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在屋檐上,底下官兵看不清人死活。
官兵领队大手一挥,第三波箭雨再次铺天落下。
然而,锋利的箭矢在落到两人身上时,竟像落在了一块儿弧形的铁板上,箭尖密密麻麻地包围着两人,好似长出了刺猬,却无法触及两人分毫。
官兵各个瞪大了眼睛。
下一瞬,漫天箭矢突然调转了方向,直冲前排官兵而来,速度之快,似迅疾雷霆,官兵还未反映过来拿盾牌遮挡,就被长箭扎成了筛子。
一时,凄惨的哀嚎声,盔甲落地的闷响,不绝于耳。
“撤!!!”
官兵领队见势不明,令重官兵举起盾牌,全体后撤数丈,数百双眼睛紧盯房顶。
方才尚晴空万里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狂风大作,厚重的乌云浓积在一起,逼仄的空气似乎压在人头顶。
这时,房檐上,背着通缉犯逃亡的粉衣女孩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挺身而起,一团诡异的黑气由下而上环绕在她的身周。
这一刻,官兵无不握紧了手中武器。
黑气渐渐消失,粉衣女孩儿站定在狂风之中,双臂张开,衣裙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她闭着眼,眉心微微拱起,嘴角肆意地上扬,享受般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呼——”
“真棒啊!这个时代的空气……果然还是要自己呼吸,才最舒服……”
“妖,妖魔……!”
一位胆小的官兵,吓得手一松,没能握住手中长弓,箭矢脱手射出,竟直直插中粉衣女孩儿的右肩。
粉衣女孩儿被冲力带得晃了两下。
空气骤然安静,只剩下呼呼风声,众官兵摒住了呼吸,死盯着被射中的人。
血液浸透了她的衣襟,晕开红色,粉衣女孩儿似才察觉到般,低下头,手指缓缓摸上箭矢与肩膀连接处,下一刻,竟握住箭羽,硬生生拔了出来。
血液很快浸透了她半边身子,她却低低笑出声:“很疼啊……”
话音一落,粉衣女孩儿突然抬起右手,方才放箭的官兵不受控制飞到了她手中,脖颈正掐在她手下。
官兵这才看清她的双眸,竟是与蛇相同的竖瞳!
他吓得拼死挣扎,可奇怪的是,明明看上去瘦弱不堪一击的女孩儿手上力气却如铁钳般,似有万钧。被扼住了呼吸,官兵脸色很快涨红,额上青筋暴起。
粉衣女孩儿左手把玩着粘连有血肉的长箭,笑了笑:“你射中的是我哪边来着?”
她看了眼血流不止的痛处:“哦,右边。”
下一瞬,她嘴角笑容骤然咧大,抓着箭又狠又快地朝官兵右肩处扎去,神态癫狂,边扎边问:“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
官兵被扔到地上时,早已没了生气,右半边身子被扎的全是窟窿。
“哈哈哈哈哈哈哈!!”
鲜红溅在虞淼的脸上,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虞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伸手去拽“江不宜”的裙摆,费力地唤道:“小,小师姐……?”
“嗯?”
“江不宜”笑声戛然而止,低下头,目光在半死不活的虞淼脸上晃了一眼,一脚踢开了她的手:“死开。”
“江不宜”抬脚向前,踩着空气,却如踩在台阶上一样,一步步走下了屋檐,耳边伴着刀剑出鞘的声音,脚步落地那一刻,无数把长刀齐齐对准了他。
冰冷的刃反着森白的光,脚踩在血水中,肌肉的劳损感与伤口的刺痛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江不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滚烫,都在叫嚣着挣脱束缚,沉睡多年来,他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真实的活着。
这种认知,让他兴奋地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身后两道白光闪过,两具长刀趁他不备,猛劈在他的后背。
只听得“铮”一声刺耳的刀鸣,削铁如泥的刀刃非但未能撼动他分毫,反而如同被火烧化了般,融化成一滩铁水。
“江不宜”唇角一勾,不等官兵反应过来,他反手抓住两人的头发,如带着两副拳套般,朝墙上重重砸去,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猛,砸出道道残影,直到硬生生将墙面砸塌,将头砸成一滩烂泥。
“蝼蚁之辈。”
他愉悦地哼笑一声,松手那刻,两名官兵只剩下身子在外面趴着,头全埋进了塌陷的墙壁里。
“江不宜”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骇人,靠前的官兵吓得不受控制哆嗦着往后退。
领队一脚踹在前面人屁股上,刀往那官兵脖子上一横,梗着脖子怒喊道:“退什么退?谁敢退我先砍了谁脑袋!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皇城脚下,何来妖魔!”
