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少祖回到房间便笑不出来了,他钉子似的直愣愣插在在房间中央,无视大玥的呼唤,在大玥拿着药和棉布走来时,一掌掀翻了桌子。
大玥看着洒落满地的茶水,悻悻道:“谁惹您了,发这么大脾气?”
常少祖低着头:“出去。”
“……记得上药啊。”
大玥摸了摸鼻子,把手中东西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转身出了门,他还没来得及拉上门,就感到背后一阵风袭来,门板砰地一声巨响,自己合上了。
门外一大一小对着紧闭的房门,面面相觑。
大玥:“你又惹他了?”
江不宜:“没有吧……”
大玥免得常少祖发起脾气来又伤及无辜,临走时,把江不宜也拉走了,边走边聊道。
“昨日送你的那两套衣裳还合身吗?”
“合身。”
“下一套想要什么颜色和花纹的?”
“粉红色!”
“嗯……也不能全要粉红色吧?”
卧房内。
方才还整洁一片的房间,此刻好似被狂风暴雨劫掠过一般,桌椅全部掀翻折断,书本被撕碎散落在地,就连墙壁上悬挂的书画也未幸免于难,只有床榻还算整洁。
常少祖斜倚在床榻上,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外袍褪去,肩上的棉布又隐隐透出血渍,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盯着前方某处,眼眶微微发红,阴狠的模样好似要连床榻也碎尸万段。
他早该想到的。
同心锁是以施术人一缕魂魄为引,一旦成功,这同心锁便如同锁链,连接着两道灵魂,刀砍不断,火烧不化,哪怕是你到了阴曹地府扇了阎王爷一巴掌,也能把你给拽回来,所以他根本就杀不死那畜生。
既然他能重生回来,为什么那畜生不能?
今日的梦便是一个预兆,预兆着他的灵魂也在慢慢苏醒,如今小畜生对他爱慕有加,言听计从又如何?失了心智时,不还是咬了他?倘若真等到那畜生醒过来,又岂会是咬一口这么简单?
常少祖眼底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如果真有那天,不,不用等那天,要是小畜生再如今日这般咬了他,他一定毫不犹豫,把他脑袋拧下来。
最近,不仅是大玥,几乎所有来过净方阁的弟子,都发现师尊这两日有了一个新的爱好。钓鱼,磨刀,和杀鱼。
杀了鱼自己不吃,也不给别人吃,就把鱼往湖里再一扔,看着其它小鱼将它分食殆尽,乐此不疲。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师尊今日心情不好,只有江不宜以为师尊是想吃鱼了,大半夜敲响了师尊的房门,怀里抱着一大筐活蹦乱跳的鱼。
常少祖打开门,扫了眼筐里的鱼,对上他巴巴望来的大眼睛,没让他进,也没不让他进。
江不宜小心道:“师尊,我,我做噩梦,睡不着。”
常少祖眉梢一挑:“所以,你把本尊湖里的鱼全捞上来了?”
江不宜乖巧点头,把怀里鱼又往前托了托。
常少祖:“你都捞上来,本尊还钓什么?”
“……那,那我再放回去。”
江不宜神情一慌,就要往回跑,常少祖颇感无奈:“回来,什么事?”
“我,我……”江不宜紧紧抱着鱼筐,低头“我”了半天,才怯怯抬头:“能不能,能不能……跟师尊一起睡?”
先前师尊就可以陪虞淼睡觉,她俩都是女孩子,那应该也可以陪他吧?
常少祖沉默半晌:“你多大了?”
“……”
“下不为例。”
江不宜眼睛一亮,跟在常少祖屁股后面就往屋里走,被常少祖斜了一眼。
“别拿进来,放门口。”
常少祖本就打算休息了,床褥都命人铺好了,现在不得不又拿出一床被子,扔到江不宜身上:“自己铺。”
江不宜嗅着被子上好闻的兰花香,应了声,开开心心把被子铺在了窗边的美人塌上。
常少祖脱了鞋回头看到哼哧哼哧铺被子的小畜生,皱起眉:“你去哪儿睡?”
江不宜:“……?”
“你不是要跟本尊睡?”
江不宜本以为能和师尊睡一个房间已经很奢侈了,能跟师尊同塌而卧,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生怕常少祖反悔似的,抱着被子屁颠屁颠爬上了床。
深夜。
身周全是梦寐以求的兰花香,耳畔是师尊平稳的呼吸,一歪头就能看到师尊的睡颜,江不宜半张小脸儿埋进被子里,用力嗅着上面的香气,好似怎么也嗅不够。
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他兴奋的心跳依旧扑通扑通响彻于耳,脸颊也潮红一片。
江不宜翻来覆去睡不着,歪头去看常少祖,用气音小声唤道:“师尊,我开心地睡不着……”
“师尊睡着了吗?”
“师尊?”
