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阁外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眉目深邃,鼻子如同石刻一样挺拔,脸部线条如同工匠比尺勾画,没有一丝不利落的地方。路过的姑娘们有九成都忍不住往这边看,那男子却从没为谁抬过眼,他低沉眉眼,眸色很淡,里面像是浮着冰。
突然,窥天阁外浮起了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像是一个冰罩一样把整个阁罩住了。行人见状叹息一声,纷纷轻车熟路的避让开:窥天阁的迎客日常有这种情况发生,结界一开,就说明里面要开打了,每次争斗动静都小不了,有好几次里面的人被打出来砸伤了行人。
只有那黑衣人不退反进,他一抬眸,眼中射出凌厉的光。
这黑衣人正是冥烛,他嫌里面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烦,出来等结果,但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起手来了。
他正要通过留在白陌寻身上的魔识盾进去,突然脑海中“嗡”的一声,魔识碎了。
冥烛眉头一压,自虚空中抽出了屠影刀。
面前突然闪过来一个人影,他手持一把长剑直取冥烛的心脏而来。
那人速度很快,在寻常人眼里只能看见一道残影,然后在冥烛眼里,他像是一片在空中慢慢飘落的羽毛。
太慢了,冥烛一挥刀,直插进他的心脏。
他抽回刀,却没有血喷出来,那人身上碗大的伤口竟然开始猛然往回缩,冥烛没心思想是怎么回事,挥刀打算再给这拦路的东西一下,那人却突然炸开了,满天的血雾遮住了冥烛的视线,他能视物时,最先看到的是一只赤红色,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魔眼。
强大如冥烛,此时心也是往上提了一下,他能感觉那只眼睛在透过皮囊看他的内心,他一边用魔识抵住,一边挥刀燃起魔焰。
魔焰在宽广的空间里肆无忌惮的滚滚而去,只消片刻,他探明白了,这是一个阵法,里面有十二个阵眼,其中一个是这只魔眼,另外十一个都是叶子纤长,带着浓厚灵力的仙草。
那些灵草形态不一,有的只有叶子,有的长出一个小花苞,最靠近魔眼的那颗尤其引人注目,它的花苞像是被充了气,随时都会开放。
冥烛猛然记起来,阁主的衣服上绣的就是这种草,而关于窥天阁阁主的传言之一就是,“他每日都穿着绣有泽舌草的白衣。”
听闻泽舌草每年开一次花,开花的时候知道怎么与它们沟通的人可以从她们身上问出一个秘密。十二株泽舌草在十二个不同的月份开花,而那株花苞最大的泽舌草,一定就是这个月可以回答问题的那株。
虽说知道这世上有十二株泽舌草,而这里只有十一株,但是冥烛既不知道最后一株在哪里,也讨厌去等一个未知,他决定保住这里的泽舌草,当下聚敛魔气,朝着那只危险的魔眼举起了刀。
屠影刀碰到魔眼那一刻,十一株泽舌草发出耀眼的光,魔眼的光芒也愈加璀璨,像是洪水一般一下子将冥烛吞没。
冥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他源源不断的在屠影刀上加注魔力,试图劈开那光。突然,面前的红光中出现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轮廓,那轮廓逆着光向他伸出手:"只会杀戮只能做最低级的欲魔,来吧,去外面看看。"
冥烛心中一颤,但眼神很快再次坚定下来,依旧源源不断的为屠影刀加注魔力。
那轮廓却又慢慢的走过来,光中先是漏出他鲜红的衣角。他再走近些,冥烛看清了,他原本穿了一件白衣服,是大片的血把他的衣角染红了,在他的胸口处有一个洞,光透过那个洞刺疼了冥烛的眼睛。
那轮廓正是被冥烛挖出心脏的右护法祈轮,冥烛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样活着,有意义吗?我帮你解脱。”
祈轮握住冥烛的手,冥烛没反抗,任由祈轮将剑反转过来,刺进他的心脏。
冥烛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睁着眼,茫然而绝望的看着上方,任由心口处窜出的魔焰将他吞没。
冥烛猛然惊醒,魔眼和泽舌草都不见了,它们都毁在他死时迸发出的魔焰中了。窥天阁结界还在,而且里面又多了一层浅蓝色透着灵光的罩子,他一眼看出来,那是仙域,小瞎子在仙域中无处可躲,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抽出屠影刀,一刀破了结界,一刀破了仙域,第三刀将窥天阁的顶部削了下去。
里面的人此时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找白陌寻,纷纷放出法器四散逃命。但是已经晚了,冥烛的魔识如大山一样压下来,所有的法器都飞不起来。
在场的人心下瞬时一凉,纷纷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冥烛凌空站在上面,他的魔识已经扫过每一个角落,没有小瞎子的气息,他看着满地的究极花瓣,眼底透出一股渗人的凉意。
一股凌冽的杀气荡漾开来,下面有些修为低的修者已经坚持不住,被威压震慑的“腾”的一声跪了下来。
