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腰佩长刀的官兵鱼贯而入,迅速将整个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江不宜紧紧捂着虞淼的嘴巴,不动声色退到墙角,看着官兵将后院砸了个稀巴烂也没找到两人,气恼地质问老妇,老妇吓得直哆嗦:“大人,这,这人刚刚还在这儿呢,没准,没准是顺着围墙跑了……”
官兵来的快,去的也快,待他们走后,江不宜拉着虞淼爬上墙头,往外一瞧,原来不仅是后院,整个小商铺都已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了。
江不宜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冲你来的。”
“为什么?没准儿是冲你来的。”
“……他们又不认识我。”
虞淼终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发现的?”
江不宜带着她爬上房梁,又轻手轻脚地找了个人少的缝隙,跳了下来,从刀与刀相交的空隙底下钻了出去。
跑远之后,江不宜才松了口气,坐在茶馆前的木制长凳上,皱起眉,断断续续解释道:“我不知镇国大将军厉不厉害,但听你描述,地位很高,那你就像……公主。”
江不宜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词汇。
“我在人间待的时间,不长,我没见过将军,也没见过皇帝,他们坐得太高……皇帝再亲民,与百姓终究,尊卑悬殊,很奇怪,怎会有人胆大无礼到,拉公主进自家陋室……”
虞淼坐在他对面,趴在桌子上,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神情木讷地盯着前方:“为什么要抓我呢?”
江不宜察觉到街上巡逻的官兵明显多了起来。
“隐身符只有一个时辰……我们回去吧,这里,危险。”
虞淼一听要回去,蹭一下站起来,手撑着桌子,竖起眉毛:“怎么会危险?皇城脚下全是阿爹说了算,就连皇帝都不能奈何我们,怎么会有危险?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要抓的那个人,跟我很像,等回家我们就没事了!”
虞淼说完,一甩手,一扭头,气冲冲往前走,江不宜忙跟上去:“嘘,你小声一点……”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子前。
江不宜从没在人间见到过这么大的房子,红墙像刚建成般崭新,高耸的房檐似乎连日月都能遮住,高高悬挂的牌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将军府”。
如今整个大房子外,围了一整圈的官兵,与方才进屋抓虞淼的官兵穿着同样的衣服。宽阔的大门紧闭,从张牙舞爪的狮子头门环斜着往下,贴上了长长的白色封条,相互交叉,中央写着大大的“封”字。
一阵凉风吹来,门前满地落叶,沙沙作响。
虞淼顷刻间红了眼,她卯足了劲儿,猛地往大门口冲去,江不宜心头一跳,在她就要摸到门环前那刻,死死拉住了她,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把她强行往后拖。
在拉出去约莫两丈远时,虞淼才停止了挣扎,江不宜松了口气,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看了眼门,又看向虞淼:“这里很明显,不能走门吧?”
虞淼蹲在地上,指着门上的封条,逼人的目光望向江不宜:“什么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江不宜无措:“我,我也不知道……”
虞淼低头沉默了片刻,又蹭的站起身,就在江不宜以为她又要硬闯时,虞淼转身朝将军府后面走去。
这里的墙实在是太高了,外面没有借力点,根本爬不上去。
江不宜跟在她后面,看到虞淼拨开一处茂密的墙草,露出一个狗洞来。
狗洞大小刚好能容纳俩小孩身形。
虞淼率先钻了进去,等江不宜钻进去后,已经找不到虞淼的人了。
江不宜在曲折蜿蜒的走廊上绕了一圈,找不到出路,又回到狗洞旁蹲着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高高的楼阁,上面煤油灯还亮着,楼下不远处的晾衣绳上还挂着洁白的床单,但江不宜却一丝听不到除了风声之外的其他声音。
他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脚边的狗尾巴草。隐身符的作用随着时间流失,渐渐消退,耳边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江不宜抬起头,看到虞淼停在了走廊上。
她低着头,靠着柱子,瘦小的人儿单薄极了,让江不宜担心风把柱子吹垮,将她压塌在底下,于是走过去,站在了她旁边。
虞淼嗓音有些哑:“小师姐,为什么我家里没有人?”
“我不知道……”
“小师姐,我阿爹阿娘去哪了?”
“我不……”
江不宜今晚说了太多不知道,话一时竟梗在了喉头。
虞淼抬起头,月光倒映在她眼中,好似湖中落入一团安静的火,瞬间蒸出湿漉漉的水雾来。外面围着官兵,她连哭都不能很大声。
江不宜没有爹娘,读不懂她眼中的慌乱和迷茫,只能抱住她,小手摸着她的头发,从后脑勺一直到后腰发梢,笨拙地安慰:“你别哭,灯还亮着,他们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我陪你等。”
虞淼点了点头,两人就依偎在走廊边,安静地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虞淼的肚子叫了两声,江不宜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如意糕,掰成两块,一块自己咬了一口,一块儿递给虞淼。
“我出来的时候,拿了好几个糕,还热乎呢,你饿不饿?”