方才萎靡的士气骤然重振,官兵们各个握紧了手中武器。
领队挥刀指向人群中央浴血的女孩儿:“国师有令!取乱贼首级者,赏黄金百两!都给我上!”
霎时,上百官兵齐齐挥刀砍向“江不宜”,“江不宜”如笼中雀般避无可避。
刀剑劈下那刻,“江不宜”双足一顿,动作迅即,身子腾空而起,瞬间拔高数尺,稳稳落于聚起的刀尖之上,衣袂飘飘,猎猎作响。
他视线越过众人,如尖锐地长钉般,直勾勾钉进领队瞪大如铜铃的眼中:“我最讨厌,话多的人。”
几乎没人看到他是如何移动的,领队反应过来时,已被“江不宜”扼住了喉咙,眼前是她放大的稚嫩脸庞,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四目相对,那双怪异的眼睛突然弯起月牙儿般的弧度。
“想看烟花吗?”
不等领队回应,“江不宜”一个响指,身后刚欲冲上来的官兵一个个丢盔弃甲浮至半空,身体如气球般渐渐膨胀。
伴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在领队黑白分明的眼中炸成了火红的烟花。
领队瞳孔骤然一缩,看着面前女孩儿如同看洪水猛兽般,手中长刀哐当落地,嘴唇哆嗦着:“救,救……唔!”
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完整的音节,就被自己方才扔下的佩刀压住了唇舌。
“江不宜”将刀尖塞入他口中,手掌缓慢地,用力地搅动,眼底闪着疯狂的红光:“喊啊,你不是话多吗?继续喊啊?啊?”
领队即将昏死之际,“江不宜”竟停下了动作,上扬的嘴角骤然下压。他甩手扔掉手里的刀,放过了抓着的脖子,转过身,鼻尖用力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嗯?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在哪……”
余光中,视线越过重重墙壁,骤然锁定在数十丈之外的密林中的高耸大树之上。
“江不宜”一舔嘴角,又兴奋起来:“白衣……哈哈哈哈,我喜欢……”
他足尖一顿,如轻盈的雀儿,跃至房顶,踩着上面低矮的砖瓦,身子瞬间如弓箭般飞速弹射出去。
眼看着离那抹月白越来越近,“江不宜”脸上笑容也越咧越大,然而,在距离那抹月白仅剩几丈远时,他突然像被点了定穴,直愣愣从树杈上摔了下来。
“江不宜”面朝上,摔进落叶堆里。
他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你在,干什么?”
“?!”
“江不宜”瞳孔猛缩成一条细线,掐住自己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说话?”
“这是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江不宜把手举到眼前,神情怔了一瞬:“怎么,这么多……血?”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鼠雀,蝼蚁!这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我的……”
“你在说什么。”
江不宜皱起眉,眼中浓缩的细线逐渐化开,形成澄澈的圆,方才身体的失控感也彻底消失。
江不宜眨了眨眼,望着密林遮掩下黑压压的天空,一时分不清是昼是夜,他想撑起身体,右肩处猛然传来的刺痛让他手一软,又摔了回去。
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他低下头,目光触到身上被染成暗红的衣裙,瞳孔骤然一缩:“什,什么……”
不远处,一袭萧萧白衫负手立于高耸树干之上,斗笠垂下的白纱与长长的净白发带交缠飞舞,狂风吹起白纱边角,隐约窥见那白到透明的肤色,和冷峻的下颌。
目睹了自“江不宜”右肩中箭到现在逐渐清醒的整个过程,常少祖指尖捏着的蓝色符咒如荧光般渐渐消散,他抬手压了压帽檐,一息之间,出现在“江不宜”落下的大树上。
江不宜敏锐察觉到动静,回头看到那抹白,他心头一跳,拼命用手在衣服上蹭,想擦掉手上的血,结果越擦越多,最终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
“师,师尊……”
“血,我不知道谁的,不是我,不是我,小师妹,救我中箭,您快去救她……”
江不宜仰头望着他,紧张地话说不顺,浑身都在发抖,只能不停摇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砸在枯叶上。
常少祖未发一言,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看不清思绪,一双浅眸隔着薄薄一层白纱,清冷地有些凉薄。
江不宜逃避似的垂下头,呜咽道:“师尊,别看我,我——”
“害怕”二字还未说出口,常少祖长袖一挥,他便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