲着帮皇后娘娘揉腿,一身浅粉色的散花水雾翠烟百褶裙,头盘飞仙髻,右插翠竹流苏随着她的谈笑大幅度晃动,母女间交谈甚欢。
行礼过后,江太医给皇后娘娘把脉,不过仍旧是些老毛病,郁闷纠结于心,多年心结不得散。
“江太医,我道依旧是些老毛病,那药甚苦,添些红糖让我解个馋。”
“娘娘,这是新研制的药方,与从前的不同,是静和公主特意送来的毒蝎子入药,只是微微有些苦。”
皇后看向静和,眼中满是欣慰,“懂事了些,知道该孝敬母亲了,眼下都快要成婚了,静和,可不能再胡闹了。”
静和搂着皇后的胳膊,撒娇语气,“母亲,静和一直懂事。”又看向许鹿竹,“这几日想着要学些女红,但身子实在是不舒服。”
皇后抚摩她的额头,“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让江太医给你把脉看一下。”
她努嘴,眼神在许鹿竹身上辗转,“前些日子让玉竹郡主帮瞧了病,她说并无大碍,虽开了两副药,但我喝了并无药效,眼下我身子还是不舒服,母亲,是玉竹公主医术不精,还是我自己太过于骄纵?”
皇后被身边嬷嬷抬起身,“江太医,麻烦您给公主把个脉,看看究竟是何情况?”
“是。”
许鹿竹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帮着江太医打下手。
半晌过后,江太医的回复是并无大碍,只是睡眠有些不足,须多加休息。
“我失眠早已经多日了,为何玉竹郡主开给我的药没有治疗失眠的呀?”
失眠多日?江太医眉毛微挑,知道公主又要找小乐趣了。
“回公主话,前几日给公主把脉,确实无失眠现象。”
“是嘛,那就是你医术不精,母亲,这玉竹公主医术不精,反过来怪我乱道病情。”
皇后单手扶额,轻轻按揉太阳穴,“那你想如何?玉竹郡主尚可年轻,江太医正带着她学习,今后十几二十年,医术自然可与江太医睥睨,更何况前些日子百姓失心疯,玉竹郡主的五水散足以证明她医术不差。”
被母亲这么一说,静和也只能在一旁干生气,都怪倩影,这出的是什么破主意。
静和公主被皇后娘娘缠着说些大道理,反倒让州南栀放了一个假,跟着沈元臻出宫的马车出去透气。
州南栀回了州府,十几年陌生的感情,她站在祠堂前,对着那些牌位倒没有任何感情,偌大的州氏家族,只剩下她一个人,倒也孤零零。
香纸在盘子里燃烧着,火花映出了一道身影,州南栀本能提剑往后刺去,身影晃动,却听到一处熟悉的声音,“幸而本少卿闪得快,否则你这州府的牌位又会多一人。”
“我州家牌位皆为保家卫国而死,你有什么资格放上去。”如今不是在大理寺,她也不需要顾忌上下级关系,索性冷声回应。
“也是。”他走上去,拾起香火纸往盘子里都放去,“晚辈一些心意,承蒙将军守护,得一方平安。”
“刘少卿,深夜闯入我府邸是为何?”
