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兔子忽然出现在眼前。
沈行雪正巧饿得前胸贴后背,忙接过坐起身道谢。
姜雪冲他伸出手,道:“把叶子交出来!”
沈行雪心中一紧,伸手进胸口握住那片叶子,只要姜雪动手,他就立马在叶片上写字。
姜雪冷声道:“你和魔尊一步步算计我们走到这,到底有什么用意?”
先是指引她们找到剑阁一行人的尸体,半路又杀出祁连山一行人,魔尊紧跟着出现,与祁连山一行人大打出手,被沈行雪制止,接着发现尸土与发丝的痕迹。
这一系列事件,都太过巧合。姜雪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仿佛看什么都隔着层雾,令人心里隐隐不安。
她道:“别以为有了尸土与发丝,就可以证明这事与魔尊毫无干系了!尸体里的魔息可做不得伪!”
她们之所以放魔尊离开,自然不是因为魔尊彻底洗清了嫌疑,不过是奈何不了魔尊罢了。既然有了线索,也只能来查查看。毕竟这是她们目前掌握的,除魔息以外的唯一线索,不论是否是魔尊刻意为之。
沈行雪知道姜雪所言属实,这正是他想要跟着的原因。尸体里有魔息,说明有人想要祸水东引,会是谁?为什么这么做?这手段并不高明,毕竟谁做了坏事会刻意留下痕迹?但苦就苦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线索,魔尊行事又乖张,完全像是干的出来的。
沈行雪道:“我知道,这正是我跟着你们的原因。虽然我看起来像是魔尊的奸细,不过我只是想找到凶手不是他的证据。并无恶意。”
姜雪道:“为什么?你和魔尊很熟?”
沈行雪倒是不介意说他就是那个让魔尊一念成魔的罪魁祸首。不过这话一出,势必会在整个修界掀起千层浪。陆为霜若是知道,会怎样?是彼此形同陌路,还是如何?不过这些倒也罢了。
若是教他人知道,万一拿他去威胁陆为霜呢?虽然他在陆为霜心里份量不一定重要,但总归是麻烦,到时或许还会有点尴尬也未可知。
道:“不熟,不过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姜雪道:“哼,若不是你自己突然冲上去,又怎么会有危险?”
沈行雪道:“说是这么说,不过魔尊能第一时间冲上前来救下我一个小小凡人,就说明他本性善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魔尊本性善良,姜雪看沈行雪的目光不禁怪异起来。
然而沈行雪的话怎么想还是比黎海桑说得有道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向来杀人如麻的魔尊竟然会在第一时间救下沈行雪,而不是视人命如草芥。许多时候,往往危急关头才能看透人心。
若没有沈行雪的指引,恐怕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发现剑阁等人的尸体。魔尊与祁连山水火不容,也许是追着祁连山一行人巧合之下才出现在那的。至于沈行雪那晚看见的妖怪,说不定便是这害人的尸鬼也未可知。
歇了大半宿,一行人又即出发。月上中天,行至一处荒野时,竹清忽道:“师姐!快来!”
姜雪抢上前去,只见白布包裹中的尸土与发丝上淡灰色的线变成了浓黑,这预示着离尸土与发丝的主人愈发近了。
众人加快脚步,走到了一座坟山之下。遥遥望去,只见那坟山之中站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左右两手各抓着一具尸身,听到后面有脚步临近,微微偏过头来。
姜雪拔剑出鞘,道:“孽畜!”
手持剑诀,长剑一分为二,向那红衣女子疾飞而去!
红衣女子扔掉手中的尸身,轻轻一掠,拔地飞起,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姜雪道:“追!”
这些修士纷纷御剑而起,沈行雪凡人身躯,自然追赶不上,正焦急间,天上一道长虹划过,伴随着哭天抢地的喊声,瞬间降落在众人面前。
“儿子啊!我的儿子啊!”