常少祖:“嗯?”
江不宜:“今天的月亮没有尖尖哎,好亮啊。”
常少祖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翻了个身背对他:“再吵滚出去。”
江不宜终于老实了,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常少祖睁开了眼,他坐起身,借着月光,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江不宜微拧的眉心。
现在的日子他过得很舒坦,不想再重新来过了,本想再缓几日,但既然这小畜生自己送上门来了……
常少祖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陷入梦魇中的江不宜眉心越拧越紧,眼皮下眼珠飞快转动,唇边泄出难受的嘤咛,双手抓着自己的脖颈,如溺水般挣扎起来,憋得满脸涨红。
江不宜突然睁开了眼,毫无例外,瞳孔又变成了一道细线,悬挂眸中。
常少祖抬手掐诀,掌心聚集起白色荧光。
江不宜看到他明显怔了一瞬,似为了看清他的模样,缓缓凑了过去。
常少祖手指动了动,最终任他凑到了自己胸前,嗅着什么。
片刻后,江不宜抬起头,眸中细线如水墨般化开,他神色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目光落在常少祖单薄的里衣上,抓起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
“师尊,不冷吗?”
“……”
常少祖掌心荧光散去,却并未放下戒心,眼睛依旧追随着江不宜的动作。
江不宜给他拽好被子,耗光了所有力气般,身子一歪,栽进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小脑袋无意识地往他脖颈间蹭,最终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不宜长长呼出一口气,眉心轻拧,抱怨似的小声喃喃:“师尊,我刚刚,又做噩梦了。”
“您能不能,抱抱我?”
常少祖犹豫了一瞬,掀开被子,把他抱进了怀里。江不宜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好似抱着个小火炉。
小火炉又开始往上爬,直到又搂住他脖颈才罢休,鼻尖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果露的皮肤上,让常少祖戒心又提了起来,手心再次聚起荧光。
江不宜却一歪脑袋,好似睡着般,喃喃道:“好香,师尊好香……”
说完这句,便再没了动静,怀里很快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常少祖低头去看,他不知又做了什么美梦,连嘴角都是上扬的。
看来还能再留几日。
常少祖终于放下了戒心,打算把小畜生再塞回他自己被褥里,却发现他抱得实在是太紧了,拽不下来就罢了,还睡得太死,叫也叫不醒。
常少祖半夜未眠,此刻放下戒心,困意正浓,便没再喊他,任由他抱着睡了过去。
正常人醒的都是比常少祖早的。
江不宜醒来后,一抬头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发现自己是被师尊搂在怀里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高兴地在他怀中快要拧成麻花,被常少祖连人带被子全扔出了门。
发现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后,江不宜更高兴了,看到小狗和虞淼追着玩儿,结果没看到泥地上有水,一人一狗接连摔了跟头,都能笑得直不起腰来,被虞淼翻了好几个白眼。
下午琴艺课上,虞淼偷偷跟他聊天,她说了什么江不宜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在最后听到她说“下课后咱就去找师尊……”,他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应道:“好呀!”
下课时,太阳还未落山,俩小孩在净方阁后面的小湖边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常少祖。
江不宜眼睛一亮,率先飞奔过去,蹲在常少祖身边巴巴望着他手里扭来扭曲的小虫子。
“师尊,我帮你串鱼饵!”
“不用。”
常少祖串好鱼饵,一甩鱼竿,啪一声甩进湖水中。
虞淼则站在旁边叉着腰,兴师问罪般:“师尊,阿娘给淼淼写信了吗?她说了每隔七日都会写给淼淼的。”
“……本尊没注意,待我回去问问大玥。”
常少祖下意识往旁边一扭头,差点儿撞到凑到自己嘴边的暖玉杯。
江不宜:“师尊渴不渴?”
常少祖皱了下眉:“不渴。”
虞淼看了江不宜一眼,又看向常少祖,轻哼一声:“师尊一点儿都不上心,您可知再过两日是什么日子?”
常少祖垂下了眼,思索片刻道:“……什么?”
虞淼气道:“是阿娘的生辰!师尊竟这都能忘!再过两日淼淼想下山去给阿娘祝寿……”
常少祖:“不行。”
“为什么不行?”
“宗门规定,新拜入门的弟子,三年内不得出灵云山。”
江不宜全然没听到虞淼在说什么,眼睛全粘在常少祖身上。
“师尊晒不晒?”
“不晒。”
“师尊冷不冷?”
“不冷。”
“师尊……”
“小师姐!!!”
江不宜一抬头,虞淼竟已经离他有五六步远了。
虞淼眼含泪花,美眸怒瞪着他:“你还走不走?!”
江不宜看了眼常少祖,又看了眼虞淼,没出息道:“我,我想陪……”
虞淼狠瞪了他一眼,扭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了。
“你别哭呀!”江不宜傻眼了,连忙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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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