“正事,使臣如今死在了驿站里。”皇上让靖王殿下和大理寺一块暗查,于是将京墨,和许鹿竹和州南栀也提了出来,这几日便不用去皇后娘娘宫中了。
上好的宫殿,这次西僵派了四名使臣来律朝,如今死的那位正是在宫殿上说着和亲之事的使臣,瘫倒在桌椅旁边,仵作未到,不能随意移动其尸体。
“刘少卿,仵作为何还不来?”按照大理寺尹慷的脾气,早就将迟到者给辞退了。
刘裴玄将周围的痕迹查清楚,将鱼泡手套摘下,“这次的仵作是上面找的,我可没有资格。”
又等了一会儿,仵作便过来了,是许鹿竹,州南栀即刻眉开眼笑,一旁板着脸的刘裴玄脸色稍微缓和。
而许鹿竹身后跟着京墨,腰上别着一把别样的杀羊刀。
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许鹿竹便拿出工具检验一番。
“身上没有打斗的伤痕,吃食也没有问题,具体的,将尸体运回大理寺在仔细检查。”
京墨带着许鹿竹先离开,许鹿竹本想叫州南栀一块,可刘裴玄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没有说。
两人将此处围住,同时防止消息不能散播出去,便往大理寺赶去。
至于其他使臣此时正在宫中和官家谈话。
刘裴玄神情与往日不同,实际上,整个大理寺都不好受使臣在聿朝被杀,加上前方战事两军陷入僵局。
这个案件便成为了关键点。
三人在门外等候,阵形略微奇怪,州南栀左右两边,皆站着人,左右张望两眼,抖腿姿势也如出一致,饶是对人际关系不敏感的州南栀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莫名的情绪。
她该不该开口,而两个人大男人也在赌,赌两人谁先开口,州南栀感觉两人在她耳边跳起了眉毛舞。
州南栀始终保持沉默,直至许鹿竹验尸结束。
“死因暂时查不到,死者身上无打斗痕迹,甚至于,死得很安详。”许鹿竹着重强调了安详两个字。
众人安静,许鹿竹又缓缓说道,“所有的吃食,包括茶水都无毒。”话毕,只有树上的蝉鸣声回应。
没有人开口,这些话,几乎没有一丝线索,本来想着靠验尸能得到一点点线索,如今听了许鹿竹的话语,也有些失落。
“明日,使臣便会来讨个说法,先声称是因病而亡。”一声沉稳有力的话语响彻整个屋内。
众人循声望去,紫色暗黑纹锦绣袍在夜色下显得邪魅。
“拜见殿下!”异口同声,众人行礼。
“无碍,只是想询问案件进度。”
坐在主位上,赵景泽微微扫视一眼。
刘裴玄率先起身,颔首之后缓缓回道,“死者乃西疆土喇使臣,于下午被身边的护卫发现,死于殿内,白日除了和使臣见面,便是参与了前日的招待使臣觐见的宴会。”
“宴会?他接触的人也不少,在宴会上并无异样,他身边的三个使臣的身份如何?”
“四位皆为西疆朝内重要大臣,其中一位戴着面具的因身份特殊,不能摘下面具。”
话毕,京墨一言不发,和靖王殿下对视一眼,便先带着许鹿竹离开。
两人走出门外,京墨偏头,许鹿竹望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不回答我吗?”京墨跟上她的脚步,追上他的脚步。
许鹿竹侧头,飞快在他耳旁道了一个人名,那戴着面具的使臣名字。
京墨眼中的笑意甚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真是夫妻心有灵犀。”
许鹿竹眼尾微微上扬,依旧往前走去。
“因病而亡,这就是聿朝皇帝给我们的答复吗?泱泱聿朝,竟是这般敷衍了事?”
宫殿之上,三位使臣站在朝堂之中,宫殿内只有两位皇子,以及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聿朝皇帝。
豫王殿下起身,语气带着疑问,“哦?这话从何而来?”
“京城百姓口中,我们西疆使臣带着诚心过来,却不想出了这事,如今还被你们草草了事,你可知这西疆使臣可是我们百蛊会的副会长。”那位带着面具的使臣说道。
“百蛊会?你们百蛊会的蛊虫是任何人便都可操纵的吧!”豫王微微扬起下巴。
“百蛊会可是我们西疆最闻名的组织,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操纵蛊虫的。”旁边一位身材较为臃肿的使臣冷哼一声,不满的说道。这位使臣名唤剌晓。
“那为何前段时间我聿朝百姓深受蛊虫折磨,严重者失去了生命。”豫王即刻反驳,不带一丝的思考,这坑更是提前挖好的。
“百蛊会名声响享全国,除了西疆之人,想要偷学这门技术的人多的是,但诺是学不会,只会反噬从而失去生命。”
“使臣的意思是我们京城百姓的这场蛊虫之乱是自食其果了。”
两位未戴面具的使臣此时被豫王一番话语气得五官几乎皱在一起,而那位戴着面具的使臣隔着面具倒是探不清脸上的神情。
站至另一旁身材清瘦的男子遂而站出来,手放在左肩,朝着堂上行了个礼,“并无这种想法。”
“两朝来往,皆是为了两国和睦相处,这件事我大聿朝是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聿朝的大理寺办案效率高,三天时间可否?”