来人身影甫定,剑光散去,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抹着泪出现在众人眼前,这自然就是死去的剑阁少主的父亲,也即剑阁阁主李怀远了。
前路被人突然杀出来截住,姜雪急道:“阁主,节哀!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少阁主的罪魁祸首,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岂料李怀远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他和已故妻子夫妻恩爱,妻子生子难产,就留下这么个独子给他,多年来一直极尽宠爱。骤闻噩耗,差点没晕死过去,吃了点提气丹才振作精神几日间不眠不休地赶来。
一见儿子不成人形的尸首,先是痛哭了顿,又跟着赶来。哭道:“什么罪魁祸首,一定就是魔尊,魔尊这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我们剑阁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害我的孩儿啊,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啊,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啊,我可怜的儿啊!”
姜雪见一时之间无法料理,只得先吩咐竹清带人追上去。道:“阁主,杀害少阁主的未必是魔尊,你且稍安勿躁。别让真正的凶手逃脱了,我们刚才已经看到了凶手的踪迹,你现在跟我们一起赶过去,还能将她绳之以法。”
沈行雪叹道:“阁主,魔尊不会无缘无故杀害少阁主的。我们现在还是快把杀害少阁主的真凶抓起来为是,你节哀。”
李怀远道:“好,要把真凶抓起来,那就是魔尊!”
他在儿子体内发现魔息,魔尊又恶名远扬,认定就是魔尊。睁眼一见沈行雪,道:“是你!你就是魔族的奸细是不是!我要你偿命!”
说着,神情徒然转为凶狠,一把通体金黄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往上一掷,双手结印,长剑化出万千剑光,齐齐指向沈行雪!
沈行雪如今一介凡人,毫无抵抗之力,真被这万千剑光穿透,必死无疑。也不知道现在传信给陆为霜还来不来得及救命!拿出叶子正要往上面写字时,忽然有人直直从空中摔落了下来,余人俱是一惊,随即纷纷道:“小鱼!”
被叫做小鱼的女修士浑身是血,御剑赶来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姜雪几步抢上前,道:“小鱼!你怎么了?!”
小鱼伸出手,道:“师……师姐,快……快逃。流云山……被……被……”
姜雪心中咯噔一声,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抓住她的手,道:“被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汩汩鲜血从小鱼口中流出,她道:“被魔……魔尊……灭门了……”
说完这句话,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
人群中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沈行雪更是心中一沉,心思急转。
流云山被陆为霜灭门了?他们前脚才走,陆为霜后脚就把他们的门派灭了?这实在是太巧合了!是谁?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的人,必定对这几天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在陆为霜一走后,就立即给他背一个更大的锅。
难道幕后黑手就在他们这一行人中间?
正在此时,去追赶那红衣女子的竹清回来了,道:“师姐,那女子跑得太快了,追不上,她……”
话说一半,看见躺倒在姜雪怀中的人,登时一怔,道:“小鱼?她……她怎么在这?她怎么了?”
姜雪一言不发,通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沈行雪,将小鱼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伸手一指沈行雪,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沈行雪在察觉到事情不对时,已经伸手进怀中在叶片上开始写字。然而修士们的动作更快,他才在叶片上划了一横,就被人抓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竹清道:“师姐,怎么了?小鱼她……”
姜雪道:“带上小鱼,我们回门。”
竹清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预感不详,道:“……是。”
李怀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魔尊干的好事!他五百年前血洗仙门,说不定就是踏着这尸山血骨坐上了魔尊的宝座!根本不存在什么一念成魔!一念成魔,需要多大的执念你们懂吗!这跟立地成佛没有区别!几千几万年来,你们见几个人一念成魔过!魔尊!魔尊!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我要为我死去的孩儿报仇!”
沉默了一路的黎海桑这时看着沈行雪倨傲道:“我就说了他是魔族的奸细,你们偏不信我的。竟然还听信魔尊的一面之词,赶来找什么尸鬼。魔尊他必定就是受伤了,我可听说魔族中人,法力越强,在月圆之日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想来魔尊就是走火入魔,要拿咱们的命来疗伤罢了!”