“我不想吃。”
江不宜看了眼手里咬了一口的如意糕,又都塞回了怀里:“那,那我也,等会儿再吃。”
两人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大中午,高墙内依旧寂静一片,只有树上鸟儿还在叽喳作响。
虞淼又转了一圈,依旧没人回家,她咬着冷掉的如意糕,垂下了眼:“今天是阿娘生辰。”
“外面,有动静。”
江不宜耳朵贴在墙上。
方才还蔫儿吧唧的虞淼立即来了精神,也学着他把耳朵贴上去,果不其然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江不宜一个没注意,虞淼已经泥鳅似的钻了出去,想到外面的官兵,江不宜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紧跟着也爬了出去。
出乎他的意料,外面竟一个官兵也没有了。宽广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商量好了似的,全往一个方向涌,虞淼站在人群外,挤进去又被挤出来。
江不宜把她拽回来,手从墙上一擦,满手的灰就往她脸上摸,直到抹得她整张脸灰扑扑的看着像个小乞丐,才收了手。
“你不能被认出来,”江不宜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两下,按着她的肩膀,“我们等人少了,再去。”
等人潮散去,两人正跟在尾巴里往前走,江不宜突然被虞淼拉到了路旁。
挤过密密麻麻的腿,江不宜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张贴着层层叠叠通报的榜。
榜上有新有旧,但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竟被一张画像填满,画上正是虞淼的脸,而画像上方,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通缉”二字。
画下两行小字,江不宜只看清了“将军”“通奸叛国”两个词,还未全然看懂,虞淼已经一扭头挤出了人群。
江不宜慌忙去追,却被越来越多的人又挤了回来,等他挤出人群,虞淼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江不宜不熟悉地方,他钻回狗洞去找,也没找到,只能挤在队伍里往前走,最终来到了一处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方人工搭起的木台,台上押着三四个人,有男有女,满身是血,头发散乱,遮着脸分辨不出模样,只有胸前的“囚”字清晰而醒目。
江不宜挤到最前面,目光飞快在人群中掠过,焦急地寻找着那张灰扑扑的小脸。
背后响起一道干哑尖利的男声。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我阿爹没有通奸叛国!他没有通奸叛国!你们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嘶哑而尖利的稚□□声如长笛般划破长空。
江不宜猛回过头,他看到如纸片般单薄的小师妹一脚踢掉火盆,爬上高高的篝火架,弓着腰,似乎要把喉咙都给喊破,脸上泪水与灰土混在一起,狼狈的像乞丐。
“抓住她!”
“淼淼快跑!!!”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江不宜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已率先一步把虞淼抱下了篝火架,跳进了人群中。
“爹,娘!!”
虞淼近乎失控般挣扎着,江不宜死死搂着她,直到跳出人群,视线被淹没之前,江不宜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撞入台上爹娘的眼中,那些由虞淼突然出现,而带来的星星之火,直到这一刻才全部褪下,好似落了苍茫茫一片的大雪,带着凉意,却不冻人。
台上侩子手举起了刀,江不宜抬起了手,在刀落下之前,劈在了虞淼颈侧。
江不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过满城的追兵,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背着虞淼,不知逃了多久,以前他满身的力气用都用不完,如今却觉得腿脚重得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
又一次被追兵围堵,走投无路时,他站在空荡荡的房檐上,双手双腿累得全在打颤,额角汗不知流了多少,让他干渴无比。
“圣上有令,凡与罪臣勾结者,杀无赦。”
“放箭!”
漫天箭雨应声而落,江不宜没有剑,只能咬紧牙关,抓起一旁的树枝,一手抱着虞淼,一手抵挡,被逼的不住后退。
第二波箭雨落下时,一支箭没被拦住,直冲他眉心而来,江不宜倏然瞪大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瞎掉一只眼时,突然右肩一沉,他被猛地拽倒在地。
几乎眨眼间,虞淼扑在了他身上,用后背挡住了那只箭,还有接连而来的第二,第三支……
“虞淼!!”
第二波箭雨停了。
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衣服,一滴滴落在江不宜脸上。
虞淼痛得皱起眉:“小师姐,好疼,我好想爹娘……”
她声音细如蚊蚋,江不宜却觉震耳欲聋,但他被虞淼压着,却连翻身的力气都使不上了。
眼看着第三波箭雨就要到来,绝望如同火场中密不透风的烟雾般,裹紧了他的身体,榨干了他肺部的空气。
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那道陌生男声在耳边炸响,比以往都要清晰,带着从未有过的异常兴奋。
“哈哈哈哈哈哈!无力蝼蚁!这具身体,终将归属于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都会平平安安回家的!
大攻下一章就出场啦~
大攻出场后,离文案内容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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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