无数的风刃自窥天阁上方聚集而来,天色都暗了下来,唯有冥烛周身散发着红光,他像是一轮血红的太阳。
一个包黑头巾的矮个子逆着刺眼的红光看向冥烛:“这里聚集各大门派的门徒,你若是真的敢杀我们,就是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噗嗤”一声,矮个子低头看了看胸膛,哪里已经空了,红光透过那个洞照到身后人的脚上。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修为低的修士们当场殒命,修为稍高一点儿的顶着灵脉受损的压力祭出各种灵器,但他们却都只有一次机会,只要他们撞上魔域却没能逃出去,冥烛的魔识立刻会追上他们,直到完成绞杀为止。
渐渐的,那些修为稍高的修士开始撞击同一个地方,他们前赴后继,都没注意到,在人群深处,有个极年轻的男子,他名为凌熹,正冷静的看着修士撞击的地方。
下面的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站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终于,魔域被撞出几道裂痕,冥烛并不急着修复,他眼中漏出一抹倦色,仿佛在说“真没意思。”
凌熹敏锐的捕捉到冥烛的眼神变化,他心中暗道,就是现在。
他祭出本命剑,将灵力大量加注在上面,闪电一样撞向了魔域边缘,只听“咔嚓”一声,魔域碎了,凌熹和剑快成一道白光冲向了天际。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面前突然出现一阵红光,紧接着一阵狂风吹得他差点儿从剑上掉下来。
定睛一看,逼停他的是那个发着红光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垂着眼看他,俊冷的双眼中射出一种看蝼蚁的目光。
“是你斩碎我的魔识。”冥烛是肯定句,一股强大的压迫迎面袭来,凌熹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他和剑直直的从空中坠落。他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减慢速度,最终还是单膝跪地重重的砸到窥天阁的地板上。
面前出现一双黑色的云纹靴,凌熹心里涌起一阵希望,他没有直接杀自己,或许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
凌熹双膝跪地恭敬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见谅,前辈若是能饶小的这一次,他日我师父云镜上仙,一定会亲自登门谢访。”
世人皆知,人界由四位上仙守护,分别是苍提,子谛,风眠,以及凌熹口中的云镜,这四位上仙是公认的人界最强,尤其是云镜,众人皆传他已经摸到了化神境的门槛。
凌熹偷偷抬眼看冥烛,他故意说了师父会亲自登门拜谢,让这人知道自己在云镜上仙心中的分量,他不信这人连云镜上仙的面子都不给。
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冥烛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依旧用那种看蝼蚁的目光看他,一种强大的威压扩散开来,压的凌熹的膝头陷进地板。
凌熹自知求饶没用,他咬了咬牙喊道:“你敢杀我,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为我报仇!”
他喊着,喉咙却已然一甜,嘴里全是血腥气,此时身上的威压徒然小了些,他以为有了什么变故,顶着威压抬起头,却发现面前还是只有那瘆人的冥烛,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他眼中的光芒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绝望。
冥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深处似乎在跳动一点儿暗光,他在欣赏凌熹的绝望。
凌熹心底涌起一阵火,把欣赏别人的绝望当做乐趣,这样的人太可恨了,就算死,也要拉他一起。
他祭出师父给他的最强法器上古灵梭,燃烧了自己的元神,一瞬间,他迸发出接近化神期的力量。他破开威压,直直的朝着黑衣男子扑过去。二人上空,上古灵梭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俯冲了下来。
冥烛突然被凌熹抱住,他试了几次,竟然都没有挣开,凌熹冷笑着看他,眼睛中散发着一种绝望而决绝的光。
冥烛很熟悉那种眼神,在他的脑海中,他每次把刀刺入自己心脏时就是这种眼神,其实挣脱和不挣脱都没多大意义,所以他便没再费力气。
上古灵梭越来越近,威压已经将地面上冲出几尺深的裂痕。
就在此时,冥烛的眼睛中突然飘进一抹猩红,一个单薄的身影突然落在他面前。那人张开双臂,上古灵梭携带的劲风掀开他的领口和袖口,露出里面缠的密密麻麻的绷带,无数细小的裂痕,在那些绷带下面蔓延开来,那人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