李怀远红着眼声泪俱下地附和道:“必是这样!他现在正是法力薄弱之时,咱们一定得一鼓作气,杀了他!”
沈行雪心乱如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现在该怎么办?陆为霜真的走火入魔了?
他自然不信陆为霜走火入魔便害他人性命,心中想的是修界有人得知这个消息,便趁此机会作乱,加害于陆为霜。
流云山路途遥远,直到翌日下午,众人才御剑赶到。
透过层层云雾往下看去,只见下面魔气缭绕,血光冲天。昔日犹如仙境般的门派,一朝沦为了炼狱。
不少流云山的修士都断断续续哭出声来,他们走时只是去昆仑秘境历练,回来时一路玩闹又遇见青鸾城修士惨死客栈耽误了不少时候,却不想再次回归山门,迎接自己的会是这幅景象。
众人御剑缓缓落地,从山门台阶往上一路看去,沿途尽是流云山修士的尸身,死状同之前死去的那些修士一模一样,皆是精魄被人吸干,全身灵力尽失。而这满地鲜血,则说明她们死前同贼人有一番恶斗。
这时,忽有人指着前方道:“师姐,你快看!”
山门口不远处,躺了七个身穿黄衣的人,虽看相貌已辨认不出,但这很明显就是他们之前遇见的,祁连山一行人!
魔尊与祁连山不共戴天,这必是魔尊下的手!
姜雪伸剑直指沈行雪,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怀远看着满地尸首,再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更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道:“可恶!实在可恶!老朽必要召集修界,诛杀这个大魔头!”
话落,他便开始施法传信。
沈行雪受制于人,没法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不禁心想陆为霜给他的这片叶子实在太鸡肋了,就不能喊一声名字就能听见吗?
他无话可说,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尖,脑中飞快思考对策。
姜雪道:“给我将此人绑到诛邪石上!魔尊不死,我就要用他的命,偿我满门血仇!”
陆为霜与底下魔族通音,自然不需要用什么沾染了他魔息的叶子,平时也甚少和谁通灵传信,沈行雪说要传信于他,便随手摘了片叶子,还特意设置的是单向传音,免得令沈行雪误会他有多余的心思。只不过没说这叶子上既沾染了他的魔息,只要所持者有任何不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除了沈行雪之外地其他人一旦触摸到叶片,他也会即刻得知。
那日回了魔界,他生怕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独自在大殿中反复思索自己在林中的一言一行。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现在的沈行雪身份相貌全然不同,应当不知道他已识破了他的身份,又怎么会想那么多呢?
胡思乱想一阵,又开始想,沈行雪何时给他传信?每天就呆呆地盯着空中,偶尔吹来一阵风都能心惊肉跳好一阵。
此刻,他看着横在空中的那横,坐在大殿之上,垂眸睨着下首的姬酆,道:“想出来了么?这是什么意思?”
姬酆被魔尊急急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想只是让他来看这一个莫名其妙的“一”字。
冥思苦想半晌,试探道:“说不定,是不小心划到的?”
“不小心划到?”陆为霜皱起眉。
姬酆揣摩着魔尊的表情,道:“或者是有其他深意?尊上,要不您亲自去问问?”
“亲自去问问?”
这倒是个好理由,不过,因为这点小事就亲自大老远跑过去问,太郑重其事了,难免人不会多想。想了想,神情有些颓然,道:“算了,不必。可能就是不小心划到的吧。”
他挥挥袖,神情说不上是懊恼,还是不耐。起身打算回寝宫把自己打晕过去睡一觉,睡过去了就什么都不会乱想了。
姬酆刚要退去,忽然神情一变,道:“尊上!修界有异变!剑阁阁主正召集各方修士齐聚流云山,声称要讨伐你!”