靖王起身,“三天后是聿朝的七夕节,素闻使臣有带家眷过来感受七夕的节日,不如先感受一番我们聿朝的节日氛围,五天后我们必定告知结果。”
驿馆。
四人在驿馆彻彻底底查了个遍,依旧未见一丝线索。
“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这线索被遮掩的太过于完美了。”刘裴玄盘腿坐于毯子上,轻轻拂了拂袖子。
“太过于完美?刘少卿只怕是没有认真找。”他特意望了一眼仍旧在一旁找线索的两个女孩。
州南栀恰好起身,单手插在腰间,无奈看了一眼京墨,头疼得很,只怕两人又要重新吵起来了,还是决定又重新搜索了一番,依旧未见任何异样的情况。
“东西摆放整齐,桌面上吃食吃了一半,吃食无任何问题,四周门窗皆掩护好,毫无打开的痕迹。”许鹿竹重新缕了一遍线索,驿馆分给使臣的住所是一人一所。
此次的案件十分重要,关乎着两个国家,顶在京墨和刘裴玄身上的压力巨大。
刘裴玄不以为然,手轻轻拖着下巴,“这案件恐怕不是找出凶手那么简单,要找出一个让两个国家都服气的办案结果。”
京墨转了转眼珠子,颇有丝挑衅意味,嘲讽道,“如此说法,凶手不是聿朝,更不甚西疆,难不成是鬼神?”
刘裴玄抬了抬下巴,“前几日有抓到过大理的细作。”
张冠李戴,这招确实厉害。
州南栀轻咳两声,“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
两男子也觉得这个方法是想不通,耸耸肩,起身晃了晃。
然而很忙的两人也不知在忙着些什么。
“素闻静和公主脾气秉性活泼,与我西疆民风淳朴,若是能与我西疆王子和亲,对于我西疆和聿朝两朝往来,起了大作用。”剌晓使臣道来,语气较刚才略微平和。
芳沁公主和跃远将军早已经订婚,这婚事还是官家亲赐。
此番话语一出,豫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另外两位神情依旧,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竟然使臣从百姓口中得知这案件的相关事情,那么也应该知道静和公主早已经定亲的事情了吧!”
“跃远将军,如何和我方抗战的跃远将军,皇上大可放心,我们求娶静和公主绝不会存在报复的心理,反而是真心实意的,还望皇上同意。”
端坐于朝堂之上的帝王平和说道,“过三天便是七夕节,使臣可多了解我们这的习俗,便再谈和亲的事情。”
“啪”静和宫殿之中已经传了一下午瓷碗砸坏的声音。
宫中和静和作对的人不多,敢和静和作对的人更是少,“定然是那芳沁那贱人搞的鬼,都已经定亲了,还妄想让父亲退婚,我瞧,她是眼红我嫁给了将军,得此婚姻,幸福美满,嫉妒罢了。”
静和看着一地被砸碎的古董,双手叉着腰,毫无往日的公主姿态。
望向旁边的婢女,“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收拾了吧!”
婢女朝等候在门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将倩影公主给请了过来,婢女将宫殿内收拾干净,又重新上了一盏茶,
不到一会儿,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倩影帮着她分析情形,“静和,这法子倒像是芳沁公主所想,可若是行使起来,凭她的能力,是做不出来的,若不是找了别人,是绝不会让官家随随便便改变主意的。”
静和搭在她手上的右臂收回,眼神微微眯起,“你倒是提醒本公主了,本公主差点气昏了头脑,这芳沁定是找了别人。”她缓缓坐下,手狠狠揉了揉太阳穴,“会是谁呢?负责和亲的事情官家交给了谁呢?”
“你说会不会是豫王殿下?”静和忽而看向倩影,询问道。
“这,本公主也不知道。”
静和深叹一口气,她绝不会去和亲。
“父亲,和亲我是不会去的,您是皇帝,可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这婚事也是父亲您亲赐的,您就忍心我孤零零的去西疆吗?”
“静和,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不要太早下定论。”
“若是和亲的圣旨一到,我还有机会反悔吗?”静和转而看向站在旁边的赵景安,“这件事是不是兄长您从中作梗?”
此话一出,皇上眼神寒冷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天高地厚。“规矩呢,往日的规矩呢,静和,不要血口喷人。”
静和撇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女儿不敢。”
父女俩对视一眼,化为无声的哀叹,在这皇宫之中,她是完完全全把皇家当家人看待,怨言之类的都是明摆放在嘴上 倒是比宫中其他尔虞我诈,颇有心机的人多了去,所以自己也一向宠爱这个女儿。
“静和,可这和亲是两国交好的大事,一位公主平息一方战乱,你觉得如何?”朝堂之上,那位帝王不怒自威,静和哪里不知,公主的使命,可人性的自私让自己一再怨言,为何偏偏是自己,是已经订了婚的自己。
从宫殿之中出来,静和刚才的嚣张跋扈是一丝未见,全身落寞。
“公主,你怎么了?”
静和摇头,抬眼闪过一丝光芒,吩咐身边的婢女,“去书房帮我研磨,我要亲笔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